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闻檀
但是等红绸揭开,却见两边的箭壶中,皆是第六、第八个箭壶投中了箭。两人皆都算对了,既然两人皆都算对,自然是投得更好的谢昭宁胜出!
王绮兰等三人脸色发青,而谢明若和谢明珊已经忍不住欢呼起来。谢明雪算出来不奇怪,谢昭宁竟也能算出来!这实在是怪事!谢明珊已经以亮闪闪的目光看着谢昭宁,该不会以前她们误会了她,谢昭宁不光是这些厉害,其实读书算术她也懂得,只是以前藏拙罢了,否则怎能算出来!
就连人群中,亦不少人说:“谁说人家昭宁娘子不学无术,胸无点墨了,人家却连九章算术都会呢!”
“那昭宁娘子的确厉害,我看比这谢明雪强多了!她那般狂傲,不还是被打脸了!”
而方才那些非议谢昭宁的,此刻都不说话了。
更有世家夫人,如方才一开始夸昭宁的那位董夫人,目光闪闪地看向昭宁,觉得若是做儿媳妇,昭宁娘子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谢昭宁则看向自方才起,一直铁青脸色不语的王绮兰等人,笑着道:“按诸位所说,现也是我赢了。诸位可能履行方才之言了?”
王绮兰只觉得丢脸无比,脸颊都滚烫起来,这谢昭宁果然刁钻,不知她哪里作弊得的答案,让自己丢了大脸!心里更是恨谢昭宁了。谢明雪何尝不是如此,她今日的风头,全让谢昭宁抢去了,她想想就恨!
王绮兰冷着脸道:“方才承诺什么了,我可没说过什么。明雪,陪我去前厅散心去!”
谢明雪应喏,一行人带着仆妇,挤开人群便走了。留得谢明珊在背后嘲笑道:“有些人自己不守诺言,妄称什么世家女,可笑可笑!”
但三人还是头也不回就走了。
谢昭宁虽也有些鄙夷她们,但只要她们不找明若的麻烦,就是好事了。王绮兰毕竟不是当年的谢明珊,她身份太高了,想让她低头怕是比登天还难些。
她回过头,面对眼睛亮晶晶,看自己的眼神更为崇拜,细声向自己道谢的谢明若。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好了,你快回去吧,我只怕谢明萱还想法子找你的麻烦。”
谢明若点头,她今日给姐姐带来的麻烦足够多了,不能再麻烦姐姐了。
谢明若被女使送回去了,谢明珊也红着脸对昭宁道:“昭宁……姐姐,以前是我误会你了。没想到你是真人不露相,你、你这是十项全能啊。从前都是我不好,以后……以后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
谢昭宁头一次听她叫自己昭宁姐姐,噗嗤笑了。她可不是什么十项全能!她道:“好吧,那我就先交给你第一个任务,好生把明若送回去。以后在家里,你也要护着她一些,不让谢明萱欺负她!”
谢明珊满口答应:“你就放心吧,我护着她就是了!”
说罢,也跟着谢明若身后去了。
谢昭宁看到有世家夫人似乎想上前来与自己搭话,却悄然从院子的后方出去了。
后方更是一片红枫,蔚然成一片红海,又有溪流从红枫之间穿过。而那立在红枫之下的,不是姜焕然还能是谁。他正抱着手臂看谢昭宁,一副‘你怎么才来’的模样。
谢昭宁走了上去,笑着向他屈了身:“多谢表哥方才的搭救之恩!”
她当然不会什么《九章算术》了,答案是姜焕然以石子提醒她的。作弊就作弊,她们不讲武德在先,昭宁并没有任何负担。自然要感谢姜解元的搭救之恩了。
日光下她灿灿而笑,此时的笑容才宛如冰雪消融,是对着他从未有过的善意。
姜焕然想起方才她投壶时挥洒自如的身影,看到她欺霜赛雪的脸上,落着灿灿的日光,那明眸映着枫叶的红,不知怎的令他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突然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道:“口头上的一句谢便够了吗?你可是得了解元郎的帮助,总得有点表示才是吧!”
昭宁听到姜焕然开口要东西,迟疑了一下,这位未来大佞臣竟然问她要东西!给他也不是不行,她一向是很大方的,只是她今天也没带银钱,身上戴的首饰自然是不能送给他的。
昭宁突然想起来了一物,送他正好!
