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奴 第51章

作者:岳上飞天镜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古代言情

  “救命啊……”左清清捏着鼻子,两只大腿抖个没完。也不知道主上躲开那些人到底去做了什么,这人要是再不回来,他或许就成了史上第一被熏死的人了。

  就在左清清快要支撑不住,觉得自己要和这里合二为一的时候,眼前的木门被人从外面敲响:“好了,出来吧。”

  贺长情扶着左清清,二人一道走出来的时候,他们分明在那些下人的脸上看出了一丝嫌弃。

  “你那什么眼神啊?”左清清心直口快,直接便把不满脱口而出。

  “行了,别多话。”别看相府的这群人现在嚣张极了,可等到晚间的时候,自有他们的好受。那时她便带人潜进府邸,定要把这里翻个底朝天。

第77章 误打误撞

  “啊?”左清清咽下口里的最后一口肉饼, 险些没被噎过去,“所以主上,你给人家相府的水井里投了毒?”

  “话别说那样难听, 那药粉只会让人四肢乏力,继而昏昏欲睡罢了。”贺长情命人摆了一桌宴席,说是要犒劳一下这几日里操劳的众人, “按时辰来算的话, 应该差不多了。我们吃完就去。”

  “原来是鸿门宴啊。我就说, 主上你怎么突然这么好心, 请我们吃这顿饭。”左清清边灌了一口酒,边开着玩笑。

  “去。主上什么时候少了你的,这话多少有点不识好歹了啊。”尽管是玩笑话, 可沈从白还是面色一变, 用胳膊肘怼了一下旁边的人。左清清向来便是这样,没有什么坏心就是口无遮拦,他和主上懂得,但是若是让旁人听去, 又不知会解读出多少种意味出来。

  “你们就当我别有用心吧,但是这回, 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虽说水井当中已被我下了药, 可难保不会有漏网之鱼, 你们谁要去谁不去, 我这次不强求。”贺长情举起碗来, 遥遥向众人一敬, 随后仰起脖子饮尽, “诸位想好了再决定。”

  这次和以往的情形都不相同。以前就算敌人是像章祁知这样的大人物, 背后也多半是圣上授意, 有人兜底自是无所畏惧。可现如今,天虽不至于是坍塌了下来,却也是风云巨变,早不复往昔了。

  贺长情还拿不准在圣上的心里,章祁知是什么样的存在,对他又有着几分信任和几分敷衍。最好的办法自然是一退再退,万般忍让,可要想不再受制于人,将对准她的暗箭一一拔除,只一味退让是治标不治本的。

  她要去涉险,但她不能以阁主的身份强制要求所有人都加入进来。做出这样的决定,或许是她脑子一热,但她很少有如此任性的时候。

  贺长情是真的很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不能言说的秘密,让从小一起长大的梁淮易都能对她隐瞒至此。

  “主上,你知道我的,我要一直跟着你。”生生死死都要,一直在一起。

  祝允是最先表态的那个。

  贺长情很是感动。她从来没有因为自己是牧心者,就把金玉奴的生死漠然置之,如果今日祝允但凡有丝毫半点的犹豫,看在他跟了自己这么多年的情分上,她也不会当个冷漠无情的主人,硬逼着他跟自己去蹚这趟浑水。

  但,这是祝允自己的决定。贺长情的唇角还没来得及弯起,手背上却忽然罩下一片温热。

  她顺势低头看去,便见祝允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不知何时握了上来,说不清是什么心理作祟,总之是将她激得眼皮乱跳。

  贺长情下意识地甩了开来,侧着身子坐得离祝允远了一些,视线无处安放,她便只好盯着眼前的众人看。

  结果视线刚刚挪过去的霎那,沈从白竟是当着她的面,直接将面前的一只碗摔得粉碎。

  这碗仿佛没有摔在地上,而是摔在了她的心尖:“小白你……”

  沈从白好端端地,这是怎么了?还没待她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身边又是咣当数声接连不断地响起。

  “属下愿誓死追随主上!”

