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深碧色
管越溪双手接过,温声道:“此是小?人分内之事。”
他将交还?的书册登记妥当,又取出这?些时日抄的书,交给?萧窈。
萧窈在临窗的书案旁落座,漫不经心地翻看着他眷写?、装订的书册,指尖抚过清秀而
工整的字迹,随口道:“你的字很好。”
这?于寒门子弟而言,殊为不易。
他们少时开蒙,想要寻用以临摹的字帖,恐怕都得大费周章。纵然有银钱,也未必能买到。
就如她向崔循借的那册《山海经注》,尧祭酒这?样盛名满天下的人,也只因昔年与崔氏有旧,才能得了一册抄录的版本。
管越溪执笔的手停顿。
他从前对于这?样的称赞,总是一笑置之,而今心中明了公主不过随口一提,但犹豫片刻后,还?是开口道:“我少时,曾受一姓士族恩惠,得以开蒙受教。”
此话算是解释了他的字为何练好。萧窈愣了愣,下意识道:“是哪家?”
管越溪袖下的手微微攥紧,低声道:“算不得高门大户,早些年先?帝在时,牵扯一桩旧案中,不复存焉。公主应当未曾听过。”
萧窈敏锐地觉察到他的伤感,并没想因满足好奇心而去揭人伤疤,点点头,没再问下去。
她托腮看了会儿书,渐渐地,头越来越低,竟伏在书案上睡了过去。
管越溪立时抬头看向她的方向。
初冬的日光透过窗棂,犹如金粉,落在她身?上,勾勒出姣好的轮廓。纤长的眼睫如蝶翼,令人不由?自?主放轻呼吸,唯恐惊动?。
萧窈是个生得很好看的女?郎。
哪怕再怎么不近女?色、如木石般的人,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管越溪在藏书楼当差,偶然曾听过几个纨绔子弟以一种憧憬而轻佻的语气在背后议论,说她今日穿着怎样的衣裙、身?形如何,若是能一亲芳泽死也情愿这?样的荒唐话。
他彼时对那些道貌岸然的士族公子满心鄙夷。而今不自?觉地盯着萧窈看了许久,纵然心中未曾生出荒唐的念头,却也自?觉失态,连带着对自?己也十分鄙夷。
他收回视线,欲起身?离开,却见凉风吹过,拂过萧窈手边摊开的书册。
到底入了冬,哪怕午后日光还?算和煦,若是这?样在窗边睡上半晌,只怕也会头疼脑热。
管越溪在原地站了片刻,向窗边走去。
他将脚步放得很轻,妥善合上那半扇窗牖,余光瞥见萧窈先?前随手撂在一旁的披风,又有些犹豫。
只是还?未曾想出所以然,门口传来的脚步声吸引了他的视线。
那是个身?着白衣的公子,形貌清隽,气韵疏朗,与学宫一众士族子弟相?比,有鹤立鸡群之感。
只是面色有些冷,抬眼望来的目光也算不得和善。
管越溪在学宫半载有余,自?然是见过这?位的,正欲行礼问候,却又恐惊扰了熟睡中的萧窈。嘴唇微动?,欲言又止。
崔循缓步近前,并未追究他的怠慢,只是抬手示意离开。
管越溪没动?弹。
他若是离开,此处便只剩崔循与公主独处。纵然知晓这?位崔少卿为人正派,并非那等好色轻浮之人,却依旧觉着不妥。
毕竟公主未醒,万一呢?
崔循瞥了他一眼,眉头微微皱起,却也怕惊醒萧窈——
他自?然知道,萧窈多少是有些起床气的。
正僵持间,萧窈眼睫颤动?,迷迷糊糊望向他所在的方向。
崔循松了口气,矮身?道:“你醒了。”
萧窈揉眼,声音中还?带着些许困意:“不是做梦……你怎么来了?”
管越溪见此,悄无声息地退开。
“有公务来此,知你在,便过来看看。”崔循眉目舒展,抬手握着她搭在书案边缘的指尖,稍稍用力,“怎么在这?里睡着了?”
萧窈想了想:“我来还?书。又看了会儿书。”
崔循目光掠过那册摊开的书,猜到是她先?前吩咐管越溪抄录的,挑剔道:“带回去看就是,何必在此耽搁?”
萧窈困意未去,依旧趴着,纤眉微皱。
崔循放轻了声音:“方才怎么醒了?”
“梦里闻到了熟悉的熏香……”萧窈顿了顿,闷声道,“都怪你。”
崔循微怔,眼中随后有笑意浮现。
“好。”他如沐春风道,“是我的错。”
第069章
虽崔循说得风轻云淡, 仿佛他只是为公务而来,恰巧得知她也?在学宫,故而顺路来看看。但相处这么久, 萧窈知道他的话该怎么听。
她犹有困意, 便没正经坐直身体, 依旧懒散地趴在书案上,枕着?手?臂侧脸看他, 徐徐道:“崔翁那日回去?, 是不是同你狠狠骂了我不知好歹?”
