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退戈
“师姐。”
他忍着痛楚哑声喊了一句,想得到一丝回应。
宋回涯动了一下,恍恍惚惚,低声叫道:“魏凌生。”
那是?宋回涯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魏凌生浑身颤抖,叫道:“师姐?”
他停了下来,更大声地?喊:“师姐!”
宋回涯好像醒过?来了,睁开眼睛,沉缓地?在他耳边呼吸,回了一句:“师弟。”
她缓缓抬起手,摸向魏凌生的脸。冷却的血抹在他的唇角,感觉他在发?抖,只温柔地?说:“别怕。”
怎么会是?假的呢?
这怎么可?能是?假的!
魏凌生胸口?堵得难受,更有种锥心刺骨的疼。
他以为宋回涯是?喜欢他的。可?是?如今却跟他说:算了吧。不必当真。
……是?宋回涯忘了。
是?她自欺欺人!
半掩的窗户被人拉开,朝思暮想的人忽然就那么眉开眼笑地?出?现在屋外。
她趴在窗台上,和柔轻笑道:“我的好师弟。”
魏凌生一时有些?分不清了,看着她,眼眶发?热,切切澄清道:“师姐,不是?我要你去无?名涯的。是?你自己决意要去,是?你为了阿勉去的。”
宋回涯愣了下,试探又叫了声:“师弟?”
魏凌生如梦初醒,手腕酸疼,将笔放了回去,垂下头?闷不做声。
宋回涯斟酌着开口?:“盘平城……”
魏凌生转过?头?来看她。
宋回涯问:“盘平城的境况,你知道吗?”
魏凌生:“知道。”
宋回涯还没开口?,魏凌生又说:“我管。只是?盘平祸深至此,乱亡家国者,非士绅族老?。不易根绝。”
“要多久?”宋回涯见他如此主动,厚颜无?耻地?道,“稳妥些?,得叫百姓能有衣食过?冬。开春后怎么样?”
魏凌生只看着她,心不在焉,过?了会儿才思忖着道:“半个月。”
“那么快?”宋回涯笑着夸赞道,“我对师弟要刮目相看了!”
魏凌生听着这句只觉百感交集,酸涩居多,一时千言万语都齐涌上来。张嘴欲言时却忍了下去,也扯出?一个笑容,说:“师姐等着吧。”
宋回涯的宽柔温情似乎都在一语间回来了,亲近对着他道:“好,师弟。既然如此,我就在盘平多留几日,与你叙叙旧。我那徒弟还在客栈,我先去接她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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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回涯沿着回廊走出?大门,便看见梁洗正背着刀,站在套好的马车旁,板着脸一派高深莫测的模样在等待谁。
严鹤仪不知是?路上被冻出?病了,还是?被气的,两手揣进袖里,脊背不住在震颤。虽还是?缓带轻裘,一丝不苟,可?已没有初见时那等渊雅从容的气度。浑身肌肉紧绷,像随时能蹦起来咬人。
宋回涯当是?他二人又起了什么争执,上前好心询问:“怎么了?”
梁洗两手环胸,目眺远方,惜字如金道:“我决定先走了。”
宋回涯一脸莫名地?问:“去哪儿啊?”
梁洗收回视线,高冷地?说:“我决定先去找谢仲初探探路。你记得早些?过?来。太晚不候。”
宋回涯转向严鹤仪,歪了歪头?表示困惑。
严鹤仪不情不愿地?摸着马背,阴阳怪气地?道:“她白日做梦呢,想一步登天,留在盘平干看热闹,心里不够痛快,要给自己找点事做。”
宋回涯思忖稍许,无?声做着口?型问道:“她向来如此吗?”
严鹤仪饱受摧残,终于?寻到个能倾诉的同道,使?劲点头?。
梁洗在那儿面无?表情地?畅想:“若是?有一日,世上公义也能以我梁洗为名。有人仅为我一个声名,千山万水地?赶来赴死?,那我……”
她可?疑地?停顿下来,可?见终归少了些?做大侠的潜质,不擅吹嘘。深思熟虑过?后,务实地?说:“一定给他买副很贵的棺材,为他厚葬。”
宋回涯:“……”好大的志气。
但是?人还没死?呢,先别忙着埋啊。
严鹤仪高声道:“末了用的还是?我的钱!”
梁洗理直气壮地?承认:“因为我没钱啊。”
严鹤仪简直没了脾气,深吸一口?气,自我宽慰道:“算了。我要看开些?。年纪轻轻的,路还长着呢。”
他翻身上车,不管梁洗有没有跟上,抽了下马鞭,招呼道:“走了!”
第041章 鱼目亦笑我
宋回涯接了徒弟出来,便将?客栈的房间退了。以免总遇上什?么想交“朋友”的家伙,扰人清幽。
沿街逛了一圈,想找个合适的住所。不知不觉天便黑了下来。
二人越走越偏。正当宋知怯怀疑她们又要?住进哪所无人的废宅过夜时,前方路上突然?泼出一桶脏水,险些浇到二人。
宋知怯叫了一声。竹门刚要?关上,又被推了开来,里?头的人探出脑袋,忙不迭地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我以为街上没人!”
打上照面,宋回涯才认出来,正是初到盘平时,在街上偶然?遇见,为她们讲解过的小姑娘。
“是你们呀!”小姑娘见到二人,还有些羞赧,将?木盆靠到门上,在衣裙上擦了擦手,怯生生地道?,“弄脏了吗?我给你们洗洗。”
宋回涯朝她身后望去。一片昏暗,没有灯火亦没有响动,可凭她的耳力,能觉察到门后还藏着两个人,便问:“家中只有你一个?”