  众人都被沈从白的豪气干云所鼓舞,一时间,明志呐喊的声音响彻云霄。

  夜半子时,贺长情先让众人埋伏在相府周围,后又派了十数人先行探路:“进去之后,一切小心为上。我们此行只为查找来往信件与重要线索,还是谨记莫要打草惊蛇。若发现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都赶紧撤出来。”

  贺长情化身为暗夜里的一只飞鸟,所过之处除了惊起一片树影婆娑,再无其余怪异之处。

  只是,无论她是在平地疾走,还是往高处闪转腾挪,她的身后始终都亦步亦趋地跟着一人,那寸步不离的样子简直像极了她的影子。

  可是人怎么会有两道影子呢?贺长情迫不得已顿了下来,斜睨着祝允:“你跟着我做什么?分头去找啊。”

  祝允在原地眨了眨他那一双清凌凌的眼睛:“其余各处,都有沈大人他们在,他们都两两一组。”

  好家伙,这个祝允,还学会拿她的命令来压自己了。可偏偏,为了以防出现意外而致叫天天不应的局面,两至三人一组是最为合理的安排,鸣筝阁的其余人都是这样做的。

  她这个阁主,是铜筋铁骨还是天神下凡,就一定有充足的理由说自己不需要呢。贺长情干巴巴地道:“那你就同我一起,不过动作要轻点,虽说药效未退,但也不能掉以轻心。”

  白日里,贺长情有刻意留意章祁知来的方向,也是那个方向,有最多儒生打扮的男子在来来往往。她敢确定,那里就算没有密室,也定会存在一个书房,是最有可能藏着章祁知和章远安秘密的地方。

  只是她眼下照着那个方向找了许久,却没能得到一丁点儿有用的线索。

  相府这么大,就算是个大致方向,但若没有具体的指引,就这样一间间找下去,也依旧难比大海捞针。

  “我们进去看看。”贺长情推开眼前的木门,吱呀一声在漆黑的暗夜里骤然响起,发出了令人牙齿泛酸的动静。

  几乎是在这推门的一瞬间,贺长情就笃定了这间屋子里不会再有任何的收获了。这老旧的门窗,以及屋内那股混和着尘土的陈腐气味,无一不在宣告着来人这里是一处废弃之地。

  “我们走,这里没……”贺长情刚要抽身离去,耳中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串明显不属于他们之中任何一人的脚步声,“有人。”

  贺长情攥起祝允的手腕,二人就地掩于屋门之后,此时两扇门板间尚有一隙,借着天边惨淡的月光,贺长情紧盯着外面。

  一个瘦削又高挑的男人,穿着一袭月白衣袍,是清雅淡然的身姿,但是许是喝了不少酒的缘故,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竟是连条直线都走不出来。

  贺长情认出了来人,正是白日里未曾见过面的章远安。

  到头来终是百密一疏。她怎么就给忘了,小丫鬟一早便说过的,章远安出去会友了。只是她自作聪明地以为,章远安会友定然不会耽搁太久,因而没有把这项可能的错漏算在里面。

  谁能料到,他竟是此时才回。

  章远安走至这边房檐之下,两条腿被台阶一绊,跪在地上,而后他翻过身来,仰天长舒一口气,一动不动像是迷迷糊糊给睡了过去。

  好狗不挡道,章远安却把他们的门给堵得死死的。看来一时半会儿,是别想出去了。

  贺长情抬了抬下巴,示意祝允远远地从门边躲开。二人轻手轻脚地离开屋门这边,退守到了里屋更为安全偏僻的地带。

  许是百无聊赖,贺长情也只好翻腾开了桌案上的一应物什。借着窗外微弱的光亮,她的手指在那些书册之上游移着。

  也不知道放了多久才能攒下这些灰来。堂堂相府,别看外面看起来还像那么一回事,但内里却居然能留下来这样一间闲置的屋子,也不知道府上养那么多下人是做什么使的。

  贺长情搓了搓指尖上沾染着的尘土,嫌弃地撇了一下嘴角:“还是我们鸣筝阁的下人勤快,就不会像他们这相府一样留这么多偷懒懈怠的活儿。”

