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奴 第33章

作者:岳上飞天镜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古代言情

  即便此刻提起,沈慈心内都一阵阵的后怕。她既怕沈怜捅出天大的篓子,害了自己不说,还将整个沈家拖下水,又怕当时梁淮易真的着了道与沈怜发生了什么。

  她想,她其实一点也不大方。

  明明她爱上的那个人是北梧顶顶尊贵的男人,为皇家一脉开枝散叶是他要承担的责任,他的身边不可能只有她一个人。可她,还是无法想象若真的有那一日,看到他与旁人袒胸露乳地做着那最亲密的事情,自己该当如何。

  光是想想,沈慈的心便疼地呼不上气来。

  贺长情自是不知沈慈看似冷静淡然的外表下,另有一番缠绵心事。她只是抬了抬自己因为过于讶异而张大的嘴巴。这个沈怜,真是胆大包天,把主意都到圣上身上了。

  “小阁主,你会把此事禀报圣上吗?”沈慈情急之下,一把攥住了贺长情的衣袖,眼中是浓浓的担忧。

  贺长情挑了挑眉,投过去一个“不然呢”的眼神。就算是心怀侥幸,也不是这种怀法。她不禀报圣上,那这事就没有终止的一日,圣上迟早会把怪罪之心归在鸣筝阁头上,届时她也自身难保。

  “不过圣上他如此宠爱你,在你不顾一切地替妹顶罪时,他尚且都顶着朝臣的重压保下了你。沈家应当是不会受到牵连了,至于沈怜……”自作自受的人,只能自求多福。

  后面的话,贺长情没有说出口,但沈慈心中早已明白。世上哪里有不透风的墙呢,她自请出宫,自我放逐在这远离皇宫之处,为的就是替沈怜争条活路。

  她自以为,只要她不说出去,就没有人会知道究竟是谁给圣上下的毒。至于圣上,平日里连根手指头都舍不得动她,又怎么会狠心要了她的命呢?

  就这样下去,或许是最好的结果。

  沈慈不得不承认,她不仅有赌的成分,还在恃宠而骄。只是现如今,娇纵也该有个度,这眼看着就要把他人全都带累,沈慈的心中也也不可避免地摇摆起来。

  “我还有最后一问,或许有些冒犯。但如若沈姑娘方便,还请如实相告。”贺长情指了一指沈慈被衣袖盖住的手腕,“我曾在沈怜的腕间见过一个与你这里几乎一模一样的伤疤,该不会只是巧合那样简单吧?”

  “这,这是我的家事,恕我不便告知。况且,这和圣上要小阁主查的下毒一案,没有任何关联吧?”沈慈极不自然地将袖子往下拽了一拽,像是尤不放心,还顺带用另一只手捂在了上面。

  就知道沈慈不会轻易开口,只是让她道出谋害圣上的背后之人便已如此费劲,那伤疤的由来又怎么肯告诉她。

  罢了,只要能查出下毒一事的始末,于她而言便已是足够:“这里风大,万望沈姑娘保重身子。阿允,我们走。”

  此次进宫,述清原委,沈慈不日就会被迎回宫中,那时她便再也不是被困在私宅里不见天日的沈姑娘,而是后宫中唯一的娘娘了。

  ——

  “回圣上,是沈怜做的。”

  此言一出,圣上还没说话,一直垂首静立的邓瑛却最先抬头朝贺长情和祝允所站的方向看了过来。能让一向沉稳的邓公公都如此反应,可见沈怜下毒的事情足够令人大吃一惊。

  其实说来也怪,沈怜和圣上的关系,放在寻常百姓家,便是妻妹和姐夫,纵然没有什么更进一步的联系,但也免不了经常的见面。

  可,他们不是寻常人家啊。

  圣上身处皇宫,沈怜这个不受重视的庶女连沈家大门都难以随意出入,怎么有机会下的毒?

  贺长情不是没有怀疑过,是她的猜测出了问题?又或许,沈慈此人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甚至比她那妹妹还要棋高一着,这些不过是她的另一个谎言?