小姑娘迟疑了下,见她二人不像坏人,先前还收过她的银钱,才细声说:“还有弟弟妹妹。”
宋回涯颔首,问:“你爹娘呢?”
小姑娘比划着道?:“城外的农田边上要?盖一栋什?么楼。我娘去帮着做饭,我爹要?去采石,平日都住在外边儿,一月才回来一次呢。”
宋回涯见她院中晒满衣物,可见也在替人浆洗换些酬劳。
风霜正凛,宋知怯自小习惯了受冻都要?穿四?五件衣服才能打熬,这小姑娘身上仅一件芦花塞的旧衣,还要?泡在冷水中劳作。
一家老小碌碌无休,也就五口?人吃饭,竟落得如此贫寒困窘。
宋回涯不由问道?:“你家中开销许多?”
小姑娘戒备地后退半步,小声道?:“你们不会是县令的人吧?”
宋回涯笑说:“你们这盘平城里?还有县令呢?府衙都叫人给烧了。”
“原来是没有,可如今不是快有了吗?”小姑娘说,“你们一来,官爷们也来了。”
宋回涯问:“你打哪儿听来的消息?”
小姑娘眼神无辜地望着她不说话。
宋回涯摸出一两碎银,往她眼前晃了一下,在手中抛玩。
“你若能说出个所以然?来,我多送你一份差事。”
小姑娘上道?极快,当即往后一退,让出条路,将?人往里?头请。
门后的俩小孩儿听见有人进来,飞也似地逃进里?屋。
宋回涯跨过门槛,那扇木门还在晃。
小姑娘从?角落的箱子里?翻出蜡烛,给她们点了一根。摆在桌子正中。又翻出两个碗,拿布仔细擦干净了,边忙活边道?:“今日下午,有人给几位大掌柜家中都送了一封帖子,说是要?去于老家中拜访,请各位族老都能过去一会。您是没看?见城门口?那排场,几十个人挎着刀、骑着马从?外头进来呢。每个都有人两个高?,好?生威风!”
她端着水摆到二人面前,跟着坐下,唉声叹气道?:“几位大掌柜都觉得这回来的县令不简单,想靠着阵仗与他们示威,弄些权柄到手。便立即喊来了几百青壮,一并带去。说什?么,即便是虎落平阳,也得乖乖爪牙,否则没他好?果子吃。唉,大家都怕得很。”
宋回涯问:“怕县令?”
“怕他们打起来啊!到时候还不得是大伙儿遭殃。”小姑娘愁眉苦脸道?,“前一任县令就是个不要?命的。刚来盘平时还记得藏什?么光……”
宋回涯笑说:“韬光养晦。”
小姑娘点头,煞有其事道?:“总归就是够听话,什?么也不管。后来不知怎么想不通,因一件小事与他们叫起板来,于是几位大掌柜们便叫了帮打手,里?三层外三层地将?县衙给围了,架起木柴点了把火。有人想跑出来,全被打手们踢了回去。烧到翌日火灭了,他们搬出一具具烧成?焦炭的尸体逐个点了数,确认没错,才肯罢手。听闻临近街巷的住户听了半宿的惨叫,至今都觉得那块地在闹鬼,夜里?根本不敢靠近。还有几个大病一场,险些跟着去了。”
宋知怯打着寒颤道?:“一刀杀了还得个干脆,活活烧死是什?么酷刑?换成?是我,我也要?回来闹鬼,吓死他们!”
小姑娘刚说完便觉着自己多嘴了,窥觑着宋回涯的脸色,忙又找补道?:“我只是随口?聊两句,出了这扇门,我可是不会认的!”
宋回涯饶有兴趣道:“你知道的还不少。”
小姑娘交握着双手,红了脸道?:“我家从?祖辈起便是盘平人。我叔伯、姑婶,都在几位大掌柜家里?混饭吃。我又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喜欢听人说话,洗完衣服过去找他们,随意听两耳朵,所以什?么都知道?一些。”
宋回涯给她抛去两枚大钱,商量说:“往后你就帮我打探消息。如何?”
小姑娘看?着手中银钱,虽然?不舍,还是还了一半给宋回涯。
宋回涯看着她心如刀绞的表情,好?笑问:“怎么了?”
小姑娘一板一眼地说:“我不能什么都告诉您。那些大伙儿都能知道?的事情,我同您说说,当个故事解闷,不算什么。可有些隐秘的要?事,我不能说了害人。”
宋回涯满意笑道:“你家中还有多余的房间吗?”
小姑娘立马激动站了起来,说:“有的!我马上帮您收拾干净!我叫他们听话,保证不来吵您!”
宋知怯顿时有些急眼。
怎么还住下了?她师父是不是喜欢这个臭丫头?
小姑娘转向宋知怯问:“这是您丫鬟吗?”
宋知怯恼羞成?怒道?:“什?么丫鬟,我是她徒弟!”
小姑娘还沉浸在自己挣了一大笔银子的喜悦之中,笑得见牙不见眼,热情拉着她道?:“好?嘞小妹,我带你去看?看?,你喜欢哪个屋子都成?!”
“等等。”宋回涯将?她叫住,“你说他们在哪个地方见面?”
“于老的府里?。”小姑娘给她指了下路,又提醒道?,“少说得有三四?百人去围着,姐姐,就算你有通天的本事,也千万别去。”
宋回涯笑了笑,示意她二人先进去:“放心吧,打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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