  不怪主人说出这样刻薄的话来,实在是这伙下人未免太过分了些。祝允刚要点头,却见贺长情原本还兴致缺缺的表情忽然有了些变化,她只皱着眉头,语气也一改方才的随意:“阿允你说,一个行将就木的宰相在任何时候都死要面子,他能允许自己的府邸里出现这样藏污纳垢,有辱斯文的地方吗?”

  祝允即刻会意,只是他一时还想不通对方这样做为的是什么:“主上您的意思是,这屋子他们是故意不扫的?”

  “嘘,你声音太大了。”贺长情竖起一根食指比在唇前,几乎在用气音说话,“看看附近,有没有什么可以活动的暗格。我怀疑这里面藏着密室。”

  二人立刻顺着墙壁开始一寸寸摸索起来,只是这屋子虽然不大,但却是五脏俱全。有桌案,屏风,还有百宝架,方才只当它是暂避之所时还不觉得有什么,只是眼下需要了才觉得眼花缭乱。

  贺长情屈起指节一下下地轻叩着墙面,好在未有多久,指下在触及到某处时就发出了那种她最是熟悉不过的中空的声音。

  看来就是这里了。贺长情深吸一口气,轻轻将那砖块往里按压了一下。

  果见那砖头被推进之后,密室的大门在他们面前缓缓而开,露出里面一条狭长又无比幽暗的通道。她可真要感谢章远安了,若不是他,他们也不会误打误撞在这里驻足下来,更不会发现这间被人苦心藏起来的密室。

  贺长情矮身往里钻的动作一顿,她回过头来低声嘱咐着祝允:“你就留在外面帮我盯着,若是有人进来,及时向我传信。”

第78章 镜中人

  悠长又逼仄的密道, 火折子发出的一簇光亮便是贺长情所能依赖的所有光源。

  在她不知道走了多久后,眼前的一切终于豁然开阔起来。

  面前是一排排堪比两人之高的书架,其上摆放着数不清的书册、画卷以及竹简, 配合着章祁知这位文官的身份其实是刚刚好。

  可若只是寻常古籍书册,又何至于专程开一间密室来存放,这当中一定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贺长情不敢再继续耽误下去, 只一个个架子找了过去, 幸好这章祁知也觉麻烦, 他甚至很贴心地在每个书架上做了标记。

  循着标记, 贺长情在一处标有特殊记号以及几个堪比米粒般大小的字前停留了下来。看着那足够令她瞎了一双眼的小字,贺长情不禁产生了几丝困惑,什么叫做“镜中人”?

  贺长情随意抽出一本册子来大致翻了一翻。里面皆是一些精美诡谲的图案, 莫说是那些复杂精细的画面, 便是只用寥寥数笔也已被画者勾勒出了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看起来像是山海经一类的东西,又像是记录着的一场场无边怪梦。

  总之,不是凡世该有的样子。

  即便贺长情的心底深处已经被镜中人三字打上了深深的烙印, 可时间紧急,她也不能对着这种谜语胡乱联想。

  贺长情赶紧将书册收好, 只是正要物归原位, 目光却被一旁一本崭新的书册给吸引了去。

  旁的都有翻看的痕迹, 甚至有的卷边有的破损, 在这样的对比之下, 这样簇新的便显得尤其地格格不入。

  格格不入, 或许就是突破的口子。贺长情抱着不敢遗漏的想法, 拿起书册, 只是还不待翻开, 便见从夹层里面滑落出了一张纸条:

  同见羲和长驱鞭,孝皇曾为阴阳通。金华玉彩流光转,黄粱终是纸上浅。但惜良辰借以眠,北神垂佑赐长安。

  这什么意思?诗句中的孝皇,指的可是那位北梧的开国皇帝——同孝帝?这前两句看上去,似乎还有点藏头的意思呢。只是看起来,怎么带了点神仙鬼怪的色彩?

