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木泥土
一个瘸了腿的男人,如何做得桓氏一族的家主?而且,如今的桓氏家主膝下有三子,皆是出自正妻嫡脉,又如何会是他。
她不嫁!
谢沅气冲冲的冲进屋中,最后哭着跑了出来。
她母亲站在门前,气她不懂事:“只要你能嫁去竹陵桓氏,就有享不尽的荣华,你要的是日后桓氏家主夫人这个身份,管他人怎么样呢?他是嫡长子,只要能给你孩子,让你立足,这不就够了!”
谢沅狠狠的回身看了她母亲一眼。
是她只要嫁入竹陵桓氏,就能帮扶他们罢!
谢沅回到存玉堂,趴在软衾上哭了好一阵,待哭过了劲儿,她从榻上爬起来,唤了一声她的贴身婢女,没有人应,再唤,还是没有人来回话,谢沅眉间生怒,站起身来往外走,刚绕过山水屏风,她的婢女巧儿就自外走了回来,急忙解释道:“姑娘,是桃漾姑娘命人给您送来了这个,奴婢出去取了。”
谢沅瞪她一眼,抬手给了她一巴掌。
“混账东西,唤了你几声了?”
“耳朵聋了不成,我要你有何用,不如打死了事!”
巧儿扑通一声跪下来,眼泪憋着不敢往下掉。
屋内安静了好一会儿,谢沅出了气,深叹一声,这才注意到巧儿手中捧着的锦盒,从巧儿手中取过,随手打开,里面是一方雕刻精美的砚台,谢沅冷哼一声,手上的力松下,砚台‘砰’的一声掉落在地。
“什么贱玩意,也来我这里送。”
“我自幼生活在淮阳,什么没见过,用得着她一个阳夏都没出过几回的人来送么!”
谢沅出了好大一通的气,到了第二日,桃漾自鹿鸣山回韶院,经过春露湖一侧的石子小径时,正巧遇到了谢沅,谢沅肿着一双眼,神色恹恹,见到桃漾时急忙低下了头,礼貌颔首后就要走。
桃漾回礼,径直从她身边走过,谢沅却又在身后唤住她:“桃漾妹妹——”谢沅有些欲言又止,嗓音哑哑的,桃漾停下步子,回过身来,神色很是平和的看向她。
谢沅轻声道:“桃漾妹妹可以陪我说会儿话么?”谢沅的神色实在是不好,泫然欲泣,桃漾开口问她:“沅姐姐有什么话要与我说?”
谢沅走上前,眉眼间写满纠结,覆在桃漾耳边轻轻对她说了一句话。
随后问:“桃漾妹妹可愿帮我么?”
桃漾闻言怔住,不可置信的看向她,此时天色已有些暗,路边灯罩里的烛火还未点起,桃漾依旧能清晰的看见谢沅眼眸中的落寞,默上片刻,她对谢沅轻轻颔首:“你在亭子里等我。”
桃漾没再继续回韶院,而是转身又往鹿鸣山中走去。
大概两刻钟后,桃漾手中多了只绢帕,绢帕里是她回鹿鸣山取回的花草,回到适才在的石子小径后,她往一侧的古亭中走过去,古亭四周种满了花树,夏日繁茂,桃漾隐约瞧见里面有人。
只以为是谢沅,并未多想。
她走上前,刚转过一株繁茂的紫薇花树,凑着昏黄烛火瞧见古亭里坐着的是一男子,桃漾看他一眼,脚下步子就要往外走,那人唤住她:“是桃漾姑娘吧,沅姐姐让我在这里等你。”
“她说你把东西给我就成。”
天色已暗,古亭四周无人,桃漾未有言语,只对他颔首,将手中绢帕里的花草搁在他面前的石桌上,施礼后转身离开。
春露湖边,谢沅的母亲邀了桓二夫人在此闲逛,谢沅也在。
几人正说到兴致处,谢沅很是讶异的‘诶’了一声:“适才我好像瞧见桃漾妹妹过去了?”她的目光往春露湖东侧的古亭里瞧过去。
只见古亭内两道身影,一高大,一清弱,隔着层层叠叠的花草树影,两道身影显得极为亲密,尤其是那男子就站在女子身侧,从她们这里看过去,像是轻拥着面前的女子。
谢沅母亲瞧见后,清了清嗓子,斥了谢沅一声,抬手给桓二夫人指了指湖中正一跃而起的鱼儿。桓二夫人自是也瞧见了适才的一幕,心中思绪繁乱,不由得皱起了眉,虽表面和气,却是无心再在此闲逛。
桓二夫人回到居住的玉园,她身边的婢女上前来回禀:“夫人,适才在那亭子里的,的确是阳夏的桃漾姑娘。”
桓二夫人闻言在八仙桌前坐了好些时候,直到桓恒自外面回来,见一桌子的饭菜母亲连碗筷都未动,就上前问:“母亲可是哪里不适么?”
