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奴 第37章

作者:岳上飞天镜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古代言情

  月色下,弩箭的箭矢闪烁着寒芒,被人悄悄对准了缠斗其中的贺长情。

  扣动扳机,一支箭矢便破空射出,正对着贺长情的后脑而去。

  “主上小心。”主人说得对,他们绝不能恋战,拖久了对他们一点益处都没有。祝允的一颗心其实并不在对付这些黑衣人上,而是在暗中盯着那些拿着弩箭的家伙。

  只是他看到是看到了,也及时将暗器放出,放倒了碍眼的暗中伤人者,只是他所能做的实在收效甚微。慌乱之中,站在贺长情身前的祝允只来得及抬手用匕首挡了一下,弩箭的一击过于强悍,他的虎口都被震得一阵酸麻。

  眼看着,那箭矢便要正中他的胸口,祝允甚至都闭紧了双眼,准备赴死。没有谁的血肉之躯,可以抗得过飞速而来的弩箭,他不是不愿认命,只是放心不下他死后要一人面对这一切的贺长情。

  主人,真的能全身而退吗?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贺长情能不能安然都是后话了。祝允只感觉自己被人大力一拽,那如流星迅疾的箭矢堪堪擦过他的胸口,射歪了一些,正中在左肩上。

  一阵剜肉蚀骨般的剧痛传来,祝允感觉左肩都快不是自己的了,**上的疼痛令他一瞬白了唇,甚至呕吐感都随之翻涌而来。

  但,那又如何。他活下来了,这就意味着,他还可以和主人并肩作战,至少还能为她再挡一次那该死的弩箭。

  “你个傻子,还有闲心笑?”都什么时候了,若不是方才她及时将人拉了一把,恐怕这回祝允都该去地底下找阎王爷报到了。

  她救得了祝允一次,却并不一定次次都能从弩箭之下抢人。难道今日真的要她葬身于此吗?

  就在贺长情愁眉不展之际,身后一阵踢踢踏踏的马蹄声忽然插了进来:“小阁主,你们快上马车!”

第54章 淬毒

  此地距离谢府尚且还有一段距离, 即便贺长情早已有所预料,却还是不敌对方敌在暗的先天优势。

  别说是顺利求援,就是该如何突破包围, 都是一大问题。而谢引丞的忽然现身,则是直接为他们跳过了这一棘手的问题。

  她就知道,自己命不该绝。最起码, 不该断在这一场不明不白的算计里。

  谢引丞掀开了马车车帘, 从里伸出了一只骨肉匀停的手来:“来不及了, 快上车。”

  “你这手, 人能抓住吗?”贺长情是很感谢谢引丞的仗义,可他似是怕急了,说几句话的功夫便手一缩, 只颤颤巍巍地留下几根葱白的指尖在风中又抖又晃着。

  如果不是练家子, 可能还真没法精准抓住这救命稻草。

  “阿允,你先上去。”贺长情转身捞了身后的祝允一把,在她和谢引丞的合力之下,才算是成功转移了伤员。

  祝允此时已是疼得冷汗直流, 整张脸都白得吓人,也顾不上和贺长情做无谓的谦让, 便听从了她的安排。反正, 依主人的性子, 只要还有一个人在, 她就一定要做殿后的那个, 不亲眼看着伤员得到妥帖安置, 她定然不会放心。

  因而这个时候, 只有他确保自己无恙, 才能让主人没有后顾之忧。这样一来, 才能给他们争取更多的时间。

  马车被车夫驾得左摇右晃,车内颠簸非常,最后还是靠着谢引丞揽着祝允的双肩,他才不至于跌了下去。

  将祝允扶着靠在马车车壁上,谢引丞才忧心忡忡地抬眼看向了车帘那里:“小阁主,你不进来吗?”

