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竹碎玉 第83章

作者:深碧色 标签: 古代言情

  萧窈正欲反驳。眼睫颤动,瞥见他?腕上被?自己抓出的印迹,倏地回过?神,惊慌失措地松了手。

  她方?才既错愕,又惊怒,情急之下手上失了轻重。而今再看只觉触目惊心,难以想象崔循是如何一声不响地忍下的。

  “疼吗?”萧窈看着?仿佛洇出的血痕,一时也顾不得计较他?擅自做主的事情,着?急道,“你怎么?也不提醒……”

  崔循道:“只要你能消气,怎样都好。”

  他?着?单薄单衣,墨发披散,清隽的面容在灯火的映衬之下竟透露着?股风流意味。

  灯下看美人,更添三分秾丽。

  萧窈便说不出话了。心中涌起的愧疚压过?旁的情绪,她托着?崔循的手腕,轻轻吹了口气。

  倒像是安抚少不经事的小孩子。

  吹一吹,便不疼了。

  崔循的神色因她这?有些幼稚的举动变得温和:“并没什?么?事情,是管越溪能为你做,而我?不能的。与其?在他?身?上空费心思,不如还是多?看看我?……”

  低缓的声音在这?样的雪夜之中像极了诱哄。萧窈鼻端盈着?熟悉的香气,感受着?自他?身?上传来的热度,欲言又止。

  只是唇齿相依之前,心中那点别扭挥之不去,她还是问道:“若我?不曾觉察,你会主动告知我?此事吗?”

  崔循稍一沉默,答道:“自然。”

  话音刚落,低头吻上萧窈的唇舌,想要以亲密无间的举止,揭过?依稀存在的隔阂。

  萧窈有些佩服自己。

  美色当前,被?亲得七荤八素,却还是勉强寻出些理智。她攥着?崔循的衣袖,争辩道:“你撒谎。”

  如果?未曾觉出不对,问到他?这?里,崔循并不会告知实情。她只会被?蒙在鼓里,稀里糊涂的也就过?去了。

  归根结底,崔循既不爱他?出身?的士族,也不会无缘无故偏袒皇室,亦或是寒门。

  崔循喜爱她,是不假。

  却并不会爱屋及乌。

  怀中拢着?的身?躯温软至极,她的目光却恰恰相反。崔循指尖绕着?缕长发,低声道:“什?么?都不必想,无忧无虑,不也很好吗?”

  他?有足够的能耐与把?握,为萧窈撑起一片天地,风雨不侵。她不必为任何人、任何事烦忧,安心停驻,便再好不过?了。

  “可我?不是养在笼中的鸟雀。”萧窈反驳。

  崔循顿了顿,斟酌道:“你应知,长公主系孝惠皇后所出,自幼养在宫中悉心教导,身?后又有裴氏作倚仗,最后却也只是别居阳羡。”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萧窈愣了愣,才褪去的红晕又涌上脸颊,窘迫道:“我?是不如姑母那般聪慧……”

  “我?并非此意。”崔循微微摇头,“只是想告诉你,时下男子困于出身?,女子更甚。”

  女郎们如何,是家世出身?、父兄握有的权利所赋予的,从古至今大都如此。若不然,王滢这?样的人在京都横行跋扈,无人触其?锋芒,难道是因她足够聪慧不成?

  长公主移居阳羡,是明白宣帝去后,自己那些兄弟没一个靠得住的,不若寻一桃花源不问世事。

  时局如何,非一己之力所能更改。

  各扫门前雪罢了。

  萧窈垂眼沉默好一会儿。在崔循以为她终于想通时,跽坐起身?,认真问道:“若今日你不在此处,我?得以如愿,令管越溪就此声名大噪,入朝为官。再令晏游看顾,不使任何人有机会动他?,如何?”

  “未有千日防贼之理。”

  萧窈又问:“那若我?布置一场未遂的谋杀,再令人大张旗鼓调查,能否威慑别有用心之人,令他?们歇了心思?”

  “有几分可行,”崔循反问,“但若仍有人铤而走险?”

  萧窈迟疑:“当真会有人恨他?至此?”

  没有任何计划担得起这?种质问。除非什?么?都不做,才不会有纰漏。

  崔循道:“若易地而处,我?会如你所言行事。因管越溪的生死于我?而言无足轻重,纵有万一,用他?来当一枚投石问路的棋子也无妨,还能以此为契机铲除异己。”

  可萧窈并不是他?这?样冷心冷情的人。故而才会如当下这?般,哑口无言。

  她跽坐许久,直到小腿隐隐泛酸,才抬头道:“我?明白了。”

第074章

  离开行?宫这日落了层薄雪。

  翠微原想着此番回宫备嫁, 年?后成亲,兴许再不会回此,应仔仔细细整理了行?李才好?。

  萧窈却道“不必”, 只令人带了为数不多?的, 轻车简从回了皇城。

  兴许是吸取早前?钟媪的教训, 内司这回再送傅母来时,精挑细选了温顺、有耐性的, 生恐重蹈覆辙触她霉头。

  重光帝亦下?旨, 复召班漪入宫, 为公主备嫁。既是为了教萧窈料理庶务, 也为陪伴, 令她能?够更安心些。

  这场从定亲开始就备受瞩目的亲事, 自上而下?, 无人敢怠慢。

  皇室宗亲成婚, 从来由太常寺拟定章程、礼数,而太常寺之事, 总要从崔循手中过一遭。以致于属官们无不兢兢业业,精益求精,唯恐有何疏忽之处,令少卿大人不满。

  饶是如此,却还是被挑剔数回。

  吕寺丞就没遇上过这样为难的差事, 暗暗叫苦不迭, 除夕前

  ?几日还在翻阅典籍查旧例,遇着难得来官署的谢昭时没忍住抱怨了句。

  谢昭神色自若听罢, 同他笑道:“你们在这里没日没夜忙到年?后, 也不如托人到公主面前?提一句。”