桓二夫人让他近前来,神色倒是温和了下来,握住桓恒的手,语气认真道:“恒儿,娘也不瞒你,此次我来淮阳,是为了给你退亲。”
第18章
定是有了什么误会
桓二夫人的一句话把桓恒说的瞬时脚下有些不稳:“——什么?”
他发出疑问后,愣了许久:“为什么?母亲,您前两日见了桃漾妹妹,不是很喜欢她么?”桓恒实在未料到他母亲会跟他说这些,神色沉重又慌乱:“亲事都已定下,我和桃漾妹妹亦是两情相悦,到底为什么!”
桓二夫人被儿子的话激起了情绪,眉眼间带着不悦:“为什么?”她冷笑一声:“这门亲事是如何定下的?我从未同意过!”
在这门亲事定下前,桓二夫人已为桓恒相看好了合适的门阀贵女,只是,桓恒来了一趟阳夏后,他数年未回过竹陵的姑母回了家。桓二夫人那时还怜悯桓馥明明是士族嫡女却嫁入谢氏一个不入流的分支。
她待桓馥一直不错,可她未想到,桓馥去见了她母亲桓老夫人后,谁也不知她们在屋内说了些什么,桓馥自屋中出来后,桓老夫人就做主定下了桃漾和桓恒的亲事。
桓二夫人当时如雷轰顶,闹着不同意。
可她夫君劝她,桓老夫人亦是一改往日态度对她格外的看重,她也只能咽下这口气。可,她又向来不是忍气吞声的性子,这口气憋得越久,心里就越不痛快,因此,她此次来淮阳,就是奔着退亲来的。
若他桓氏中人不满,只管休了她就是!
桓恒自然是知道他母亲一直以来的态度,听到母亲这样说,他在桓二夫人
身边坐下,态度温和问她:“娘,您是喜欢桃漾妹妹的,对么?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定是有了什么误会!”
桓二夫人膝下一子两女,对桓恒极为疼爱,她也不瞒着,直言:“我看到了她和别的男子亲近。”
桓恒立时就反驳:“不可能,母亲一定是看错了。”桓二夫人无奈一笑:“恒儿,就算是她没有和别的男子亲近,可她是未出阁的姑娘,天色暗下后和别的男子接触,总归是不注重礼节,咱们竹陵桓氏的家规你都忘了么?”
桓恒皱紧了眉,只觉心中烦躁,屋内沉默许久后,他站起身,看着他母亲:“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母亲既已打定了主意要退亲,无论桃漾妹妹如何做,都能被挑出不好来。”
“人无完人,母亲何必这般苛责!”桓恒眉眼不悦,抬步出了屋门。
——
桃漾离开了古亭后,心中就已察觉到不对。
桓恒来见她时,她正沿着青石板路往玉园走过去。两个人迎面碰上,隔了有几步距离,桓恒看着她,紧皱的眉眼逐渐舒展开,对她道:“桃漾妹妹是要去找我么?”
桃漾对他颔首:“我晚间自鹿鸣山中回来时,遇到了沅姐姐,她有事求我相帮,待我再回来时,见到的却是她的幼弟。”
桓恒心间一松,他是信桃漾的,但听到桃漾主动与他说起,心中更为舒畅,开口道:“桃漾妹妹别忧心,我信你。”桃漾观着桓恒的神色,心中已然明了,桓恒早就知道了她口中所言。
所以,谢沅做了这么一出戏,是为了让桓二夫人看到。
桃漾微微皱眉,她本是已足够小心谨慎了,却还是着了谢沅的道。她再次回到鹿鸣山中,是为了给谢沅取月见草,这是一味女子可以用来避孕的草药。
那时,谢沅凑在她耳边情绪沉重与她道:“桃漾妹妹,我父亲在官场上得罪了人,欲把我抵出去给那人做妾室,我不愿,他就命人给我下了药,被那人得了逞,桃漾妹妹,我不想怀有身孕,可这府中人多眼杂,我弄不来避子药,你帮二公子照料的花草中可有用来避子的么?”
桃漾不认为有人会拿自己的清誉以及父亲的声名来做局,她信了谢沅。
谢沅很聪明,知道她不受父亲疼爱,故拿父亲来诓骗她,触及到她的心事,让她无心去怀疑,桃漾轻叹一声,对桓恒莞尔:“恒哥哥愿意信我便好,我适才出来的急,未与母亲言说,便先回去了。”
桓恒欲言又止,想要开口唤她,却又压制了情绪。
桃漾回到屋内,径直上了榻。
倚在迎枕上微微发怔,杏枝见她这模样也没敢上前来打扰,直到桃漾自己回过神,唤杏枝:“端杯茶水来,要甜些的。”杏枝闻言急忙放下手中活计,倒了杯茶水送过来。
桃漾用过后,就起身去沐浴,待再次回到榻上,杏枝往床帐里熏着香,她依旧是倚在迎枕上,手中不住的捏着只小人,杏枝笑道:“姑娘都把她给捏扁了。”
桃漾垂眸仔细看着,神色郁闷。
这只小人是桃漾送给自己的及笄礼,每当她心情不好时,都会把这只小人拿出来,有时给她梳理一下辫子,有时给她换件新衣裳。
她这么捏小人,杏枝还是头一回见。
过上片刻,桃漾轻轻抚了抚手中小人的乌发,让她被捏扁的身子恢复原位,让杏枝熄灯落了床帐,躺了下来。
翌日,桃漾自韶院前往鹿鸣山中经过昨晚的春露湖时,再次见到了谢沅。隔得还有些距离,谢沅就已露出了得意的笑:“桃漾妹妹,还有心思去鹿鸣山呢?”她往桃漾跟前走:“妹妹昨夜没睡好罢,瞧这眼圈青的。”
桃漾看她一眼,在谢沅走得离她近些时,‘啪’的一声给了谢沅一耳光,谢沅始料未及,怒目圆瞪,指着桃漾:“你,谢桃漾!”桃漾不愿多理会她,抬步就要走,被谢沅扯住衣袖:“我还当你真是好脾性,桃漾妹妹可真是会装纯真哄骗桓恒呢!”
