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闻檀
她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情绪了,激动道:“师父,您当日问我是否愿意嫁给您的那天,我便说过了,我爱你,可为什么你还要这么做?你是担心我与旁人好了吗,你为什么不相信我,为什么要伤害我身边之人,我想连累顾思鹤和姜焕然不得重用吗?我想要连累阿七身亡吗?即便您真的没有杀他,可是若你肯相信我,告诉我他的存在,我难道会离开你吗?你若不将他送走,他会意外身亡吗!”
说到最后,昭宁终于忍不住胸口激荡的情绪,泪水夺眶而出。
她斜靠着罗汉榻,几乎是泣不成声。
而赵翊也终于站了起来,情绪在他心中也压抑许久了,他也再忍不下去了,他走到她面前,揽住了她的双肩,厉声道:“谢昭宁,我如何能信你?我早便查过了,你与阿七并无交集,你为何曾经对他如此执着?你们究竟有什么我不知道的过去?有什么事是不能告诉我的,嗯?”
他捏住了她的下巴,逼她抬头看自己。
一张泪水莹莹的脸,是他刻骨入髓爱着的脸,正在因为别人而伤心欲绝。
昭宁在泪眼朦胧之中,看到他眼底毫不隐藏的妒忌和猜疑。
是了,君上这样多疑的人,他怎么会不查呢,他肯定会查的,他有疑问,可是他却也不问自己!真是有些好笑了,两个人和睦地过了这么久,原来和睦不过是假象,有这样多的暗流涌动和猜疑,实在是太好笑了!
“你说话!”他再度厉声道。
昭宁却闭上了眼,任泪水划过脸颊,她什么话也不想说。
而赵翊见她不答,却在她耳边冷声道:“昭宁,我告诉你,你是我这辈子最爱之人,我绝不可能让有比我更重要的人留在你心里!实话跟你说吧,我的确没杀你的阿七,但是一想到你这样重视他,我就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顾思鹤又如何,姜焕然又如何,对我来说不过是如同蝼蚁一般,对你有觊觎之心的人,我一个也不会留下来,我绝不可能让这些分走你心神之人,再接近你半步!”
昭宁的泪水继续夺眶而出。他让她相信他?可他何尝又不是不相信她呢?她早对他说过爱他,此生只爱他,若是他真的信,会出这些事吗?顾思鹤和姜焕然不会被她连累,他二人倒还罢了,可是阿七却没了。只要她不找他,她就不会连累他,不会害他丢了性命。
是了,说起来都是怪她的,是她害了阿七,是她害他丢了性命!
昭宁擦了擦眼泪,她突然不想说下去了。她挣开了赵翊的手,想要朝外走,却被赵翊一把拉住手臂拉了回来,他眼中泛出些许狰狞的红色,声音也透出冷厉来,问她:“你想去哪里?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你和阿七是怎么回事,你们究竟是什么时候认识的?还有一个问题——你和赵瑾,真的只是这般简单吗?”
他的铁掌用力得她的手臂生疼!
昭宁心惊不已,他怀疑阿七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多想她和赵瑾之事,原来他爱她已经爱得如此邪魔吗!可是她实在是受不了了,他让她觉得自己罪孽深重,觉得自己害了旁人性命。他也根本没有相信她,凭什么他要求她信任他,可他却不肯相信她呢!
她深吸一口气,推开他的手道:“君上,我觉得我们需要分开静一静,彼此都好好想想。我想要回谢家住几日,既然赵瑾已经离开了汴京,您也不必担心我有危险,您若是不放心,便仍然让隐卫跟着我。但是实在是不必再拦我了!”
她此时已顾不得别的,只想跟面前这个人分开,自己好生静一静,在他身边她无法思考。也许等她觉得,阿七之死的确是意外,她也能渐渐释怀,可是她需要时间。因此并没有注意到,自己每说一句话,面前之人的眸色就更暗一分,脸色也更阴沉一分。
赵翊心中只控制不住地浮现出这几个念头:——她要离开他,她竟然想要离开他?去何处?去寻找那已经死了的阿七,还是赵瑾,或是别的什么人——只要离开他身边就行!
赵翊反手更用力地抓住了她的胳膊,英俊的面容甚至微有些扭曲。声音透着极度的冷,几乎是挤出来的,道:“——你想离开我?”
昭宁愕然,她只是想要静一静,说想离开他,她并不知道,她根本没有想过!