她从腰间解下今晨出来时,母亲亲手给她系上的香囊,她还没拆开看过里面是何物。但看到谢明珊她们人手一个,想必是从寺庙中求来的祈福香囊吧。那便以此物送给他吧!她将香囊递给姜焕然,又笑道:“那我将此物送给表哥,寒薄之礼,表哥若是不嫌弃就收下吧。”
姜焕然看那香囊,神情却是一震。顿了许久,他的声音有些哑了,道:“你……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昭宁又看了看手里的香囊道:“应是祈福用的香囊吧,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毕竟有个吉祥的兆头,表哥拿着也不错。”
姜焕然嘴角扬起笑容,伸出手,从她的手中把香囊接了过去。不懂没关系,却总是送给他的,他道:“那你可要记得,这香囊既送了我,便再不能要回去了!”
此时不远处,盛氏寻谢昭宁而来,走到了枫林之外。盛氏还因想不到该如何探查姜焕然的心意而烦闷。
她从谢家回去后,便去问姜焕然为何要帮昭宁,姜焕然说不过是为了姑母罢了。盛氏觉得不像,可是他神情又笃定得很,她这儿子从来就让人看不透他的心思。盛氏很郁闷,半夜起来逮着花圃里的一朵菊花撕花瓣:“他喜欢她,他不喜欢她……”
姜远望被她吵醒,就看到盛氏蹲在花圃旁撕菊花,吓了一跳:“夫人,你在做什么,那菊花与你有仇吗?”
盛氏看着自己手上剩的那一瓣‘他不喜欢她’,直叹气道:“你懂什么!”
盛氏想到这里就苦闷,一边扶着伏云的手,一边思索着各种蛛丝马迹,叹息着说:“伏云,你说我怎的就不能如愿呢……”
她想撮合两人,想焕然娶昭宁这样的好妻,想昭宁嫁给焕然这样的好郎君,以后绝不受任何人的欺负,也绝不会被任何人看不起。姜焕然定是有能力能护住她的,可是强拧的瓜不甜,再说她也有点拧不动,她怎能左右姜焕然呢!
伏云却无意间,看到了红枫林里的人影,连忙指了让盛氏看:“夫人,大娘子在那里呢!”随即又道,“咱们大郎君好像也在!”
盛氏抬头去看,果然见灿灿枫林中,真有两道熟悉的身影,两人相对而立,正不知道在说什么,不是昭宁和姜焕然还能是谁。她立刻就想过去看看,却被伏云抓住了:“夫人,咱们不如在此看看他们要说什么。您此时过去,他二人定马上散开了!”
盛氏觉得伏云说得有理,和伏云悄然走到一棵红枫树后隐藏住身影,就看到昭宁竟伸出手,要送姜焕然一只香囊。紧接着姜焕然一笑,竟将那香囊接过去了!
那香囊!盛氏激动起来,她识得那香囊,是至真观所出的求姻缘的香囊。不过根据盛氏对昭宁的了解,她肯定不知道这香囊是做什么用的,昭宁从小就爱乱送东西。可是姜焕然,他却不会不知道这香囊的来历,他居然接了昭宁送过去的香囊,而且还接着说了句‘既送给了我,便不能再要回去了’!
他从小到大恃才放旷,极度自傲,喜欢他的女子如过江之鲫,可他从未接过任何女子给他的东西!更何况还是姻缘香囊这样的东西!
他是喜欢昭宁的,不管他承不承认,他定是喜欢昭宁的!他终于被昭宁打动了!
盛氏心中突然升起无比的幸福,一时竟让她热泪盈眶。
伏云被盛氏挡着,并不能看清究竟发生了什么,探头探脑地想要看:“夫人,怎么了,他二人究竟说什么了?”
盛氏激动地握着她的手:“伏云、伏云,焕然接了昭宁送的香囊,他是喜欢昭宁的,当真是喜欢的!我想的要成真了!”
伏云只觉得夫人激动得快把她的手捏坏了,但也不由为此高兴:“如果真是,那您夙愿就可成了!不过您、您先放松一些,奴婢的手是肉做的!”