  吕寺丞大为震惊,将信将疑。

  谢昭道:“你若不信, 那便罢了。”

  吕寺丞瞻前?顾后半晌,看着书案上的一叠废纸,到底还是动了心思,令人交接事务时只会内司宫人,请她通融通融。

  年?节又至,阳羡长公主循例来建邺拜会。萧窈如先前?所?约,引她前?往栖霞山,看看重建后的学?宫究竟是何模样。

  在学?宫留了足有大半日,回到朝晖殿时已?近黄昏。萧窈瞥见傅母呈上的金钗时,不由一愣:“何意?”

  “这是今日交接庶务时,太常典簿所?赠。老奴不敢私藏,故而请公主过目。”傅母恭谨道。

  “太常典簿……”萧窈眉尖微挑,“他托你做什么?”

  傅母一字一句复述道:“只说是,近来同为公主筹备大婚,必是十分辛苦。”

  话音刚落,长公主已?笑出声。

  萧窈也随即反应过来,捧着茶盏,哭笑不得。

  “怕是当真辛苦为难,才动了心思,讨饶讨到你这里。”萧斐虚虚点?了她一下?,笑道,“倒也聪明。”

  “既送了你,安心收下?就是,你这些时日当差的确辛苦了,”萧窈吩咐傅母一句,饮了口茶,又向青禾道,“叫六安去太常寺走一趟,告诉他,成亲之时的礼节不要太过繁琐,我嫌累,也怕届时慌张,记岔了不好?。”

  这个“他”是谁,不言自喻。

  青禾应下?,正欲出门?传话,萧窈又道:“且等等。”

  她按着小几起身,在书案后落座。随手取了张花笺,提笔写了几句,交予青禾:“将这个送去就是。”

  其?实与她方才吩咐的话没什么不同,只是要人转述,与亲笔写下?,在崔循那里的分量全?然不同。

  萧斐若有所?思打?量她。

  萧窈抿了抿唇,没话找话道:“我昨日才知,六叔父今回来建邺,阿棠未曾随行?。”

  虽说昨日才得准确消息,但先前?多?多?少少也有预想。因早些时候,萧棠已?然成亲,嫁给了东阳王为她精挑细选的夫婿。

  萧窈令人送了一大车贺礼过去。

  那时便知道,她八成是无法再来了。

  “听六安说,这回带的仿佛是他家四郎,萧霁。”萧窈凝神想了想,“还有年?纪最小的女郎,枝枝,尚不足五岁。”

  萧窈听萧棠提过,却不曾见过。

  萧斐垂眼饮了口茶,笑道:“我早些年?曾见过他家四郎,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你若得空,见见他也好?。”

  萧窈瞥了眼小几上的绣筐,叹了口气:“改日吧。”

  以她的身份,自是不必如寻常人家的女郎那般,自己动手绣嫁衣,内司早就安排得宜。

  但依从前?的惯例,不能?一针不动。

  哪怕只是绣上一瓣花、一支凰羽,也算是全?了好?意头。

  这可当真是为难她。萧窈从来没觉着自己的手这样笨拙过,用来练习的帕子绣坏好?几张,依旧歪歪扭扭的。

  傅母未曾苛责半句,还会挑出其?中微不可察的进益出来,夸上两句,倒是令她不得不硬着头皮练下?去。

  真正见着这对兄妹,是除夕这日午后,在御园中。

  萧霁是个剑眉星目的少年?,相貌未曾完全?长开,犹带青涩,身量也只比她略高些许。

  萧窈只看了眼,目光就被牵着他衣袖的小女郎所吸引,试着唤了声“枝枝”。

  小女郎着粉裙,梳双丫髻,生得软软糯糯、玉雪可爱。并不怕生,松开自家兄长,向她张开手,软声道:“美人姐姐。”

  “枝枝,”萧霁纠正她,“这是公主……”

  话音未落,萧窈已?经俯身将人抱了起来,含笑道:“不必见外。如阿棠一样,唤我一声‘阿姐’便是。”

  萧霁道了声“是”,又取出一封书信给她:“启程前?,棠姐叫我带封信来。”

  萧窈怀中抱着萧枝,令青禾先接了,又问?:“你们这是从祈年?殿来?”

  “今日入宫,随父亲拜见圣上。”

  萧窈猜到,八成是自家阿父与叔父有正事商议,便打?发了他到御园闲逛。故而也没去祈年?殿打?扰,向萧霁道:“既如此,我带你们四下?看看。”

  逛了会儿,在湖边亭中歇下?时,枝枝的视线被她鬓发上那只轻巧灵动的蝴蝶珠花所?吸引,目不转睛地?看着。

  萧窈随手取下?,逗她开心。

  “棠姐姐说起过公主姐姐,”枝枝坐在她膝上,抬手比划了下?,撒娇道,“枝枝也想要那样的小雀。”

  萧霁适时解释:“枝枝很喜欢棠姐院中养着的那只小雀,时常去看。棠姐曾告诉她,这是昔年?自公主这里得的,她便一直惦记着。”

  萧窈迎着她眼巴巴的目光,失笑道:“我表兄那里养着些,等开春令人去问?问?,若还有,便送一只给你。”

  枝枝那双杏眼立时亮了。

  萧窈才问?了句“饿不饿”,抬眼间,却发觉崔循不知何时竟也来了御园。熟悉的身影越来越近,最后停在凉亭石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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