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奴 第68章

作者:岳上飞天镜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古代言情

  这个沈怜,真是疯了吧。大庭广众之下,她还要不要名声了啊。

  “圣上,您不能这样对我啊。”沈怜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的,说到伤情的地方,还不断地用拳头一下一下地捶着自己的胸口。

  这样子,倒真的像是被什么薄情郎给始乱终弃了一样。

  可,圣上和她清清白白,至多不过就是救他一命的关系而已啊。沈怜这么做,分明就是挟恩图报。

  难道圣上之前对她还不够宽容吗?竟能让她几次三番地拿救命一说做文章。

  贺长情眼底不由地带上了几分寒意。沈怜这样的人,便是今日真的惹下了什么杀身大祸都不足为惜。

  事实上,不仅是贺长情,在场众人都像是厌恶极了这个耍赖的女人,除了沈慈,再没有一个人能对她摆出一张心平气和的脸来。

  可偏偏沈怜本人对这些眼神都视若无睹,她只把胳膊往前伸了一伸,继续自说自话:“圣上,您还记得吗?从前您为躲避刺客的追杀躲到我们府上,是我救的您啊。为了救您,我身上才留下了这样一条丑陋的伤疤。”

  这伤疤,是沈怜为救圣上才留下的?而沈慈的手腕上,却有着同沈怜一模一样的伤疤。他们的伤疤长得一样,就连位置都一样。

  这世上,真的有这样巧合的事情吗?

  有种很是离奇,却越想越觉得合理的猜想骤然间在贺长情的心头发起芽来。

第105章 出气

  “够了。”

  这疯疯癫癫的话语, 早就惹得在场众人都没了什么好脸色,一个个的只眉头紧锁。莫说是圣上,便是底下跪着的那些宫人, 也是满脸藏都藏不住的烦躁。

  这一回,便是连沈慈都很难再站在沈怜的一边了:“要不是看在你曾救驾有功的份上,光凭你下毒谋害, 你觉得你还能站在这里哭哭啼啼的吗?怜儿听话, 回去吧, 日后本宫定会为你寻摸一门好亲事。”

  “你还给她寻摸什么亲事?”圣上是真的深受其害, 要说救命之恩,之前那次下毒算计一事他不予以重罚,已经是仁至义尽。

  不想这世间, 偏偏还有这样蹬鼻子上脸, 丝毫不懂得适可而止的人。

  别说是他这样暂时于社稷江山无功的新皇,便是历来的那些明君恐怕遇到这种人,此时此刻也会忍无可忍:“沈怜你听清楚了,若是再继续这么无理取闹下去, 朕即刻命人把你抓起来游街。时机一到,立马斩首示众。”

  面对生死, 没有几个人能继续胡闹下去, 更何况是沈怜这种没见过什么世面的闺阁女子。无论是圣上和嘉妃娘娘, 还是一旁的邓瑛、贺长情等人, 所有人都露出些轻松的神色来。

  虽然一度被搅和得一塌糊涂, 但这场闹剧终于可以草草收场了。

  “圣上, 小心脚下。”邓瑛将拂尘一抖, 照旧像从前那样来扶人。

  “圣上!我今日冒死求见您, 就没有想要活着回去。”沈怜不知从哪里抓了一个嶙峋的石块, 那尖锐的一头正被她抵在自己早已结痂的伤疤上。

  此时有些殷红的血珠子从那石块之下溢了出来,对比着肌肤的白,便显得愈发地触目惊心。

  沈怜是知道如何求人的,把姿态伏低,恨不得让自己跌进尘土里去:“同样都是沈家女儿,为什么姐姐是尊贵的皇妃,而我却只能被关在家中,受尽白眼?求圣上可怜可怜我,把我收了,随便……随便什么位分都好,哪怕是没有任何名分,只求您偶尔想起来了,能来看看我也好。”

  说着,两行清泪便顺着她的脸庞缓缓落下。若是有人方才没有亲眼目睹她撒泼嘶吼,怎么看都会觉得这只是一个人被逼急了下的苦苦哀求。

  好个沈怜,看着楚楚可怜,柔弱无力,心中却是有着这样大的谋算。若是因一时心软,放她进了后宫,岂不是破了梁淮易许给沈慈永不再有别的女子的誓言?

  偏偏这沈怜还是个有心计的,一旦开了这先例,便是圣上眼下再深恶痛绝,谁又敢说一个人面对着另外一个人就永远是铁石心肠?