  可看着面前不为所动的梁淮易,贺长情心中终于像面明镜一般敞亮起来。不是她的猜测出了差错,也不是沈慈身怀更多的秘密,是圣上,他兴许早知道了些什么,只是不肯亲自戳穿,不肯做这个恶人。

  帝王,真真是可怕得很。

  贺长情不动声色地搓了搓自己的臂膀,面上依然维持着先前的淡然,只不声不响地等着圣上做出决定。

  良久,圣上调转视线,看了过来:“朕知道了。邓瑛,即刻拟旨,三日后宫门大开,庆嘉妃回宫。”

  为什么,只字不提对沈怜的处置?这个梁淮易,果然心虚,莫不成最先放不下情情爱爱的人,反倒是他?

  好个脚踩两只船的家伙!

  许是贺长情不满的眼神太过直白,圣上揉着眉头,难得有闲心解释起来:“你也别用那种眼神看朕,事情和你想象的不一样。沈怜她当年救过朕一命,此次下毒之事就算她功过相抵,且饶她一命罢了。”

  救命之恩?圣上和沈家这两姐妹的关系还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贺长情这个局外人都看得头皮发麻,纵观目前的局势,还是得溜之大吉:“若圣上无事,属下便先行告退了。”

  言罢,贺长情拽起祝允的胳膊就头也不回地往殿外走,任凭邓瑛在身后叫哑了嗓子都无动于衷。

  她算是发现了,谁和皇宫中的这些贵人走得近,谁就倒霉,平白惹得一身骚。从此以后,若不是梁淮易点名道姓要她进宫面圣,她绝不会再踏足这金碧辉煌的巍峨宫宇半步。

  贺长情在心中暗暗打定了主意。

  ——

  鸣筝阁中,左清清忙着为人斟茶,一见贺长情回来便兴致冲冲地凑了上来:“主上,有贵客到访。”

  贺长情也是着实没能想到,左清清说的贵客是眼前这位:“顾清川,你怎么来了?”

  顾清川真不是能轻易招惹的人,自那日她主动去军营走了一趟,这几日总是能在各种场合和他一再相遇。

  “怎么样?惊喜吗?”顾清川依旧是那样的笑靥如花,待人热情。

  “还行。”贺长情不想扫兴,但也实在说不出那种违心的腻歪话来,只能这样敷衍着,“那个,你找我有事吗?”

  顾清川屈起手指挠了挠鼻梁:“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如果没事,我怎么好意思来找你。赵明棠已经由我爹安排好了,他说,他想见你。”

  赵明棠还算是个聪明人,突然的飞升之后没有立马得意忘形,而是紧紧地抱住她这个大腿,以期获得更长远稳定的利益。如此,倒是省心很多。

  贺长情带着祝允,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茶楼里约见了赵明棠:“我也不与你兜圈子,我把你从青州调到京都,并不是为了让你给穆国公一家做什么门客谋士。这一点,你很清楚吧?”

  当然清楚了。他前脚刚进国公府,穆国公他老人家便板着脸跟他说要摆清自己的位置,他们不过是逢场作戏而已。尽管和自己想象的平步青云还是有着不小的差距,但无论如何,总算是搭上京都里的达官贵人们了。

  这是赵明棠做梦都会笑醒的程度:“小的清楚,小阁主放心,从今以后您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

  “行了,你先别忙着拍马屁。”贺长情将自己的视线从不远处守在门口的祝允身上收了回来,“进入国公府只是第一步。我要你想方设法地讨得国公爷和世子的欢心,越招摇越好。”

  “就这么简单?”赵明棠掏了掏耳朵,都怀疑是自己听错了。他人既然进了国公府,当然会不遗余力地扎根,讨主人家的欢心,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当然不止。但目前,你只需要知道这么多。这期间若无必要,你不可找我,若是实在情急,就先托顾清川传话。”顾世子啊,先对不住你了,待我扳倒秦家,一定会多多地补偿于你。

第48章 皇妃

  赵明棠听得云山雾罩, 虽然依旧不明白贺长情要做什么,但还是满口应了下来。

  毕竟贺长情的手段,之前在青州他就有所领教, 若是可以借助鸣筝阁的势力,在京都里占据一席之地那便是指日可待。只要是于自己有利,就算被人当成傻子蒙在鼓里使唤, 又有何妨呢。

