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竹碎玉 第77章

作者:深碧色 标签: 古代言情

  “也就你们会这?样想。”萧窈笑了声,看着空荡荡的车顶,自言自语道,“……快到年末了。”

  翠微笑道:“是啊。若还能如去?岁那般落场大雪,便再好不过了。”

  “年末是官员考较、调任,也是评品推官的紧要关头。”萧窈顿了顿,“若我未曾猜错,阿父兴许也会趁此机会,将湘州任职的王将军调回来……”

  翠微听得一头雾水。她虽操持日常事宜头头是道,细致妥帖,但却并不了解这?些。听萧窈似是自言自语说了会儿,轻声道:“公?主为何?忽而提起这?些?”

  “只?是在想,我的确应当成?亲了。”萧窈话锋一转。

  翠微对这?突兀的转折始料未及,埋头想了会儿,终于明白过来萧窈的用意,欲言又?止。

  萧窈只?当没看见。撑起身,趴在窗边看长街行人往来。

  临近傍晚,走街串巷的货郎、摆摊的商贩们都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各自回家。她瞥见一对带着孩子的年轻夫妻,男子附耳不知说了些什么,女子抿唇笑了起来,清丽的面容在夕阳下格外生动。

  她漫不经心看了片刻。浮想联翩,若自己嫁了崔循,此时应当是在做什么?

  待婚后?,必然?是无法如现在这?般随心所欲出远门的,也无法再住在学宫,得同崔氏一大家子同住。崔夫人性情那样好,一看便不是那等会刁难人的婆母,应当不会立规矩为难她。

  白日在家中,或是料理庶务,或是随意做些什么打发时间。待到傍晚,崔循自官署归来,一同用饭、安歇。

  一日便这?么过了。

  细究起来谈不上喜欢,但为了旁的,也可以勉强接受。

  只?是不经意间,又?忍不住惦念起初见时那个荒谬想法:

  若崔循能给?她当赘婿就好了。

  她整日出去?玩,一回家,见着他在后?院等候自己。

  但这?种想法实在不着边际,尤其是崔循的身份、性情摆在这?里。哪怕他现在表现得再怎么言听计从?,萧窈心中依旧清楚地意识到,他不可能真正?对自己“俯首称臣”。

  回宫后?,萧窈径直去?了祈年殿。

  原想着这?时辰再怎么样麻烦的政务也都应该议完了才对,结果一进院门,差点撞上了迎面而来的崔翁。

  头发花白的老爷子显然?未曾料到有人在皇城禁内这?样风风火火,猝不及防后?退半步,经内侍搀扶后?方才站稳,瞥了她一眼?。

  不得不说,跟崔循当初嫌弃她不知礼数的样子有那么几分?相仿。

  萧窈下意识道了句歉,转念想起早前崔氏别院之事,又?冷下脸,不

  咸不淡地点了点头,权当问候。

  崔翁看在眼?中,见她就要这?么绕开自己,终于还是开口道:“公?主且慢。”

第068章

  萧窈初见崔翁时, 只觉这?是个看起来仙风道骨的老爷子,甚至还?算得上慈眉善目,便先?入为主以为会好相?与。

  直至崔家别?院再见, 对他的印象一度跌到谷底。

  虽说她心中明了崔翁为何不愿自?己与崔循走得太?近, 但被那样诓过去, 又被拂了颜面,自?然不可能毫无芥蒂。

  而今被他拦下, 惊讶之余, 不咸不淡问道:“何事?”

  崔翁审视着萧窈。

  便是王四娘子这?样的蛮横的女?郎, 到了他面前也从来都是规规矩矩、恭恭敬敬的, 不敢造次, 不会如她这?般随意。

  因而皱眉道:“公主自?阳羡归来, 想必也见过我那不成器的孙儿了。”

  萧窈“哦”了声, 便不再接话。

  崔翁从她眉眼间看出几分不耐烦, 顿了顿,开门见山道:“想必琢玉已经告诉你, 我应允了你二人的事情。”

  萧窈神色不变,又淡淡地“哦”了声。

  崔翁额角青筋微跳,匪夷所思道:“公主是对这?桩亲事有何不满?”

  要他接受自?己寄予厚望的长孙喜欢公主,非她不娶,就已经够为难的了。便是再怎么处变不惊, 也难以相?信此事会是崔循“一头热”。

  其实?细论起来, 若萧窈当真不愿结亲,他应当高兴才对。但在意识到这?点时, 震惊压过理智, 最先?浮现在心头。

  他教出来的孙儿那样好,一等一的样貌、才学, 无人能出其右,甚至不惜为了她忤逆尊长。

  她还?有什么可挑剔的?

  难道不应该欣然应允,毕恭毕敬谢过他才对!

  萧窈看着崔翁似白似青的脸色,舔了舔齿尖,微微笑道:“岂敢。”

  崔翁眉心皱得愈紧,正欲开口,葛荣自?殿中出来,打断了这?番对话。

  “公主可算是回来了。圣上等您许久,还?请快些进殿把。”葛荣躬身?行礼,又向崔翁笑道,“如今天寒风冷,您也该保重身?体……”

  萧窈大步迈进殿内。

  月余未见,重光帝与她离开时仿佛并没什么区别?。

  殿中依旧有着挥之不去的药味,书案上还?是堆着仿佛永远都看不完的奏疏。重光帝披衣坐于书案后,面色苍白,见她到来后露出笑意,脸上才多了些许血色与生机。

  他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萧窈却是心头一跳。

  她行礼后,示意内侍将坐席搬到书案旁,在重光帝身?侧坐了。端详着他的气色,抢先?一步问道:“阿父近来是不是未曾歇好?”