  只要时日够久,日日在眼前晃着,生出几分怜爱也算人之常情,甚至鸠占鹊巢也不是什么绝无可能的事情。

  能如此豁得出去的人,只可惜生成了个女儿身,若是投胎成个男子,或许还真能闯出一番天地来。不过,像沈怜这样威逼扮柔弱的手段,还是不够让人高看一眼的。

  贺长情收回盯在沈怜身上的目光,看向了圣上身边的沈慈。不知这位处处退让,甘愿为妹妹顶罪,又极有可能将救驾功劳大方让出去的嘉妃娘娘,此时作何感想。

  只见沈慈的一双秀眉皱了又松,松了又皱,如此反复数次后,还是开了口:“圣上,她说得似乎也有几分道理。依臣妾愚见,不如就把她……收在身边?”

  “收什么收!”圣上心头一股无名火乍起,将沈慈搭在他身上的几根纤纤玉指甩落开来不说,就连面色都凝重得仿佛能渗出阴湿的水渍来,“就连你也说这种话?她脑子有病拎不清,莫不成你也是?”

  贺长情舔舔看戏看久了变得发干的嘴唇,不禁再一次看向了梁淮易。他啊,最近可是说了很多伤人心的话语,但也就在刚刚,难得说了一句听来还有点意思的人话。

  虽然吧,这话实在不中听,但背后的理儿却是正解。没有哪个女子会真的愿意与人共享丈夫,即便那个人是自己的亲妹妹,也不会是例外。

  这个沈慈,真不知她是假大方,还是真愚蠢。居然要把珍视爱护她的人给拱手相让,也难怪梁淮易会这样大动肝火。

  “圣上,您知道嘉妃娘娘的手腕上,也有一道和沈二姑娘一模一样的伤疤吗?”贺长情眨巴了眨巴眼睛,一脸的茅塞顿开,“我看那两道伤疤,不仅长得差不多,就连位置似乎都没什么不同的。”

  “朕自是知晓的。”毕竟是愿意将真心交付出去的枕边人,莫说是那样大那样深的伤疤,便是沈慈身上有几个痣,痣在哪里,他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您知道?”既然知道,就从来没有怀疑过当年救自己的人,也许早被人给冒名顶替,被有心之人来了一招偷梁换柱吗?

  君心深似海,成了天子后的梁淮易每一步都走得谨小慎微,到了如今都能对她这个自小信任的熟人猜忌至此。而沈家两姐妹身上这么明摆着的巧合,他又怎么可能没有怀疑过?

  到底是她多嘴了。

  这三人,一个是无良无德,连自己亲姐姐都嫉妒得发狂的奸邪之徒,一个明明足以翻手为云覆手雨,却还要揣着明白装糊涂。

  当然,最匪夷所思的还得是沈慈,真不知这沈怜是她的亲生骨肉还是生养父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这样的人在她头上撒野发疯。

  贺长情无声地掀了掀唇,瞬间兴致索然。她只朝着圣上微微福了一礼,寻了个借口便退了下去。

  她现在再也不想知道,沈怜会是什么样的下场了,飞上枝头变凤凰也好,触怒圣上的底线最终招致身首异处也罢。

  她只关心这些赖在她鸣筝阁里的人,什么时候才肯回到宫里,到那时他们想怎么闹就怎么闹,只要她自己眼不见心不烦就好。

  最终,贺长情在远离人群的垂花门附近,抓到了看戏看得并不专心的祝允:“你跟我来。”

  将人带至偏僻的角落,确定四下无人后,贺长情才一步步走到祝允的眼前,把人逼在围墙边上:“是你把沈怜故意放进来的吧。你想做什么?”

  “主人你都看出来了啊。”祝允讪讪地低下头,许是做了心虚的事情,让他有些不敢直视,“我就是,我就是想替你出气。”

  “出气?”贺长情想过,或许祝允有着很多奇奇怪怪的理由,但就是怎么样都没有想到,这还会和她扯上关系,她一时间只觉得有几分好笑,“我和沈怜可没有什么冤仇,你出哪门子的气?”

