折竹碎玉 第32章

作者:深碧色 标签: 古代言情

  重光帝选崔循来做此事,便是想通过让渡权利给他,令崔氏与?其他士族逐渐分割。

  只是显然,崔循尚未有此意。

  马车在学宫外停下时,已近晌午。

  这些时日下来,学宫各处已然修缮妥当,闲杂人?等不得入内。但萧斐的?身份摆出来,自是无人?阻拦。

  原以为此处唯有看守的?仆役,未曾想,谢昭竟也在。

  他得了通传,出门相迎,依旧是那?副衣袂飘飘的?疏朗俊秀模样,主动解释:“学宫各处的?匾额须得令拟题字,琢玉无暇抽身,我清闲无事,便先来一步。”

  萧斐道:“协律郎写得一手好字,此事交由你来做,也正相宜。”

  萧窈看去?,只见?谢昭那?素白的?湖锦衣袖上,依稀沾了几滴墨迹。想了想,问他:“此处所有匾额,都是你来写吗?”

  谢昭道:“有些是琢玉来写,还有正殿那?块,该由圣上御笔亲题。”

  萧窈对此并不意外。她就知?道,崔循在此事上不会当甩手掌柜。

  题字看似只是桩琐碎的?小事,但悬于各处的?匾额却另有一重分量,他日各家?子弟入学宫,日日见?着?,总难免会提起是这是谁的?手笔。

  如一重无形的?印迹。

  “昔年学宫建成之际,我曾来此处看过,而今故地重游别?有一番滋味,合该慢慢看过。”萧斐同她道,“窈窈既是好奇题字,去?看看也成,不必陪我空耗光阴。”

  萧窈听出姑母是想独行,便点头应了下来。

  此处尚未收拾出来单独的?官廨,谢昭题字,是在将来学子们听经上课的?书堂。诸多书案放得整整齐齐,有些上边放着?谢昭已经题好的?字,等待墨迹晾干。

  萧窈一一看过,最后?在谢昭题字的?书案旁坐了,好奇道:“你的?字是随松月居士练的??我看着?,似是与?学宫外边那?匾额上的?字迹有几分相似。”

  谢昭颔首道:“公主慧眼。”

  砚台中已不剩多少,他放下笔欲研墨,宽大的?衣袖却险些蹭到墨迹。

  萧窈见?砚台恰在自己手边,索性道:“我帮你好了。”

  谢昭并未推辞,眉眼一弯:“那?就有劳公主了。”

  萧窈执着?那?块乌金墨,又看了眼空荡荡的?书堂,随口道:“你为何不叫人?来伺候笔墨呢?”

  她前回往崔循的?书房去?时,已算隐蔽,还是见?着?两个伺候笔墨的?书童。谢昭到底是谢家?子弟,按理说,身边应当不缺伺候的

  ?人?才对。

  谢昭道:“我少时微末,后?又拜在师父门下,这些事情早习惯自己动手,反倒不喜旁人?打?扰。”

  解释完意识到此话不妥,着?意补了句:“不过今日能得公主相助,是幸事。”

  像是生怕她误会。

  萧窈原本并没听出来什?么?不对,经他描补后?反倒后?知?后?觉,没忍住笑了声。

  崔循来时,见?着?的?便是这副情形。

  萧窈并未规规矩矩地跽坐,而是拖了个蒲团,随意倚在书案一侧,正亲自动手为谢昭磨墨。

  也不知?是听谢昭说了些什?么?,笑得眉眼弯弯。

  发上的?珠花都随之微微颤动。

  母亲的?警告言犹在耳,崔循看了片刻,欲转身离开,萧窈却恰在这时留意到他的?到来。

  “少卿也来了,”萧窈偏过头看向他,笑问,“你要题的?是哪几块匾?”

  晌午的?日光透过窗牖洒在她身上,若春花绚烂,叫人?移不开眼。

第028章

  以萧窈与谢昭的身份, 共处一室再无旁人,还是这样亲近的姿态,多少有些不妥。

  但崔循心中明了, 这倒不意味萧窈对谢昭有什么心思, 只是她自小长在武陵, 少约束,这些年散漫惯了。

  在他面前如此?, 在谢昭面前亦如此?, 没什么分别?。

  两?人的视线齐齐落在他身上, 此?时若要再走, 便显得过于刻意。

  崔循颔首, 并未多言, 只沉默着?步入书堂。

  “琢玉来?得正好, 我恰写完。”

  谢昭搁了笔, 起身让位,将方?才题好的字放在空书案上, 又向萧窈笑道?:“栖霞山涧的清溪自学宫穿过,年前叫人移了梅树沿溪栽种,其中还有十余株难得的绿梅,公主可要同去赏花?”

