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奴 第32章

作者:岳上飞天镜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古代言情

  不知何时,祝允置身在了一片浓稠的白雾里。虽是视线受阻,但并不妨碍他可以认出来这是哪里。怎么回事?他们不是已经回到了鸣筝阁吗?怎么一晃眼,又跑到了那个私宅里?

  祝允凭借着记忆中的路线,独自在大雾中摸索着前行。他沿途经过了许多个房间,但是房门被人从里锁上了,无论他用多大的劲去推都纹丝不动,而且好像主人并不在这附近。

  直到,有男女嬉笑打骂的声音响起,祝允前行的脚步才顿了下来。那声音绝对算不得大,但因为夜色独有的静谧,便也显得极具穿透力。

  鬼使神差之下,祝允走向了声音的来源。

  那是一间唯一没有关门的屋子,祝允没有多做思索便踏了进去。只见朦胧的月色将床上一双人影勾勒出了暧昧的轮廓,似是夏日皮肤上流出的汗液,黏腻又湿滑。

  祝允实在喜欢不起来这气氛,不禁拧起了眉头:“对不起,我走错了。”

  就在这时,女人不合时宜地发出了一些动静,随后更又情难自禁地转过了头来。

  她似是看不到祝允,只一心沉浸在身上男人给她带来的欢愉里,明媚的五官写满了放纵后的快意。她的五指深深地插入男人的发丝里,又情难自已地摩挲着男人的面部轮廓,任由他在自己的身上留下星星点点的痕迹。

  她为什么,为什么会是主人?那那个男人呢,他是谁!祝允的心骤然一紧,好似无形中有只大手牢牢地攥紧了他的心脏,力气大到似乎只要一用力,随时就会将他捏得粉碎。

  祝允的浑身都在剧烈颤抖着,他想冲上前去制止,去推开他们二人,但是他没有动。因为他清楚地知道,他没有那样的立场和资格。

  他好像,只配在这光也照不到的地方,阴郁地旁观着一切,任由他们静静地发生。

  祝允从来都没有这么伤心过,一片泪眼婆娑中,他拼命想知道却又没有勇气亲自去揭晓的疑惑终于有了答案。只见那男人忽然将贺长情拦腰抱起,二人换了个方向继续着他们未完的事情。这一次,正面朝着他。

  祝允心中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了。原来那男人不是旁人,正是他自己。

  ——

  “阿允!祝允!”贺长情在祝允的屋外不断叩击着门板,语气越来越急,“你怎么还没醒?没事吧?”

  日光驱散了夜晚的湿冷阴暗,也将祝允从那荒诞不经的梦境里彻底唤醒。

  祝允顶着胀红的脸颊,正起身半躺在床榻之上,看着那一床狼藉,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他不仅在梦里臆想了自己和主人的不可言说,还在梦外遗留下了梦里春风一度的证据。

  他怎么可以这样无耻下流!是主人将他从落星谷那样的人间地狱带了出来,给他吃给他喝,让他有衣裳可以穿,活得体体面面像个人一样,但他却在梦里,将她浑身看了个遍,摸了个够!

  祝允真是恨不得亲手掐死自己,于是他抬起手掌,重重地在自己的侧脸上落下了一巴掌。

  这一巴掌,声音实在太大了。不仅将祝允自己打得嘴角出血,甚至还惊动了外面的人。

  贺长情拍打门板的手更用力了:“阿允你到底怎么了?你要是不说话,我可就撞门了!”

  “别……”他不能让主人就这样进来,进来看到这样荒唐又狼狈的自己。

  如果真的看到了,那她会是什么样子的啊。祝允既不想看到她为难,又不敢看到她流露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失望来,他努力压着自己的哭腔:“主上,我没事……给我点时间……我,我马上就好。”

  “你说什么?”贺长情趴在门板上听了又听,只依稀听到祝允这小子在说自己没事。真是天大的笑话,要是真没事,怎么会把自己关在房里这么久!