她正想要回答他,可他却按着她的双臂,直接将她抵在了墙上,撞得她肩背生疼,同时他低下头逼她逼得极近,呼吸的炽热全然扑在她的脸上,他咬牙道:“谢昭宁——我告诉你,你要是敢离开我,我保证绝对是你想都不敢想的后果!你的父母兄弟你考虑过没有!你哪里都不能去!你只能是我的,没有人能把你从我身边抢走,就是你自己也不行!”
昭宁被他这番话逼得更急,反而还在想要推开他,有些崩溃地道:“你放开我,我就是要走!不必你威胁我,你混蛋……”
他低下头,毫不犹豫地堵住她的嘴,堵住一切他不想听到的抗拒之语。
昭宁根本不知危险的靠近,随即就天旋地转,她被他按到了床榻上,他俯身几乎啃噬般地吻着她,令她根本就喘不过气来。昭宁想要推开他,但也只是被他按住手到脖颈两侧,她的力气于他不过是蚍蜉撼大树,根本没有丝毫的作用。
她想要用脚蹬他,但不过是像一尾鱼般,被他用腿按住,紧接着手下一挑,她方才穿好的衣衫尽数裂开。
这时候才绝望地发现,平日自己挣扎有用,是因为他让着她,倘若他不让着,她便是一丁点都反抗不了他!两人力量的差距几乎就是天与地。
……
屋内幔帐低垂,深宫内帷,将一切抵死缠绵的声音湮没其中。
第153章
门庭紧闭, 唯有透过琉璃窗扇投进来的丝丝清浅的日光落在罗汉榻上、小几上。却根本无法将屋宇照亮。
垂下的幔帐内,纠缠声已经很轻了。
光线昏暗,空气中炽热的气息经久不散。昭宁已经半阖上了眼, 却感受到赵翊修长结实的双臂仍然搂着她,两个人每寸的肌肤紧紧熨帖着。
她方才很快被他挑起了情绪,然后被他逼着纠缠,无论她怎么推拒怎么挣扎,他也根本就不停手也不收手, 她被他逼得哭了出来。
可他仍然扣着她的手一遍又一遍地亲吻她, 将她挟裹进翻云覆雨, 深陷入他的纠缠和控制之中。这时候她才发现他对自己的欲求又多恐怖, 原来他平日对她都是收着的, 这次他收不住了, 真正爆发了出来,她才发现自己根本就承受不住。
她觉得天地颠倒, 万物混沌,一切都失控了, 终于逐渐地意识不清。
此时屋宇内清甜的安神香仍然弥漫, 滴漏的声音响起,赵翊才有些清醒了过来。
他看到她柔软的肌肤上有点点红痕淤青, 才惊觉自己方才的失控。他明明早知道自己触碰她之时就会控制不住自己, 平日着意了都还好,今日被她所刺激,竟真的没有控制住!
赵翊检查了她的身体, 发现她身上没有什么真正的伤出现, 才放下心来。可想到她平日对自己温和的笑语,又想到她方才决绝地说两个人要分开冷静的情景, 他却觉得一股汹涌再度涌上心头,沸腾的火焰又开始燃烧。
他将她搂在怀中,低头亲吻她的面颊,耳垂,在她耳边喃喃:“昭宁,不可离开我,决不能离开我……”
她若真的离开他,他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这般斗转星移,等昭宁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外面天色已经深了,屋檐下的灯笼也已经被点亮。她的思绪还有些迟钝,抬手看自己穿着一件完好的亵衣,身上的几处红痕已经被涂了药膏,有微微的凉意。有人已经给她沐浴过换了衣裳了吗……
她怔怔地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琉璃灯的光影落在地上,幔帐掩盖了一片光,她听到不远处有细索的低沉的说话声,是她很熟悉的声音。
紧接着,有脚步声靠近自己,一条高大斜长的影子先将她笼罩。
她没有抬头,只看到了赵翊穿着之前的玄色银龙纹纱袍,然后他坐到了床沿,她才缓缓抬起头,仍然是他英俊无比的脸,浓眉轩昂,鼻梁高挺,带着微微的笑容,他向她伸出手,似乎是想触碰她:“昭宁,你终于醒了,你可还好?”