  “对了, 青州的问题可有缓解?”临行前, 李直辛说待事情了却便要告老还乡, 如今一晃已是多日,她倒从未听圣上提起过此事。

  朝政一事,终究不是她该胡乱打听的。因而, 即便心中再是挂虑, 贺长情也不好表现得过于明显。思来想去,赵明棠此时的出现倒实在是赶巧了。

  “知府大人已配合着钦差大人将府衙里上上下下查了个遍,赈灾粮也全数到位,赶我出发前, 大家伙最起码都解决了吃不饱的问题。小阁主,你啊就是太操心了。”一提到这些, 赵明棠便眯起眼睛笑个没完, “这世道, 敛财的奸佞小人不少, 可实实在在为百姓着想的父母官也多得是。”

  或许, 这赵明棠将来也会是一个好的为官者呢。贺长情托腮静静地听着赵明棠的赘述, 一点也不嫌聒噪, 仿佛只是通过他的语言描述, 便已经身临其境地感受到了那种久旱逢甘露的欣喜若狂。

  “我走前, 拜托你的那事,办成了吗?”贺长情心中始终惦念着杨可寅这位教书先生。她应了杨可寅要助他重建书院,可当时走得匆忙,便将此事托付给了赵明棠。

  “说起杨先生啊,小阁主你给我的那些银两其实充其量就是起了个锦上添花的用处。”说了这许久,赵明棠终于感觉到了口干舌燥,他一边品咂着热茶,一边道,“他本来就有真才实学,邻里也都看重他。我拿着那些银两说是要筹建书院,百姓们一听那可真是一呼百应,各家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现在谁家但凡有孩子的,都送去那里读书了。”

  如此这般,自然是最好不过的。难的永远不是平地起高楼,也不是筹措出黄金白银,而是民心所向。

  “此事多谢你了。”虽说二人如今也算是上下级的关系,可杨可寅的事情是她一人应下的承诺,实在不能混为一谈。贺长情向不远处守门望风的祝允招了招手:“阿允,把画拿出来吧。”

  祝允上前,将一直存放在檀香画匣里的一卷图取了出来,双手递给了贺长情。

  贺长情并未伸手去接,只是向赵明棠介绍起来:“你初来乍到,想必在京中行走不会十分方便。这夜宴图是傅云鹤傅老爷子的真迹,京中贵人向来喜好附庸风雅,几乎无人不爱。现如今,我还不能让外人知晓你与鸣筝阁的关联,因而能给你的有限,还望赵大人莫要嫌弃。”

  都说拿人手短,原先赵明棠还可以说服自己,他与贺长情不过是互取所需,如今小阁主如此大方,倒搞得他没来由得慌里慌张起来。

  赵明棠摆了摆手,推拒道:“这……小阁主这太贵重了,真不用。”

  只要是有心人,进京以后稍稍打探了解一番,便不难知晓而今最时兴的布料款式是什么,哪家酒楼的饭菜最是美味可口,以及在高官显爵中那些最为风靡的东西。

  赵明棠听说过傅氏合家的名气。傅云鹤如今岁数上来了,早已封笔,若是能有这位老爷子的一副真迹在手,当真足够他结交显贵了。

  如此大礼,他赵明棠何德何能,实在受之有愧。

  贺长情将他的犹豫看在眼里,却仍旧坚持:“等你有需要的时候,便知道你用得上了。”自以为是的骨气最是无用,等来日赵明棠达成所愿了,说不定还会感激他今日的行为。

  不用贺长情多说,祝允一把掰开赵明棠的双手,将画卷连同画匣都塞到了他的怀里:“拿着。”

  “那,小的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赵明棠捧着那画匣,明明也没什么重量,但他却觉得自己抱了个大石头。

  完了完了,他被一幅画吃死了,以后莫不成还真的得被贺长情予取予求吗?

  ——

  圣旨来得很快,像是一刻都等不得。连同圣旨一同来的,还有十几名带着好几整箱首饰衣裙的宫娥。

  一时间,贺长情的私宅里进进出出,很难有下脚的地方。这倒好,一道圣旨下来,这里彻彻底底成了他们的地盘,对此,贺长情也只能扶额苦笑。

  祝允将她的失落看在眼里,显然会错了意:“主上别难过,如果您也想要钗裙,阿允身上还有钱。”

  “你那点钱,够做什么?”非是她看轻祝允,而是羊毛出在羊身上,她统共也就没给祝允多少。毕竟平日里,他们二人几乎时时刻刻都在一处,委实没有太大的必要。

  不过等祝允将他多年积攒的银钱拿出来时,贺长情却是被惊了不小的一跳:“这么多,你难不成去偷去抢了?”