  看来只能是破门而入了。贺长情在原地扭了扭自己的手腕脚腕,正要蓄力用身子撞开紧闭的门板,左清清便跑了过来:“主上,秦知行在外面闹事。”

第46章 归还

  贺长情大骂一声晦气, 随后便跟着左清清,二人一道走远了。

  听到屋外重归平静,祝允一颗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的心才重重地跌了回去。他先是抬手抹了一把额上细密的汗水, 随后又囫囵着滚下了床榻。

  时间可不等人,他得即刻着手收拾眼前这早已不堪入目的被褥。这还是他生平第一次这么感谢秦知行。如果没有秦知行的忽然出现,真不知待主人闯进这屋里, 看见这一切, 等着他的会是什么。

  却说鸣筝阁外, 秦知行的脸色黑如锅底, 那一身浓重的怨气挡都挡不住,简直是到了神憎鬼厌的地步。

  贺长情本就憋了一肚子的火气,可是当她怒气冲冲地对上了秦知行的这张脸时, 那火气却悄无声息地化为了困惑。这怎么了这是?这副表情, 倒好像自己与他有着夺妻之恨,杀子之仇一般?

  还不等贺长情开口,便见秦知行指着她的鼻子,开口就是一顿控诉:“贺长情, 你赔我娘子!”

  什么娘子?她什么时候欠了秦知行一个娘子?就算是真的欠吧,可退一步讲, 秦知行什么时候有的娘子?

  等等, 秦知行口中的所谓娘子, 该不会是指和他有婚约的傅念卿傅姑娘吧?本就是八字没一撇的事情, 居然被他说得煞有其事。

  想到这里, 贺长情的心里不由地生出一阵恶寒:“秦知行你能不能把你脑子里的水晾晾干再说话。傅姑娘与你退婚, 那是你二人的事情, 与我何干?”

  她从前是知道秦知行的脸皮堪比城墙厚的, 只是没想到, 居然能厚成天穹那般,戳都戳不破。

  “要不是你那日在府上胡说八道,让她听去,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吗?”傅家前日里大张旗鼓地前来退婚,任凭他们说破嘴皮子都不为所动。这可倒好,经此一闹,不仅扫了侯府的脸面,更是让秦知行的名声都彻底毁了。

  即便傅念卿再三重申,说那时在郡主的生辰宴上,贺长情的确做了一回他的说客,表明了此事与贺长情并无相关。可即便如此,仍然未能抹平秦知行心里的哪怕一丝一毫的怨念。

  毕竟,到嘴的鸭子都能飞了,总要有个人为此买单。秦知行不会怪到自己头上,因而只能将矛头对准了贺长情。

  “懒得与你多说。”贺长情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随之又命沈从白来至自己的身侧,“小白,你去把旧址的地契取来。”

  “是。”沈从白离去的时候,一双眼似是若有若无地瞪了一眼秦知行,其中饱含着不屑与嘲讽。

  秦知行被瞧得登时火冒三丈,可看着贺长情一脸的冷硬,这气便也只能窝囊地尽数咽了回去。他自觉十分跌面,这贺长情对他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也就算了,怎么连她手底下的人都这样狗眼看人低呢?他可是侯府世子啊!

  呸,不愧是一窝里长出来的杂毛鸡,真是坏得流油,贱都贱到了一处。

  不多时,那沈从白去而复返,将一张地契重重地拍到了他的怀里。

  这一拍,也不知用了几成的力道,秦知行被拍得原地倒退了半步,胸口隐隐作痛:“这,什么玩意儿?”

  “别装了。你既然能寻到这里来,是一直在监视我们吧。”贺长情神态自若,她只要一想到待会儿秦知行吃瘪的样子,便实在按捺不住脸上的兴奋之色,“自今日起,我与你们秦家便是真正的两不相欠了,你手上的便是从前侯府赠予我们母女二人的鸣筝阁地契,拿回去吧。”

  鸣筝阁的地契?秦知行盯着手里那张轻飘飘的纸,顿时有如握了个烫手山芋。

  草率了,他只想着管贺长情讨要说法,于是瞒着爹独自找上门来,如今这地契都被贺长情硬塞了回来,岂不是坏了他们父子的大计?