  想不通,着实是想不通。

  贺长情急急忙忙折返出去,让祝允翻出了纸笔,又独自返了回来对照着纸条,将其上的字句一一誊抄了下来。像这样文绉绉又故意含糊不清的东西,不是她所擅长的,还不如带出去,回头找谢引丞或是傅念卿诚心讨教一番,到那时,一切疑惑自然可以迎刃而解。

  做完了这些,贺长情原封不动把纸条夹了回去,将一切归位。这个名为镜中人的书架可真是诡异非常,画是神神道道的,字是隐晦的曲笔写法,料想和她所查的暂时还没有什么必然联系。

  贺长情讲誊抄好的纸张折了一折,塞到了自己的腰间,随后又去了其他地方寻觅可能的线索。

  好在苍天待她不薄,章远安应是彻底睡熟了,毕竟这半天都没能发现她已找到了密室里面。

  贺长情索性更放开了手脚,最终在角落的一只半开的红漆描金芍药衣箱里找到了她想要的东西。

  这个章祁知,果然鸡贼。

  难怪她翻遍了密室的里里外外,都没能找到任何他和朝中官员来往的密信。若不是相信雁过留痕,再加上章祁知年轻之时就不是那等君子之交淡如水的类型,她还真要败兴而返了。

  翻开账簿,里面赫然是相府的一笔笔进账与出账,一眼看去,似乎真就是个平平无奇的账本而已。但若是细心观察,却也不难发现,几乎每隔十几页便会有一面满载着人名的插了进来。

  这些人名,好多都是当今在朝为官的各位大人们,从文官到武官,上至一品大臣下至一些被贬谪离京的地方官员,居然都与章祁知有过来往。

  贺长情的食指指尖一一从那些人名上划过,只是不知他们名字底下的那些数字代表着什么,只是为了混淆视线而胡乱编造出来的吗?

  “主上。”还在贺长情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祝允也进到了这间密室里来,他尽量压低着嗓音,也不知是害怕被相府的人发现,还是担心惊扰了贺长情,“天就要亮了。沈大人他们那边好像查出来了什么,问您这边好了没有。”

  一夜居然就要这样过去了。贺长情闻言,头也不抬地回道:“再等我片刻,我找个名字。”

  现在不是探究这些数字背后意义为何的时候,贺长情急速翻着书页,终于在倒数几页里一个不起眼的地方,找到了李攸之的大名。

  她就知道。合着这俩人还真的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啊,把好多人都像个傻子一样给骗得团团转。

  当然,她没资格说别人,最傻的那个还得是她。贺长情将一切收拾完善,确认没有什么遗漏后,方才起身同祝允离去。

  台阶上,章远安的鼾声依旧正浓,在一身酒气的协助之下,他这一觉全然不受外物的影响。

  可还真是个酒囊饭袋,就连外人翻进了自家院中,将家里翻了个底朝天,甚至摸到了他义父的密室里呆了整整一晚,他都全然不知。

  这样的儿子,要他何用。

  贺长情无声撇了撇嘴,看着地下躺着的章远安越发碍起眼来。

  院落那边,左清清奋力朝他们招了招手,待人走近后方才敢放出点儿音量来:“小白在一间空着的卧房里找到了一幅剪纸,剪得很有特色,可能是国公爷的手笔。主上,要去看看吗?”

  京中人人皆知,穆国公有一特殊爱好,便是剪纸,只是他到底没有正儿八经拜过师傅,向来都是私下里自己钻研。因而,多年过去了,爱好只是爱好,经由他手下剪出来的作品不能说一塌糊涂,但总归是画虎类犬,登不上什么大雅之堂罢了。

  如此有指向性的物件,偏生又出现在了相府当中,总是让人不由地联想到了穆国公。莫不成,这二位也有着私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