  下一刻车夫也被塞了进来,车帘之外,贺长情的声音算不得大,却足够三人听得真切:“大伯,你也去车里躲着吧。我来驾车。”

  有了马车,那赢的把握便从零变为了三成。贺长情有信心带着马车里的三人一起冲出包围圈,只是可能唯一对不起的便是这匹马了。

  她半蹲下来,拽着缰绳快速在人群中冲过,四条腿的动物一旦发起力来可远不是人可以比得上的。

  大多黑衣人被发疯似的马冲撞到一边,躺在地上挣扎成一团,偶有几个不怕死的居然跃上了马车,欲要同贺长情同归于尽。

  不过这些不成气候,贺长情还并未放在眼里。她只从怀中摸出几只飞镖,挥手一掷,数名黑衣人便应声倒地。

  借助马的外力,贺长情一改此前的境地,一路所向披靡,只是暗中对准他们的弩箭仍不敢掉以轻心就是了。

  “你们几个。”寒芒在眼角余光中熠熠生辉,贺长情抬手向后叩了叩车壁,沉声提醒,“都趴好伏低,不要动。否则被射成筛子,大罗金仙都救不了。”

  祝允自是有经验,贺长情并不担心他。只是马车里的谢引丞和车夫,一个是手不能提的弱质书生,一个是年过半百的老人家,无论是哪个,都没有见识过即将到来的风雨。

  稍有不慎,恐怕便会枉送了性命。

  “谢公子,今日拖累了你们,实在对不住。”贺长情攥着缰绳的手心里微微汗湿,此时此刻,她手上还多了两条人命,今日绝不能死在这里,“不过你们放心,我一定会将二位安然送回府上。”

  以这马的速度和离谢府近在咫尺的距离,若是能抱着玉石俱焚的决心,也不是不能做到。

  “良叔德叔,快开门!有人追杀你们家主!”

  别看平日里谢引丞温文尔雅的,却没想到,这人这么有爆发力。全神贯注在盯着对方弩箭的贺长情被这一声突如其来的干嚎震得耳鸣不断,就连被缰绳抽打得似乎早已用尽全力的马都攒出一股劲来。

  “别让他们进去!”

  夜空之下,又是嗖嗖声一片,便见数支箭矢齐齐射来。值得欣慰的是,对面的背后之人应当和军中关系较浅,能搞来的弩箭数量并不多,不然纵使是再多来几个帮手,他们这一行人今日估计也是插翅难逃。

  马车还未赶至近前,谢府的大门便被人从里拉开,两只白花花的脑袋怯生生地钻了出来:“家主,这是怎么了?”

  “先都进去。”马车还未停稳,谢引丞和车夫就忙不迭地架着祝允下了马车。而此时受了箭伤的祝允已经疼到人事不省,半点力气都使不出来,整个人几乎全靠着谢引丞在撑着:“小阁主,麻烦你走在最后,不然我等恐怕没有一个是他们的对手。”

  “这是自然。”这个时候,除了她殿后,也没第二个合适的人了。好在那群黑衣人在眼见着他们进了谢府之后,便明显忌惮了起来,之前穷追猛打的行动骤然变得迟疑不前。

  看来,对方想要她死不假,可远不至于到了彻底撕破脸皮的地步。他们正是还不想闹得满城皆知,因而才在去宫宴的路上偷了与阁中联系用的信号弹,只为暗中除掉她。还好铤而走险,事实证明,选了这条路是对的。

  两扇大门被良叔和德叔合力关上,在拴上门闩的那一刻,众人全都不约而同地松下口气来,唯独贺长情眉间的忧色半分未解。

  她轻轻拍打着祝允的侧脸:“能听到我说话吗?”

  回应她的只有一片沉默。即便外面的黑衣人不会攻进来,但也一定不会这么轻易地就此离开,这个时候出去找大夫,无异于自投罗网。

  可祝允的伤耽误不得,再这样拖下去,能不能有命活都还是两说。贺长情决定自己上手:“谢公子,你府上可有什么治外伤的药还有烈酒纱布,我得看看能不能帮他把箭拔出来。”

  “这些东西,府上都有,小阁主尽管放心。但我看他那箭伤,怕是不能直接拔吧。”谢引丞抬手唤来了一旁的良叔,“快去把二叔请来。”

  “小阁主,谢某二叔在医术一道上也算略通一二,有他在,哪怕能为你打个下手也是好的啊。”