  “谁,谁要这破地契……”秦知行的额角渗出了汗来。以往还可以仗着贺长情死赖着他们秦家的地皮说事,可如今她傍上了谢引丞那厮,谢引丞这狗腿子又是买地又是盖屋,直接让贺长情有了将地契还回来的底气。

  这地契一旦跑到侯府的手上,于贺长情毫无损伤不说,反倒让他们彻底失去了霸占鸣筝阁的借口。真是,好一招毒计啊。

  “诶,你这话说得我就不乐意听了。”贺长情心里简直快要乐出了花来,可面上却还要故作深沉地摇摇头,“以前呢侯爷私德有亏,一心想补偿我们母女就划了那片地出来,不过地契终究是你们的,拿在我手里算怎么一回事啊。如今鸣筝阁也有了新出路,我当然要悉数奉还,不然传出去的话,人家还当我贺长情是个霸占不还的强盗呢。”

  贺长情这话,乍一听似是在数落她自己的不是,可一字一字都像把小刀一样,直插人的肺管子。于情于理,都是安定侯府不占上风。

  这可该如何是好?

  “主上!”秦知行正是骑虎难下,那个叫林治岁的家伙又风风火火地从外面赶了回来,看到他不仅不知避让,还一肘子怼在了他的后腰上,“别挡路。”

  秦知行嘶了声,这一肘击顿时令他疼得脸色惨白。就在昨儿个,他因为被傅家退婚心中实在憋闷,于是专挑了处好地方去喝花酒,不想一时纵欲过度,伤了元气。他本就不大爽利的身子,又怎么禁得住习武之人的一肘!

  “你们别太过分了!”

  秦知行的咆哮并没有人在听,只见那林治岁附耳同贺长情说了什么,他那该死的妹妹便一改看好戏的神情,眉开眼笑起来。

  “可告诉给顾清川了?我们的人不要直接和赵明棠见面,一切都先交由国公府即可。”

  “是。”林治岁拱了拱手,片刻不停地又转身朝着方才进来的方向大步离开。

  人必然不可能被同一块石头绊倒两次。故而这一回,秦知行学聪明了,他清咳一声,不大自然地侧身半步,给林治岁将路让了出来。

  但是这姓林的也不知是眼神不好,还是故意为之。明明他都纡尊降贵地给让开了,在错身而过的时候,林治岁还能撞上来:“不好意思,世子爷你这块儿也太大了。”

  居然敢骂他胖!是可忍,孰不可忍。秦知行一下没绷住,整个人眼前一黑,若不是有下人搀扶着,恐怕早摔倒在地了:“贺长情,你未免也欺人太甚了吧。”

  闹吧闹吧,最好闹得满城风雨,无人不知,那才叫个痛快呢。贺长情故意捂着自己的心口,一脸伤情:“天地良心。鸣筝阁占的那块地皮原本就是安定侯补偿给我们母女两个的,我如今都主动交还于贵府了,怎么还能被世子爷指着鼻子骂欺人太甚呢?”

  祝允匆匆忙忙赶来的时候,便见到秦知行被气得面色苍白,贺长情故意捂着胸口佯装委屈可怜的场景。

  看来,秦知行依旧不是主人的对手。她没事就好。

  贺长情抹了一把并无泪水的眼角,注意到了来至身边的人:“你没事吧?”

  “阿允没事,谢谢主上关心。”

  祝允低垂着眉眼,和往常一样,看上去永远那么乖巧听话,是以贺长情也不会多想。

  “小白清清,送客。”本来还想着何时去安定侯府与秦家的人算算清楚,如今这秦知行不请自来,倒也免了来日的麻烦。

  眼看着秦家那帮人被沈从白和左清清驱逐出门,贺长情才扭头对祝允道:“我们也走。”

  她还记着今日的计划,只是被秦知行耽误了一些时辰,但好在不会有任何的影响。

  二人赶到那处私宅时,还不到巳时,沈慈正倚栏出神,眉宇间时而有化不开的柔情,时而又浮上几抹愁云。

  一个人的情绪如此多变,多半是因为心事太重,又无法自我排解。或许,还真的和沈怜有关?