明明是她最熟悉的人,是平日里疼爱她的师父,是她最崇敬的君上。可是当昭宁看到他向自己伸过来宽厚的手,青筋微鼓的手背,脑海里却是方才床榻的方寸之间,这手是如何单手就能控住她的双手,强逼她向自己展开身体,不顾她的崩溃和哭泣。这个声音是怎么逼她的,如何厉声向她索求的。
那些完全失控的爱欲,那些她被逼到极点的崩溃,他在自己耳边厉声说:“谢昭宁,你若敢走,你所受到的只会比这个强烈十倍,你敢吗?嗯,回答我敢不敢?”他逼她逼得崩溃,她不回答,便是更多的用力和逼迫。
她竟然忍不住往床榻里一缩,躲避开了他的触碰。
就连赵翊都没料到她的这番躲避,手顿时僵住了。
她别过头去不看他,微垂着头,细瘦的脖颈,还能看到他用力吮吻留下的红痕,越发显得触目惊心。
她怕他,她竟然真的在怕他!
赵翊心里泛起细细密密的酸痛来,好似被蚂蚁啃噬一般。
他永远都只想呈现给她温柔保护的一面,不想让她看到自己对她失控的爱。
可是现在她全然发现了,并且真的在害怕他!
赵翊缓缓地收回了手,低声道:“昭宁,今日这番是我失控了……对不起。”紧接着他又道,“我并非有心,以后也再不会这般,你不要怕我,好吗?”
于一位一国之君,常年一言九鼎,身处高位的来说,一句‘对不起’能有多艰难?
昭宁不知道。
其实她并非真的怕了他,她的理智并不怕他。只是因为方才之事,她的身体还残存着对他的畏惧,所以在看到他的手靠近时,她才忍不住躲避了一下,但是她也不想解释。
昭宁闭了闭眼睛。
她轻轻地道:“那么我想问君上,倘若我还想离宫呢?”
她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赵翊却忍不住再度神经一紧,他的声音紧绷,只说了一句:“除非我死了。”
昭宁再度垂下头,自嘲地一笑。
赵翊站起了身。她仍然侧对着他,背脊骨细瘦地突出来,她这般的细瘦,显得他方才做的事是那般的不应当。她还在气头上,而在她的去留上,他也的确半分不会妥协。
他低声道:“你好生歇息,我先去处理政务……等你好些了,我再来看你。”
昭宁听到他走远的脚步声。
寂静的黑夜里,门口宫人们跪送他远去声音。
她望着跳动的烛火,想到被无辜牵连而死去的阿七,想到赵翊的冷酷和逼迫,又想到过往两个人温馨的日子。抱着自己的双膝,泪水终于流了出来。她压抑得哭不出声来,越是压抑,却越是浑身颤抖。
殿门再度被轻轻打开。
芳姑端着碗盏走进来,她看到了娘娘在哭,那样伶仃细瘦的一团。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芳姑哪怕不知全貌,却也能大概猜到了。今日君上强迫娘娘的时候,她一直站在殿外候着,既是不许旁人靠近,也是防范真的出了什么事。
君上是天下至君,能嫁与君王侧自是极好的事,可是偏生君上对娘娘之爱,太过深沉和控制,娘娘一直不知道,现在知道了,甚至妄图和君上对抗,自是不会有好结果,在她的事上,君上是不会退步分毫的。可她如何抵得过一个君王的权势和强控,只能学会怎么在其中找寻平衡罢了。
毕竟君上有时的手段……她看到都觉得心惊。
她走到了昭宁身前,温柔地半蹲了下来。掏出了手帕,轻柔地给昭宁擦脸。
她道:“娘娘,这是奴婢刚熬好的红豆羹,放了些益气补血的百合,还有您喜欢的龙眼干,炖得入口即化,您方才就没有吃饭,现下喝一些吧?”
芳姑温和的声音仿若带着岁月的从容。这样的温柔,让昭宁想到祖母。
昭宁也终于恢复了冷静,摇了摇头:“多谢姑姑,只是我……现下并无吃东西的胃口。”
芳姑却微微一笑道:“娘娘,有时候人觉得没有胃口,只是因饿过头了,还未开胃。这时候吃两口,反倒是有胃口了。”她这次没有纵着她不吃,而是将碗盏再度递给她,“这是奴婢亲手熬得,奴婢熬红豆羹的手艺极好,旁人喝了总是称赞有加,娘娘便赏奴婢的颜面,吃两口可好?”