  崔循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萧窈扶着?书案起身,欣然应道?:“好啊。”

  她前回随着?班漪来?时, 只在外边看过门庭, 未曾入内,心中也好奇这所谓的学宫内里是何?模样。

  有谢昭引路, 倒是方?便不少。

  她埋头打理衣摆后?, 随着?谢昭出了门。

  开阔而空空荡荡的书堂霎时安静下来?,依稀能听见两?人的笑语声, 逐渐远去。

  松风大气都没敢出,恨不得当自己?不存在才好。但身上担着?职责,也只得硬着?头皮上前,侍奉笔墨。

  才铺了新纸,正要研墨,却被崔循一句轻描淡写的“出去”给?打断了。

  松风连忙应了声“是”,屏息退出书堂,临出门前小心翼翼看了眼公子的神色。

  崔循与平素并没什么不同。

  并未因方?才之事有半分不悦,也没迟疑耽搁,就着?砚中余墨提笔题字,依旧沉稳、游刃有余。

  松风悄无声息地松了口气。

  这才是他心中长公子应有的模样,不会被谁牵动心神,也不会为谁破例。

  萧窈对此?毫无所觉,看过绿梅,又在学宫四下逛了逛。

  谢昭作?陪,一路上为她讲解各处屋舍的用?途,耐心细致,周到体贴。

  与他相处得多了,萧窈不得不承认,谢昭格外招女郎们喜欢,也确实合情合理。

  她隔窗打量所谓的棋室,随口问:“你的棋下得如何??”

  谢昭道?:“建邺之中,能赢过我的人不多。”

  他并非那等自吹自擂,信口开河之人,能这么说,便是棋艺绝佳。

  “班大家从前教我时,曾提过,棋下得好的人大都天生聪敏,精于谋划。”萧窈指尖搭在窗棂上,想起旧事只觉好笑,“我试着?学了两?日,果然不能成,一看棋谱便犯困,喝茶都不见得有用?……”

  她心性?不定,耐性?不足,便只随着?班漪学琴,并不在棋上跟自己?过不去。

  谢昭莞尔:“聪敏与否,并不只以此?衡量。公主若是何?时想学棋,我这些年多少有些心得,或可指点一二。”

  萧窈随口应了,又道?:“那能赢过你的人,有谁呢?”

  这种问法稍显冒犯,但她神色自若,眼眸澄澈,就当真只是好奇而已。

  谢昭也并未因此?不悦,如实道?:“在公主识得的人中,琢玉应是其中之一。我与他对弈回数不多,但认真算起来?,是输多赢少。”

  萧窈乍一听有些意外,想了想,又没那么惊讶。

  无论她心中如何?诟病崔循,都不得不承认这是个十足的聪明人,仿佛只要他想,任何?事情都能做得很好。

  出身高?门,这些年顺风顺水。

  实在是老?天都格外厚待他几分,叫人艳羡。

  她看了眼幽静的棋室,又看了眼含笑的谢昭,忽而有些感慨。

  谢昭温声道?:“公主可是还有什么想问的?不必有什么顾忌。”

  萧窈犹豫再三,轻声道?:“我只是在想,你早些年的日子,应当过得十分不易吧。”

  谢昭怔了怔。似是没料到,她会说出这么一句话。

  那张向来?从容不迫、始终带着?笑意的脸上头回出现旁的情绪,虽转瞬即逝,却也显得生动许多。

  萧窈本就犹豫这话该不该说,只是谢昭看她的目光实在温柔,带着?些许诱哄,仿佛说什么都不会有错,这才如实道?来?。

  而今见他失态,不由得愧疚起来?:“我并非有意要戳你痛楚……”

  “这不是痛楚,公主不必歉疚。”

  “只是在许多人眼中,那段过去实在算不得光彩,便认为我会以此?为耻。要么避而不谈,要么有意嘲讽,倒从未有人如公主这般感慨过……”谢昭顿了顿,轻声笑道?,“倒令我始料未及。”

  萧窈垂首,看着石阶缝隙生出的青苔,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好在值此?关头,仆役们寻到此处。

  阳羡长公主遣了侍女来寻萧窈,说是时辰不早,该回宫去了。

  另一人则是奉崔循之命传话,向谢昭行礼道?:“长公子说,太常寺有些公务须得协律郎料理,您若得空,不若同回官署。”

  谢昭有些意外,他并不认为有什么公务是非自己?不可的,但崔循既遣人来?问,自没有推辞的道?理。

  他颔首应下,看向萧窈。

  萧窈已随侍女走出几步,似是意识到还未同他告别?,边走边回过头道?:“多谢你今日陪我闲逛,改日送你回礼。”

  她并不流连,话音刚落,未等他的回答便离去了。

  衣袂消失在月洞门外,转瞬不见。

  谢昭在原处站了片刻,又轻笑一声,向那仆役道?:“你家长公子在何?处?领路吧。”

  -

  阳羡长公主一行离开建邺时,萧窈特地起了个大早。

  她依依不舍地从宫中送到宫外,又与长公主同乘马车,一直送到了城门,终于还是不得不分别?。

  临别?之际,萧斐拢着?她的手?,叮嘱道?:“窈窈如今年纪渐长,有主见是好事,却也不必将什么事都揽在自己?身上。须知还有你父皇、有姑母在,万勿委屈自己?。”

  “若何?时倦了、烦了,只管来?姑母这里。”

  萧窈听得眼酸,却还是笑着?应下,目送一行车马出了城门。

  再然后?要走的便是萧棠,在上元节后?。

  依着?旧例,上元节这夜重光帝应登城楼观灯,与民?同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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