  “既如此,就有劳你们了。”这么些年,他们有多少次都与死亡擦身而过,什么受伤中毒都是在所难免,但是处理起这样严重的箭伤来,贺长情还是第一次。

  其实她心中并非十分有把握,但若是有人能从旁协助,自然是极好的。

  “先把人带到厢房去,都看着点,别牵动了他的伤口。”

  唯一庆幸的是,那箭伤并不是贯穿伤,否则此时真就要麻烦得多。

  贺长情用剪刀小心翼翼地剪开了祝允的衣裳,裸露出那片鲜血淋漓的皮肤,只是本该是鲜艳的红色,此时却变为了浓稠暗沉的黑色。

  “怎么了?”贺长情的神情似乎不对劲,这让谢引丞的心狠狠地跳了一下。

  “他们在箭上淬了毒。”真是心狠手辣,这是铁了心地取她的命。若不是祝允替她挡下这一箭,此时躺在榻上生死难料的可就是她了。

  若是此时何云琅在这里就好了,哪怕是世上最奇怪最偏门的毒药,他都有得是办法。

  正在思忖着,厢房外便是一阵骚乱。一个不修边幅,看起来邋里邋遢的中年男子挤了进来:“让让,让让,听说这里有人中了箭?”

  “二叔你来得正好,快给看看。我这位朋友不仅中了箭,箭上还淬了毒。”

  谢二叔来得及时,连脚下的鞋跑丢了一只都似浑然未觉。只见他先是翻了翻祝允的眼皮,又用拇指尖沾了一点箭矢边的血迹仔细嗅闻起来。

  整个过程看起来煞有其事。

  贺长情主动让到一旁,盯着谢二叔的侧脸问道:“您可有解法?”有时候,越是这样看起来不着调的人,越是不世出的高人。或许这位谢二叔就是那种高人呢?

  更何况,现下她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只能希望眼前这位有着在世华佗的神力。

  过了不知多久,谢二叔才缓缓摇了摇头:“这毒很少见,我之前看的那许多医书都没有记载,不过以我的经验来看,一时半刻也不至于毒发。当下最要紧的还得是,尽快为他拔箭。”

  谢引丞听得心惊肉跳。他知晓自己二叔年轻时也喜好混迹江湖,见多识广,这才想着把人喊来帮忙,但是他一个连京都都没出去过几遭的读书人都明白,中箭之后万不可随便拔箭,否则稍有不慎,便会血尽而亡。

  他们这一个两个的,怎么都是张口就要拔箭:“那个……二叔,小阁主,以我浅薄的阅历来看,如果拔箭拔得不当,他可能当下就不行了。你们,要不要再思量思量?”

  贺长情又何尝不懂谢引丞的意思。只是,祝允不比旁人,他身上既有寒约盟,又是大大小小的伤痕无数,箭头留在体内,真不知他能不能熬得住。

  一番天人交战过后,贺长情决定先把能做之事都做了:“谢二叔,你帮我压着他,我先把箭杆拔断,至于箭头……之后再说。”

  “箭头也有办法取出。”谢二叔言之凿凿,看上去信心满满,“我在医书上见过,前朝便有人试过这法子,绝对可行。”

第55章 失踪

  真的能有办法?贺长情心里直犯嘀咕, 不过眼下形势危急,她还是很愿意虚心求教的:“敢问谢二叔,这法子是什么?”

  来不及解释许多, 谢二叔回身嘱咐着在屋外等着伺候的下人:“赶紧去后厨看看,可还有淘米水?”

  淘米水?那和拔箭有关系?怎么看都是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去的东西啊。

  可能是贺长情的眼神太过困惑,谢二叔看向她后明显一愣, 之后才想起要解释的一茬来:“前朝有人中箭, 那军医便是用的此法。用淘米水灌注伤口, 这样一来, 伤口便会发痒难耐,等箭头在体内松动了,自然就好取了。”

  “原来如此。”听上去真的是很神奇, 可是谁也不知道究竟管不管用。毕竟, 如若真的有医书上说的那样玄妙,为何没有流传下来?