  “就是之前主人你入宫的时候。”接下来自己要说的话,要是流露半个字出去,都会给主人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故而祝允将上半身贴了上去,凑到了贺长情的耳边,一字一顿地道:“他给了您一巴掌,我今日就想着不如把沈怜带进来,让他下不来台,尝尝吞了苍蝇是什么样的滋味。”

  祝允的气息热热地喷洒在贺长情的耳边,不知是他的体温太过灼热,还是这胆大包天的言语令她心头一烫,总之贺长情有些不大自在地将人推了开来。

  祝允的身后本就是围墙,现下被这么一推,整个后背就都撞在了墙上。可他无暇顾及身上的疼痛,唯有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贺长情,心中慌乱无措起来:“主人你生我气了是不是?”

  “你,你怎么敢的?如果被宫里的人发现,你怕是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贺长情像是气急,只用一根指头不断地戳着祝允胸前的那块布料。

  主人应该是又气又急吧。可即便这样,她都没有责怪自己或许会连累她,连累整个鸣筝阁,而是第一时间只担忧挂心着他的安危。

  祝允不禁抬手握住了贺长情的五指,紧紧地将它们包在自己手里,轻轻摩挲着:“主人放心,我只让沈二姑娘回家去的,是她自己心术不正,这才偷偷溜了进来。若是真的圣上要问责,那也全是我自己一个人犯下的错事。就算被处以极刑,也与主人和鸣筝阁绝无干系。”

  “我今日,真是开了好大的眼。”贺长情微仰着头,打量起了眼前的少年人来。

  是不是,金玉奴的身份束缚了他太多?他是这样一个疯起来不要命的家伙,行事既小心又还算周密妥当,自己以前是怎么只把他当一把不会思考,没有想法的刀的?如今看来,她倒是要重新认识一下祝允了。

  贺长情这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冷不丁地落在祝允的耳中,立时便被他品咂出了很多别的意味来。他有些心急,只将头颅缓缓低了下去,在她的颈间来回蹭着:“主人我说真的,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他们就是让我死……”

  微凉的指尖抵在他半开半合的唇上,贺长情用她的手指封住了他没说完的话:“不许你说死。既然你都说了放她回家,那咬死了都是沈怜自己跑进去的,明白吗?”

第106章 斩乱麻

  沈怜的这招破釜沉舟最终还是以失败告终。她算出了自己姐姐的心慈手软, 也自认为可以用尽手段拿捏住男人的一颗心。

  只是她唯独忘了最重要,也最关键的一环,那就是她要逼迫的对象是当今圣上。

  堂堂的九五之尊, 天下共主,怎么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更何况说一千道一万,这些不好的开端通通都拜沈怜所赐。沈慈一推再推的迁就, 还有圣上心如明镜却不肯说破的怨怼, 全都系在沈怜一人之身。

  最好的方式, 也就剩下个快刀斩乱麻了。除了沈怜这一害, 还众人清净。

  贺长情眼睁睁地看着沈怜被一根半只手臂粗的麻绳给捆绑着带了下去,那不甘的怒吼和叫骂声,隔着老远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贺长情随便抓了个小太监一打听, 这才得知圣上要把人压到天牢里, 明日便要开刀问斩。

  “这也太快了吧。”贺长情听了不禁喃喃自语起来。便是犯下大罪的朝廷重犯,譬如那姓秦的,都是先收监下去,回头再择日问斩的。

  “快什么啊。圣上在得知那沈怜当初救驾也是抢了嘉妃娘娘的功后, 气得不得了,恨不得当场就亲手杀了她。”说到这里, 小太监心有余悸地拍拍胸脯, “要不是邓公公劝着, 说是杀这样一个不忠不义的东西会脏了圣上的手, 今日你们鸣筝阁里可就要流血了。沾上那不干净的人, 你们阁里也得晦气好一阵子。”

  看来, 或许是圣上想通了什么。便是要成全沈慈的一片爱妹之心, 也犯不着继续被人牵着鼻子走。

  “阿允, 他们走了以后, 你去找人把园子各处收拾一下。”虽然这个季节本就是万物凋敝,花园里早就没有什么苍翠绿意了,可是那群宫人们横冲直撞着拦人抓人,毫无爱惜花草之意。只匆匆来这么一趟,就把鸣筝阁的园子给糟蹋得不成样子。

  贺长情几乎是眼看着最后一人的背影消失在视野尽头,就立即把整顿收拾园子的差事给分派了下去。

  ——

  沈从白从国公府离开的时候,圣驾还未回宫。

  街道两旁聚满了挤挤挨挨的人头,就好像春天时满山满坡上盛放着的各色花朵,开得慢一些的,就完全没有露头的机会。沈从白接连说了好几声借过,又凭着自己练武练出来的一把力气,这才挤到了前排。