话虽这么问, 声音中却依稀带着?些许笑意。
睡眼惺忪的模样落在崔循眼中, 像极了一只狸奴, 令人很?想摸一摸她柔软的鬓发。
崔循短暂犹豫片刻, 也?确实这么做了。
修长的手?抚过漆黑柔顺的长发, 落在小巧的耳垂上, 轻咳了声:“还是以训斥我为主。”
萧窈好奇:“训斥你什?么?”
崔循摇头一笑,揉捏着?她的耳垂, 反问道:“你猜不到?吗?”
崔翁那日在宫中被萧窈噎得生气,回去?后,便令人将他叫去?训了许久。既责备他在阳羡逗留,迟迟不归,也?骂他“不争气”, 明明要什?么有什?么, 却偏偏要上赶着?求这门?亲事。
但训斥归训斥,知道他不撞南墙心不死, 倒不曾说别的。
崔循便恭谨听了, 不曾辩驳。
指尖薄茧蹭过敏感的肌肤,萧窈下意识瑟缩了下, 抬手?攥了他的手?,软声道:“谁喜欢我、待我好,我便投桃报李;谁若不喜欢我,我也?没有上赶着?讨好的道理……”
她从来都是这样的为人处世,纵使是对着?崔翁这样的尊长,也?没有例外。
崔循知她记着?昔日别院之事,也?明白?这是隐晦表态,颔首道:“我明白?。纵然?你嫁入崔氏,也?不会逼迫你去?刻意讨好谁。”
萧窈得了他的表态,心满意足。
便顺势握着?他的手?指,稍稍仰头,在指尖亲了下。
这是令她满意的“奖励”。
她今日涂了唇脂,在他白?皙如玉的指尖留下淡淡的胭脂色,崔循喉结微动,眸色一黯。
只是还未动弹,萧窈又?轻声笑道:“这里可是藏书楼,清净之地,不宜做旁的事情。少卿自重?。”
崔循闭了闭眼,按捺下不合时宜的冲动,攥着?她的手?一时不察,力道重?了些,白?瓷般的肌肤立时浮现红痕。
萧窈横了他一眼。
崔循收回手?,沉默片刻后起身道:“随我来。”
他的模样看起来正经极了,萧窈不明所以,还当是有什?么不便在此?议论的正事,便收拾了案上摊开?的书。
出门?后见着?侍立在外的管越溪,萧窈脚步一顿,同他笑道:“劳你代我抄录这些书。前几日从阳羡回来,得了不少物什?,晚些时候将人将你那份送来。”
猜到?他的反应,便又?飞快说道:“不必推拒,安心受了就是。”
管越溪怔了怔,恭谨道谢。
萧窈没久留,说清楚后,便抱着?书册跟上崔循。
这条路径她再熟悉不过,是通往官廨的小路,早些时候她见过尧祭酒,正是从这条路来的藏书楼。
没多久,却又?回去?了。
崔循的脚步比平日要快些。萧窈猜到?这是要去?玄同堂,喘了口气,抱怨道:“此?处亦无人,便是有什?么话,在这里说也?是一样的。”
崔循却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
好在两处相距并不算远,萧窈进?门?后,正要催促他不要再卖关子,却被攥着?手?腕抵在了紧闭的房门?上。
稍显急切的吻落下时,萧窈愣了片刻终于反应过来,他并没什?么要紧的正事,只是要续上藏书楼动过心思、却无法?做的事情。
怀中抱着?的书册跌落在地。
萧窈瞪圆了眼,下意识想捡,却被钳制得无法?动弹。
修长有力的手?捧着?她的脸颊,手?腕被攥着?按在雕花的门?板上,膝盖
抵在腿间,半点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崔循含着?她的下唇,声音既喑哑又?模糊,隐隐催促,“专心些。”
萧窈有气无力,任他长驱直入、攻城略地。被亲得连气都喘不顺的时候,忽而有些后悔方才手?欠撩拨那一把。
但谁能想到?,他现下这样禁不住撩拨。
特地将她拐到?此?处来还债。
崔循有些太?喜欢肌肤相亲了,被她挣扎着?抗议两回后,终于放过唇舌,却又?仿佛犹嫌不足,在她颈侧流连。
齿尖轻噬,像是对待爪下的猎物。
萧窈好不容易捞回些许理智,舔了舔唇,紧张提醒:“不准留下印迹……”
崔循顿了顿,与她额头相抵,低声道:“我看了黄历。”
这转折太?过突兀,萧窈疑惑:“什?么?”
“明岁春分,是黄道吉日。”崔循郑重?其事道,“冬日定亲,春分成亲,如何?”
他本不想这般急切的。
因能看出来,萧窈对这桩亲事算不得十分热切,毕竟成亲之后,她便不能随心所欲玩闹,约束颇多。
可今日种种,消耗着?他为数不多的耐心。
他想尽快与萧窈定亲,名正言顺,如此便不会有管越溪这样的人暗暗觊觎,从她这里讨取怜惜与眷顾;也想快些成亲,与她朝夕相对,耳鬓厮磨。
萧窈眨了眨眼,小声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