  不管了,死马当作活马医吧,总比上手硬拔要强, 贺长情没有十足的把握。在没有把握就乱来的情况下,那便是害了祝允。

  良叔和德叔很快去而复返, 二人手上都端了一小碗的淘米水, 面色不算太好:“我们去晚了, 后厨的小丫头已经倒得差不多了, 紧拦慢拦也就剩这点儿, 不知道还能不能用。”

  毕竟谁也不曾料到, 淘洗过米粒的水有朝一日还会另外有它的用处, 若不是良叔德叔去得快, 这半天怕是什么都不剩了。

  谢二叔凑过去瞅了一眼, 方才点点头:“够了够了,不用太多,但凡有点儿就可以。”

  “谢公子,谢二叔,劳烦你们二位帮我按着些人,别让他乱动。”如何把箭头从体内去除都是后话了,有办法便好。

  贺长情放下心来,着手起了眼前的事宜。她先是将之前沾染了血污的剪刀细心擦拭干净,又在火上来回过了几遍后,才对准了箭杆。

  “小阁主,你手别抖。”谢引丞越看贺长情的动作越觉害怕,于是微微别开了眼去,这种血淋淋的场面于他而言还是过于刺激了。此番被赶鸭子上架,也实在是无奈之举,总不能看着人死在面前吧。

  人家是出于一番好心,贺长情原本并不想吭声的,可没想到的是,谢引丞反而还倒打一耙起来。听了这话,她不禁抬头觑了眼谢引丞,正色道:“不是我抖,是你在抖。你再这么抖下去,我就要剪歪了。”

  “德叔,你力气大,这种事还是得你来。”虽说谢二叔如今被夺了权,可面对生死攸关这样的大事还是颇有着几分魄力,关键时刻当断则断。

  “行,德叔你上。”谢引丞巴不得有人替他说这话,随即便如释重负般地让到一旁,自己个儿则是躲到个角落里,想看又不敢看地时不时往他们这里瞄一眼。

  德叔一上手,贺长情明显感觉到了祝允左右两边都被人稳稳地控住,饶是她失了手,不慎戳中了痛处,祝允也不会因为胡乱挣扎而导致伤势更重:“把住了,我要开始了。”

  剪断箭杆本就没有什么难的,这种活儿就讲究个胆大心细,外加还要手脚麻利。贺长情一箭刀下去,那沾血的箭杆便从祝允的身上滑落,咣当一声跌落到地上。

  不知是不是错觉,几乎屋内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但这都不过只是个开胃菜而已,真正难的还在后面:“谢二叔,灌注伤口的事,还是麻烦你来吧。”

  诚然,贺长情并不想将祝允的小命系挂在他人身上,可她的确没有这方面的经验,贸贸然上手的话就怕有个闪失。她不能拿祝允开玩笑,即便对方只是一个金玉奴,她也没有那样的狠心:“我还是,不太懂该怎么做。”

  这一晚,谢府厢房里的蜡烛几乎燃了一夜,人影幢幢,好不热闹。

  幸运的是,谢二叔的医书没有骗他,用淘米水灌注伤口致使其发痒松动的确是个妙法,尽管贺长情依旧想不明白,为何没有流传下来就是了。

  “明日一早,我就带他离开。今夜,辛苦诸位了。”她要谢的不仅是谢引丞和谢二叔这些人,更有忙活了一整夜的下人们。

  祝允能捡回一条命来,在场的众人全都功不可没。

  “小阁主不要见外,你替阿丞解了心结,我们谢府能帮到你也是荣幸。”谢二叔摆了摆手,示意贺长情无需放在心上。

  说来也怪,不是说谢引丞积蓄实力,韬光养晦多年才一举夺了他二叔的权吗?照理来说,谢二叔应该和谢引丞这个现任家主不对付才是啊。可是单看谢二叔的言行举止,和这一晚的劳心劳力,根本不是伪装就能做到的。

  一个人,究竟是表面功夫,还是真心实意,用心感受其实是可以发现它们之间的区别的。看来,谢二叔应当很是关心自己的这个侄子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