昭宁沉默片刻,将碗接了过来,慢慢地一口口舀来吃。虽仍没什么胃口,她还是尽力喝了半碗的红豆羹,才又喝不下了,将碗盏再度递给芳姑:“姑姑,我实在是只能吃这么多。”
芳姑见她吃的东西连平日的一半都不到,轻轻地叹了口气。她接过碗盏,道 :“娘娘,奴婢可斗胆,同娘娘说几句贴心入肺的话?”
昭宁大概知道芳姑想说什么,但她开口了,她岂有不听的道理。她道:“姑姑既然要说,便坐下来说吧。”
芳姑几连推辞,但是昭宁坚持,她便掇了个圆凳过来,坐在昭宁的床榻边。又怕昭宁冷着了,亲自拿了件斗篷过来给昭宁披上。这才坐下来道:“娘娘可知君上是如何长大的?”
昭宁以前自是听过一些,但都是民间传闻,贵太妃也说过一些,总归说得不够多。她道:“姑姑想要说什么?”
此时殿外夜更深了,芳姑用火折将床榻边的琉璃灯点亮,才道:“君上虽从小就是王世子,但是活得并不容易,这娘娘应当听贵太妃说过。”
这昭宁是知道的。
芳姑接着道:“不过娘娘应当并不知道,君上年幼的时候,差点被人害过一次。”
昭宁微有些吃惊,竟还有这样的事?
芳姑望向槅扇外的暗夜,缓缓道:“那时候君上只有八岁,他身边有个书童,长他四岁,待君上极好,君上被先太后训斥时,他还会在前阻拦替君上挡鞭子。因此君上很信任他,渐渐地让他跟随自己左右。可就是在此人成为君上近侍后不久,一天夜里,他声称天寒要给君上加床被子,在君上转身的时候,他却在君上身后,高举起了一把匕首——”
昭宁听到这里心下一紧。
君上虽然从小习武,但那时候他才八岁!此书童却十二岁了,敢行行刺之事,定然是个厉害的练家子!哪怕她知道君上好生活下来了,还是忍不住问:“后来如何了?”
芳姑微微一笑:“君上对他其实并没有防备,可偏生不巧那个晚上,君上在门口点了盏灯笼,看到了墙上映出来的匕首的影子,他反应也极快,反身一踢,就将此人的匕首踢脱了手,两人便近身打斗了起来。君上毕竟小他四岁,哪怕习武再快也打不过他,且那时候先太后晚上睡时不喜人守夜,外面并无人听到这般紧急的动静——后来君上提起了桌上种矮子松的紫砂盆,才将此人重重砸晕,等羽林军终于赶到时,他已经将书童的后脑都砸得血肉模糊了。”
芳姑只有寥寥几语,昭宁却听得惊心动魄,一个八岁的孩童,如何才能战胜比自己强太多的对手,其间的惊险和血腥,简直不足为旁人道矣!
她手指微微蜷缩,她知道君上年少时过得不易,甚至知道若不是先太后逼君上习武,他后来不会饱受阳毒之苦。但她却不知道,他竟被身边之人如此算计过!
她不由问道:“究竟是谁要杀他?”
芳姑摇摇头道:“这已经不重要了,当时想要君上命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后来查出是一位有孕的嫔妃下手。对君上来说,这事本身过去也就罢了,但是后来,他却无意中听高祖说起,其实他早就知道君上身边之人,是别人派来的卧底,但是他没有告诉君上——您知道是为什么吗?”
这时候,昭宁的手心才是真正的冰凉一片。
她不敢相信高祖皇帝会这般凉薄,可是得出的结论,却又真是如此。她轻轻一顿道:“……是高祖皇帝想要考验君上,倘若他能发现此人并除掉,他就是真正的帝王之才,如果不是,那么……”就是一枚不中用的弃子,即便真的出事也不足惜。
芳姑眼中露出几分柔和,娘娘当真是聪慧极了。她轻声道:“君上在此之前,对高祖皇帝孺慕之情甚重,可从此后也渐渐淡了。并且开始养成了多疑的性子,他对谁都不会全心信任,也再不会,跟任何人真正交心了……直到君上遇到了您。”
芳姑轻轻叹了口气:“奴婢从未看他对谁这般毫无保留地信任。君上生于黑暗之中,身边全是阴谋算计,很多时候手段的确过激了,其实不过是因他太害怕失去您罢了。奴婢说这些……不求您能真的就原谅君上的一些作为,只是想请您,能多体谅他几分。君上走到今天十分不易,他身边……从来没有真正爱他的人。所以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去真正的爱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