盛氏激动得快说不出话来,是的,她多年夙愿说不定就要成真了。只是,该如何才能让姜焕然承认,让她的计划得以推行,她可得好生想想。然后,她就可要把昭宁娶进门来了!她们从此和和美美的,好生的过日子!
盛氏想到这里,脸上的笑容当真是压也压不下去!
第93章
盛氏几乎是飘飘然离开的。
她怕打扰两人, 脚步放得很轻,心里已经激动得开始幻想成亲的时候,她接过昭宁递过来的茶的场景。
等回过神, 才发现自己到了枫野堂里面,已经和姜氏坐在一起喝茶了。
姜氏正在郁闷,方才她和林氏去忙宴席之事,没盯着枫野堂这边,等过来之后, 才知道已经发生了王家娘子被气得离去, 连饭也没吃一事。她二人被谢昌叫过去训斥了一顿, 说她们竟让家中娘子们出这样的事, 还气走了客人。魏氏在旁看着只是端庄地笑, 谢明雪可是被谢昌表扬, 说她平息事端,有长姐风范。
姜氏被当着魏氏的面训斥, 哪有不气的。可是魏氏当真是得意的,今儿谢明雪大出风头不说, 听说还有好几个世家夫人看上了谢明雪, 有想与之结亲之意,其中甚至有刘翰林家的二郎君, 人家可是已经有了举人的功名, 说不定明年省试就成了进士了。这就是姜氏最理想的佳婿类型,世家出生但门第别太高,又有功名在身自己也立得起来。为何昭宁就没有这般的人与她提亲呢……
姜氏郁闷的同时, 抬头看自家嫂子, 却发现盛氏脸上带着诡异又甚至有些梦幻的笑容,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伸手在盛氏面前晃了两下:“嫂嫂, 你在想什么呢?”
盛氏才回过神,抓住了她的手,又带着笑容看着她,嘿嘿地笑了两声:“没什么,没什么,对了,你刚才在说什么呢?”
她直接告诉姜氏,岂不是也唐突了昭昭!总得等她回去,将什么都布置好了,请最体面的媒人上门来提亲,也给姜氏和昭昭一个惊喜,这样多好!
姜氏是从没想过昭昭和姜焕然的,她这个侄儿非常优秀,是永兴路的解元郎,这般功名长相,就是县主县君也是相得的。所以她也全然没往这个地方想。只是郁闷于说着话盛氏竟走神了!于是道:“今儿董夫人问我昭昭的属相,我想着是不是相中了昭昭,只可惜她家是不错,但她家三郎并无功名,日后若是分家,三郎也立不起来,岂不是耽误了昭昭。我总是想给昭昭找更好的,但也不知道,昭昭还能不能找到更好的……”
这个董家三郎至少比之前的好,但姜氏总觉得还不够好。
她只是这般一说,谁想盛氏却立刻从椅子上跳了起来,道:“这……这不好,这样的哪里配得上昭昭!要不就是有荫袭的官职,要么就是得有功名在身。什么都没有,这不好,这不好!”
姜氏觉得有点奇怪,她知道盛氏几乎也是将昭昭视若亲生,对昭昭的亲事自然也在意,但这反应也太大了些!盛氏可一向不是咋呼的人。
她拉她:“我知道,你坐下,我这不是也觉得不够好吗。你放心,昭宁的亲事我会与你商量的!”
盛氏却觉得不能再在这里耽误下去了,她认真地对着姜氏道:“你千万别随便给昭昭定了,还有更好的在后头呢……我今日有事就先回去了,午膳我就不吃了!”
盛氏跟她道别了,匆匆就往外走,姜氏拉都拉不住。
姜氏更是疑惑了,盛氏这究竟是怎么了!还有什么好的在后头呢?
她摇摇头,盛氏最近是越来越古怪了,她继续对着一盆文竹的盆景郁闷。
而枫林之中,昭宁见姜焕然收了香囊,觉得自己也算是还了人情了,便道:“那大表哥好生四处逛逛吧,我方看到正堂后面的湖泊很是漂亮,你若是想看,尽可以去看看!”
昭宁转身想走了,却又听背后传来姜焕然的声音:“站住。”
昭宁无奈,这位未来大佞臣果然很难缠,莫不是并不满谢礼?她回身笑了笑:“大表哥还有什么事?”