  “窈窈何时学了望闻问切的本领?都要当起医师来了。”重光帝垂眼打量着她,“我还?不曾问,你在阳羡过得如何?可曾淘气,给?你姑母惹麻烦?”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萧窈瞥了眼书案,话锋一转,“更何况,姑母不是已经写?信给?您了吗?”

  她熟悉阳羡长公主的字迹,一眼就认出,奏疏最下压着的那封书信应是自?家姑母的字迹。

  不过因为只露了一角,看不出都写?了什么。

  重光帝微怔,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后,摇头笑道:“偏你眼尖。”

  “并没什么要紧事,阿父若是想知道,改日慢慢讲与你听就是。”萧窈攥着重光帝的衣袖,一本正经道,“我这?次回来,向姑母借了屈黎随行,就是当年为我看过病、医术极好的内侍,想着要他给?您看看。”

  说完,目不转睛地盯着重光帝。

  重光帝似是有些意外?,随后无奈道:“宫中这?么些医师,何必……”

  萧窈打断他,撒娇道:“人我都带来了,总不能白费功夫吧。”

  重光帝似是拿她没办法,叹了口气,颔首道:“那就依你。”

  “去传屈黎进殿。”萧窈一直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些,连带着吩咐的语调仿佛都轻快些。

  屈黎本就奉她的命令等候在祈年殿外?,须臾便至,毕恭毕敬磕头行礼后,上前为重光帝诊脉。

  墨色衣袖稍稍挽起,手腕搭在脉枕上。

  过于消瘦的缘故,腕骨显得格外?突出,苍白肌肤下的血脉也格外?显眼。

  萧窈不自?觉地将呼吸放轻许多,定定地看着。

  直至屈黎收回诊脉的手指,恭敬退后,连忙问道:“如何?”

  “圣上的病系沉疴旧疾,而今若想根治,怕是不成。”屈黎埋头,看着地上铺着的茵毯,“为今之计,也只能用药慢慢调养,以观后效。”

  萧窈抿了抿唇。重光帝却浑不在意,同她笑道:“宫中的医师也是这?么说,你又何必舍近求远?横竖也不缺药材,只管养着就是。”

  萧窈心不在焉地应了声。

  “方才你在殿外?遇到崔翁,可知他为何而来?”重光帝拉回她的注意。

  崔翁早就当了“甩手掌柜”,不问庶务,也就年节这?等重要场合还?会出席,平日轻易不会入宫。

  萧窈道:“应是为我与崔循的亲事。”

  重光帝颔首:“我想着,还?是应当待你归来,问过你的意愿,再给?崔氏一个答复。”

  萧窈平静道:“阿父应下就是。”

  先?前问及此事时,萧窈显然还?犹豫不决。重光帝这?才打发她去阳羡,想着脱离建邺的纷纷扰扰,兴许能令她明白本心,想得更清楚些。

  思及阳羡长公主的回信,他看着萧窈,语重心长道:“窈窈当真已经想好?”

  萧窈道:“是。”

  在崔循出现在阳羡那一刻,她已然隐隐意识到,自?己注定是要同他纠缠在一起的。

  恍如宿命。

  这?几日赶路,哪怕马车中布置得十分舒适,却也免不了会疲累。尤其是在屈黎看诊后,萧窈记挂的事情总算有了着落,心力便散了。

  她并未在祈年殿留太?久,便回朝晖殿沐浴梳洗。

  只是在回去的路上,又多问了屈黎一句:“我阿父的病,于性命无碍否?”

  跟随在肩舆一侧的六安听着这?“大逆不道”的话,脸都白了。屈黎到底是跟随在阳羡长公主身?边伺候多年的人,依旧垂首敛眉,低声道:“公主多虑了。”

  萧窈倚回椅背,自?言自?语着“那就好”,由?衷松了口气。

  -

  萧窈在宫中住了几日,挑着在阳羡的趣事同重光帝讲过后,便依旧带着翠微她们回了栖霞行宫。

  她先?去拜见尧祭酒。

  送上他老人家的那份礼物后,又将这?些时日陆续整理好的书稿交付给?他,恭谨道:“我才疏学浅,其中少不了疏漏之处,要劳烦师父您费神指正了。”

  尧祭酒捋着长须,大略翻看一回,欣慰道:“公主做得很好。待我这?几日细看过,若有不足之处,再同你讲明。”

  恰有经学博士登门请示事务,萧窈旋即起身?告辞。

  离了官廨,又去藏书楼。

  她临行前借了好几册书,路上闲暇无事时打发时间看过,趁着午后学宫弟子正上着课,轻车熟路去还?书。

  此时的藏书楼鲜有人来,格外?寂静。

  仆役们有趁此时机偷懒打盹的,萧窈进门看过,只瞥见了整理书架的管越溪。

  管越溪是个从不偷懒的死心眼。哪怕“公主待他青眼有加”的消息四下流传,仆役们再不敢随意轻慢、为难,他也从不会借此牟取什么,依旧按部就班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旁人偷懒不做的差事,若得空,也会一并处理了。

  他将臂弯的书册一一归位后,回身?见着不知何时到来的萧窈,怔了怔,连忙垂眼问候:“见过公主。”

  “都说过了,我在此处与寻常学子无异,不必拘谨。”萧窈将怀中抱着的书交付给?他,眉眼一弯,“有劳了。”

  他在藏书楼当值时,那些个世家子弟从来都是颐指气使?,萧窈身?为公主,却总是客气有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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