  “阿允的,都是主上的。”这话说得有歧义,祝允故意没有说全,好像只要在这些字眼上耍耍心机,就可以和她无限贴近。不过他到底还是害怕自己那些见不得光的心思被她看了去,于是又笨嘴拙舌地弥补着:“只要主上想花,随时都可以拿去,阿允无怨无悔。”

  贺长情听了这话不禁笑出了声来。祝允到底是没有深入过人间烟火,他攒的那些足够庄户人家整整一年的吃穿用度了,也能买上几支簪子,扯几尺布料,但若是能达到他口中给自己随时拿去花的地步,那还真是想得太美。

  “你还是太低估新衣服新首饰对女子的吸引了。”贺长情站在庭院中,再次被那些忙碌的身影晃到了眼睛,“不过那些东西,我想要了自然会买。我叹气不是因为这个。”

  没关系没关系,最多再忍两日,嘉妃就会被接回宫中。到那时,这里就清净了。

  宫娥们个个忙得脚不沾地,费尽心思地在为沈慈挑选衣裳和首饰,搭配着足以惊艳四座又不会过于张扬的妆容。唯独只有沈慈自己,寂寞于人群之外,像朵孤芳自赏的寒梅。

  贺长情问她,马上就可以回到宫中享荣华富贵,还可以和自己心爱的人相守相伴,为何还是不开心?

  沈慈幽幽地吸了一口气,勉力挤出了一个客气的笑容来。她什么都没说,可是那双布满忧愁的眼睛却一次又一次地出卖了她。

  贺长情是无法理解沈慈的冥顽不灵的,毕竟在她眼中看来,沈怜那是咎由自取,况且圣上顾念着旧时恩情,根本没有惩罚她。都到了这个份上,沈慈,哦不,准确的说应该是嘉妃娘娘,她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日子就在沈慈的愁眉不展中转眼即逝。

  这日,长长的仪仗队铺满宅子外的林间,嘉妃顶着一身的凤冠霞帔,由宫人牵引着,登上了专为她准备的华盖马车。

  其实,这样泥泞又崎岖的林间,并不适合通行马车。贺长情忽而有些心疼那些宫人,来时就不知费了多大的气力,如今回去还要护送着圣上的心头爱,慢不得颠不得,别说多受罪了。

  “阿允,我们也回去吧。”圣上对沈慈的爱可真是明晃晃地摆在了台面上。虽然位分只是妃子,可一切都按着皇贵妃的规制操办不说,今晚还在宫中举办宫宴,诸多朝臣都会携家眷前往,只为共同庆贺这场宫廷喜事。

  这样热闹的场面,贺长情并不愿意凑上去,只是圣上特意点明了她不能缺席。还能怎么办,得亏她身边有个心灵手巧的剑兰,只要捯饬捯饬,不要太过落后于那些贵女们,别丢了她小阁主的脸就行。

  贺长情本没有抱多大指望,可是当剑兰为她梳妆打扮一番后,看着铜镜中那个含羞露怯的少女,贺长情不禁张了张红唇:“这,真的是我?”

  剑兰捂嘴笑着:“小阁主你本来就很美啊,就是您平日不爱笑,脸蛋也清汤寡水的,看着不太敢让人亲近就是了。”

  “我们小剑兰嘴可真甜。”不管了,姑且就当做是在夸奖她天生丽质吧,贺长情轻轻拧了把剑兰脸上的肉,“走了。”

  “阿允,你还在愣着干嘛?”一开房门,贺长情被早早候在门外,一声不吭的祝允给吓了一跳。

  只见少年红着脸庞,明明一早就偏过了脑袋,可一双眼却还时不时地向她这边瞥来:“主上今日好美……不对,阿允说错了,应该是主上每日都好看,今日尤甚。”

  主上头上的那些发钗个个都充斥着珠宝的华贵之气,可即便如此,她还簪着他送的那支,看起来格格不入的小鸟发簪。

  这真的不由得他不多想,祝允清咳一声,赶忙移开了自己愈渐滚烫的视线。他不能再这样继续偷看下去了,心,好像要跳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