桃漾皱眉,看她一眼:“谢沅,我可得罪过你么?”
她从未得罪过谢沅,也不想跟她有牵扯,唯一错了的,就是昨日不该对她动恻隐之心。
谢沅呵笑:“我自幼就讨厌你,你不是不愿和我来往么,我送你书籍,你的婢女不小心沾了水,你无法再送还,就要送我砚台以此不亏欠,既然我只能嫁给桓大郎君,那我就不让你嫁,怎能让你看我的笑话呢?”
她说的话,桃漾听不太懂。
桃漾抬步往春露湖边走,谢沅跟上她不愿放她走,刚一走至湖边,却是脚下一个不稳,‘嘭’的一声就跌进了湖中。
与此同时,桃漾也跌在了青石板地上,吃痛的凝眉,不远处,谢夫人正朝这边走过来,桃漾对着喊:“有人吗——快来人——”
春露湖里养的鱼儿都翻了肚,这两日湖中正在清淤泥,里面的水不深,很是浑浊,谢夫人听到喊声,让她身边的嬷嬷急忙过去瞧瞧,好在这嬷嬷身高力强,跳下去将谢沅给拖了上来。
桃漾看到谢沅脸上沾满泥污,心中一松。
适才她瞧见谢夫人来了这边,而谢沅脸上的掌掴印已是很明显,已有了昨夜的事,她不得不谨慎,这个时候不能再横生枝节了,她不能让谢夫人知道她打了谢沅,也不给谢沅任何机会,让她以脸上的掌印再大作文章。
谢沅在泥污中折腾一番,已是没了气力,谢夫人命人将她送去临近的水榭清洗,随后看向桃漾,见她的左手一直扶着右边肘弯,问她:“可是伤着了么?”谢夫人亲眼瞧见是桃漾先往下倒,谢沅随后才掉入湖中的。
再明显不过,是谢沅推了桃漾,不成想却是害了自己狼狈。
桃漾垂眸回:“谢夫人关心,我没事。”谢夫人瞧着她,再问:“你在此经过,可是要去鹿鸣山中帮怀砚照料花草?”这几日,谢怀砚一直有让人往她院中搬去料理的井井有条的奇花。
谢夫人知道是桃漾在打理,只觉得这姑娘是个心细手巧有耐性之人。
桃漾点头。
谢夫人虽不知桃漾性情如何,却是知道谢沅,她瞧着桃漾乖乖巧巧的,对她道:“今日的事有我在,去忙罢。”桃漾颔首道谢,继续往鹿鸣山中去。
——
巳时,谢怀砚回到鹿鸣山不过一刻钟,空渊来到书房回禀:“公子,桓四郎君在鹿鸣山外求见。”
第19章
情不自禁握住了她搁在膝……
桓二夫人是性情执拗之人,桓恒说服不了自己的母亲,有意寻谢夫人相帮,他深知此次无论是否有谢沅所做之事,他母亲都是打定了主意要退亲的,不过是借了这个契机罢了,如今能帮他的,只有谢氏家主夫人。
若她能为桃漾妹妹说上几句话,或许母亲的态度能有所改变。
谢夫人膝下只谢怀砚一子,桓恒不好直接去见谢夫人,就来了鹿鸣山见谢怀砚。
书房内,桓恒将心中所求与谢怀砚说出,最后神色恳切道:“我与桃漾妹妹两心相许,还望二公子相助,日后定当重谢。”谢怀砚手中摩挲着杯盏,神色平和:“桓四郎与桃漾妹妹如此情深,既求到我这里,岂有不相帮的道理。”
桓恒见谢怀砚回的爽快,神色松缓,道了谢后离开。
——
午时正,桃漾和陈月漪坐在海棠花树下的石桌前用了些冰饮子,今儿日光很暗淡,天幕上云团子来回游动,像是要落雨,可依旧是很闷热,两人用了些冰饮子后,身上凉爽许多。
陈月漪坐了一会儿就起身去了谢怀砚的别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