  只见那长长的仪仗队从街的这头连绵到别的街口,永无止境的样子。

  除了被前呼后拥的圣上和嘉妃娘娘气派非凡,还有个被人拖拽着,仿若没了骨头一样的沈二姑娘,由于她的狼狈落魄,以及侍卫时不时的一两声暴喝,她吸引到的目光比起圣上和娘娘二人也只多不少。

  这沈二姑娘毕竟也是他们曾经差点葬身火海才救出来的人,沈从白看了心中怪不是滋味的:“这姑娘是怎么了?怎么被绑成了这个样子?”

  “你还不知道吧。”沈从白旁边有很热心的老大爷,听了这问题也不避讳,直接就扭转脖子开始给他解释起来,“据说这个女的啊,抢了娘娘救驾的功劳,还一直拿救命恩情威胁圣上,要逼圣上把她纳到后宫里呢。”

  “要说咱们这圣上啊,那可真是大好人。我老头子活了六十多年,就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这样的皇帝,女人都送上门了还不要。别说是天子,就是一般的显赫门庭,谁家还不是巴不得妻妾成群啊。”

  老大爷的话匣子一旦打开,就远远没有要停下的意思,沈从白却是略一颔首:“我知道了,多谢。”

  原来救人一命,也不一定能让那人逃过一死。正如当日他们救下沈怜的性命,并不是想着要借此抓住谁的错处去扳倒谁。从始至终,无论是主上,还是他们,哪怕是那个一肚子坏水的林治岁,当时想的也仅仅是救人而已。

  可绕了这么大的一个圈子,沈怜不懂珍惜,最终照样误了自己性命。那便怨不得旁人,亏他之前还在心中为她唏嘘了一阵子,现在想想,实在多余。

  “小白?”左清清清扫着由鹅卵石铺就而成的小径,见人一回来,当即像是看到了救星,“你回来得正好,快,搭把手。”

  “这园子是怎么了?怎么像是狂风过境一样?”沈从白还没明白发生什么,便已经从左清清手里接过了大扫帚,替对方细细扫起了那些可以藏污纳垢的角落。

  “沈怜,非要跑到咱们阁里面见圣上。结果如意算盘没打成,人反倒被抓了起来。你可不知道,当时那个场面真是有够乱的。”

  “清清,让你干个活,话怎么这么多?”贺长情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他们身后,“有关宫里的事情,少在背后议论。”

  “主上,属下有事要禀报。”沈从白忽而想起了自己在国公府里的见闻,当即把扫帚往左清清怀里一扔,也不管人有没有接住,便绕过了人径直向贺长情走去。

  “跟我来吧。”这园子里实在不是一个谈话的地方,休整一番居然能比那群人刚走的时候还要显得凌乱,“阿允,你留下,帮着清清他们整理一下。”

  “是。”祝允还在目送着人,不想下一刻怀里被丢进来一个扫帚,左清清的声音响在他的耳边,干巴巴地催促着,“别看了,先干活。”

  二人前后走至了一处迂回曲折的回廊之上,贺长情挑了处风景好的地方背对着沈从白站定。

  “主上。”沈从白拱了拱手,“其实您没必要支开祝允的,属下要禀报的事情他听得了。”

  “谁说我把他支开了?我就是看他做事还算认真,让他一同跟着扫扫。”猛一听沈从白的这话,贺长情紧绷着的脸上却是有了几分笑意,“你们不必太小心翼翼了,往日怎么样,现在还怎么样。莫说我和他还没有走到那一步,就是真的最后走到了一起,你们也不必顾虑那么多,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贺长情在栏杆上撑了一把,这才调转了身子,看着对面被金光镀上一层的沈从白笑道:“小白,你知道我为什么最喜欢你和清清吗?”

  她这话说的有歧义,自己说完之后才发觉了这里引人误会的地方,于是红着脸摆了几下手:“我的意思是,鸣筝阁里,我最信任也最看重你们两个。”

  “主上,您的意思我都懂,您不需要解释那么多的。”主上待他的好,他永远都记得。一个人的真心相待是要用心感受的,不是几句话就可以哄住别人,也不是几句话说得不妥就生了嫌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