却见姜焕然将方才她送的香囊收拢到了衣袖中,随即,又从衣袖中拿出了一物。
日光之下,簪子上镶嵌的大如鸽卵的明珠,熠熠生辉,被精致繁复的金累丝包缠。昭宁愣了一愣,她认出这是当初金明池夺标赛上,姜焕然赢的那枚簪子,她还以为他将这只簪子给了姜焕明兄弟二人,他没有给他们吗?
她抬头看向姜焕然,却发现姜焕然也正看向她,二人便对视了。她想不起以前是否与姜焕然对视过,大抵是没有的,他以前那么不喜欢她,还为了能不娶她各种算计过,她也因此扇过他两巴掌。而她这个人性子也是直接的,旁人若是不喜欢她,那她也不会喜欢那个人。
突然对视了,发现姜焕然竟是认真地看着她的,她一顿,不知为何立刻避开了他的视线。
只听姜焕然道:“这只簪子,姜焕明两个想尽法子要从我这里讨过去,但是我并没有给他们。”又顿了顿说,“当时给你的时候没有说清楚,你也没有要。其实那天,是想要给你,所以才去赢的。”
他轻轻地,前所未有的温柔地牵起了她的手,然后,将这只金簪放在了她的掌心里,继续说:“因为是为你赢来的,所以,还是必须要送给你才行。”
那簪子明明是冰凉的,落到了昭宁的掌心里,不知为何她却觉得十分滚烫,滚烫得几乎有些拿不住了。她张了张嘴道:“大表哥,这我……”
姜焕然却笑了:“好了,我要去宴席上了,姜焕明两个还在等我。你也一定好生收着这只簪子,好吗?你送我的香囊,我也会好好收着的。”
这个未来传说中邪肆的大佞臣,此刻跟她说话却极其温柔和认真,与从前他对她面甜心苦完全不一样。昭宁甚至觉得,她大概是从没看到过他这般认真的神情的。
随即他放开她的手离去了。
风吹起他月白色的衣袂,卷起落了满地的红叶。
昭宁一向对旁人的心意是迟钝的,可是那簪子实在是太烫了,从掌心烫下去,一直烫到了心里。让她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姜焕然为何说当初是为她赢的这只簪子,又为何要在今日送她,为何会牵自己的手,为何说自己会好生收着那枚香囊?
姜焕然……该不会是……
昭宁脑中刚浮现这个念头,又立刻觉得怎么可能呢!姜焕然以前有多不喜欢她,她是知道的。否则当时怎会为了让她厌恶他,引诱她点燃了西厢房。还特地引开了护院,让她遇到差点想屠了她的赵瑾。他为了能不娶她,什么事都做了出来。
他现在……他现在怎么会喜欢她呢!
而且听他刚才的意思,该不会是误以为,自己送他那个香囊,也有喜欢他之意吧?
昭宁觉得这个误会可大了,她立刻想将手里的簪子还给他。但是等她想明白这些再回过神来,哪里还看得到姜焕然的身影。若是去前厅找他还给他,一则可能再遇到赵瑾,二则众目睽睽哪里能如此行事!
这样的东西,托人还给他,总是显得不好的。
昭宁握着那只曾被顺天府府尹说‘价值千金’的明珠金簪,一时竟觉得成了烫手山芋,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姜焕然却是嘴角一直带着笑容。
他平常也笑,但多是皮笑肉不笑,今天大概是笑得太明显,连姜焕明都问他:“你又去哪里害人了?”
姜焕然只是瞥他一眼:“你嘴里能有点好话吗?”
姜焕明也反问他:“你平时能干出点好事吗?”
姜焕然自然不理他,状态一直持续到回了家,准备去书房里温一会儿书。离省试不过四个月了,虽然他自持天分卓绝,无出其右,但不知为何,现在更有了读书的动力,想着不仅要中进士,更要金榜题名,位列一甲,才能足够的风光出彩。至于为何要这般出彩,却不是为了能戴花游街,而是为了……他竟一时也说不出来。
结果到了书房,却看到母亲盛氏正端着碗茶,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姜焕然终于收了笑容,问:“母亲,您怎么来了?”
盛氏一看书就头疼,平日绝不轻易踏足儿子的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