  “沈姑娘。”贺长情拾起裙摆,坐到了沈慈的身边。

  “小阁主。”刚刚经历昨夜的那事,沈慈一时还无法面对贺长情,两人间本以为早不存在的隔阂,就这样重又耸立起来。

  “沈姑娘可知,昨夜圣上逼我立下了军令状?”无中生有尚且是常用的手段,而对于本来就是事实的,更要添油加醋,贺长情摆出一副颇为苦恼的样子,“若是再查不出下毒谋害圣上的人,别说是沈姑娘永远回不了宫,便是我和祝允,乃至整个鸣筝阁都得遭殃。”

  言罢,她还抬起一双清凌凌的眸子,看向了祝允。

  祝允自然明白贺长情的深意,于是忙不迭地点头:“主上昨夜一晚没睡,黑眼圈都熬出来了。”

  好家伙!祝允撒谎撒得浑然天成,他什么时候瞒着自己偷偷练的?贺长情本意只是想让祝允附和一下而已,没想到他直接给自己添了一把柴,让火烧得更旺了。

  贺长情在沈慈看不到的地方,悄悄给祝允比了个大拇指。

  眼见着沈慈的表情不再是一开始的淡然疏远,贺长情便明白,她应是有所动摇了。

  “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个大概,是沈怜做的,对吗?”贺长情的两颗眼珠子一错不错地盯着她,沈慈不擅伪装,只要自己这猜测无误,她就一定会露出马脚。

第47章 真相

  在听到“沈怜”二字之后, 沈慈白玉无瑕的脸上便浮现出了一股慌乱之色,那是种心事被人戳穿的恐惧和不知所措的无力杂糅在一起的慌乱。

  她该是想不通,自己千辛万苦护下的人, 哪怕受了再大的屈辱都死守着的秘密,怎么会如此轻易就被一个外人看去?

  只是,沈慈忘了, 在这世上, 向来是孤掌难鸣的。她有心替沈怜遮掩, 可沈怜却未必承她的情。

  “我猜对了, 是吗?”贺长情决定再推一把,于是继续说道,“你是因为沈怜在沈家不受待见, 所以觉得亏欠于她?还是说, 你们都爱着圣上,你这个当姐姐的甚至有心相让?”

  这一连串的逼问终于奏效,从沈慈这张蚌壳一样的嘴里终于泄露出一丝缝隙来:“不,我不会, 我不可能把圣上让给任何一个人的。小阁主你不懂,在这世上什么都可以让, 唯独情爱不能让, 也让不了。”

  贺长情暗自咂摸了一下这话中的深意, 只觉得有些许的烦闷。

  她自然是不懂的, 毕竟她整日里为鸣筝阁操碎了心, 又一心扑在和秦家父子的争斗上, 哪里有心力与哪个男人走近?

  似乎对她有点意思的也只有那顾清川, 但贺长情实在对此人无感, 连维持二人现下的交情, 都让她焦头烂额。

  只是,事实归事实,就这样毫不留情地一语道出,可着实让她跌面。贺长情兀自念叨着:“我也不是不懂,迟早会懂的。”

  耳畔传来沈慈的一声浅笑,待贺长情抬头对上对方的目光时,那张脸便又正色不少:“父亲待她不好,也不是我所能决定的事。”

  合着,基于以上两点的猜测,就这样被沈慈全盘否认了?贺长情还来不及失望,便又敏锐地抓住了一点:“但是你没有否认我说是沈怜下的毒,所以真是她做的?”

  事已至此,瞒是根本瞒不住了。沈慈避开了些贺长情的灼灼目光,心里直打鼓:“那其实也不是什么夺人性命的剧毒,只是带有催人发情的药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