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明月 第48章

作者:木泥土 标签: 宫廷侯爵 天作之合 天之骄子 重生 复仇虐渣 古代言情

  游廊下烛火通明,隔了很远的距离,桃漾抬眸看过去,庾子轩对面的男人身上着墨蓝宽袍,身披墨色鹤氅,只隐约能瞧见几许他的眉眼。

  她看了一眼后,收回眸光,和陈月漪往别处闲走。

  陈月漪也看过去一眼,与桃漾道:“听雪松说,那位是庾氏的三爷,庾四郎君的父亲,应是来让他回庾氏本家过年守岁的。”

  桃漾轻轻应了声。

  待再走远些,陈月漪在桃漾身边低声道:“阿漾,我觉得庾四郎君对你太不一样,他是不是对你存了心思?”

  桃漾闻言轻笑,侧首来看陈月漪:“不是,听闻庾氏的四郎君有一极大的憾事,庾氏自他出生后,再未有过女郎,他之后出生的全是男子,为此,他最大的憾事是没能有一个妹妹。”

  陈月漪抬了抬眉,忽然记起来:“这个我知道,之前就听闻过,他逢人就说他想要个妹妹,只是这么多年都未能如愿。”

  桃漾‘嗯’了声:“我在淮阳时赠过他香粉,他许是把我当作妹妹一般看待了。”自那夜来到坞堡时,陈月漪就觉得不太对,只是一直未问桃漾。

  此时听到桃漾这样说,陈月漪虽仍好奇,却也不问了,和桃漾在外面走了片刻后,两个人再一起回了院中。

  庾睿此次前来不过是为了应付夫人,见庾子轩坚持要留在坞堡过年,他也未勉强他,趁夜再回了颍川城。

  冬月三十,除夕这日,坞堡里家家户户都燃起了鞭炮声,桃漾也一大早就起来,按着雪松与别人那里学来的方法用糯米煮成粥糊,贴春联。

  雪松搬来了凳子,见桃漾要踩上去,急忙道:“姑娘,这种事还是让我来吧。”桃漾对他轻笑:“我一早就瞧见山下很多人家都在贴这个,想试试。”

  雪松只好颔首:“那,姑娘慢些。”

  院中的雪虽已化尽,却依旧格外的冷,桃漾身上披了件藕荷色的狐裘,绒帽戴在发间,只露出一张冻的红润的姣好面靥,她站在凳子上,仰着下颌,动作还算稳的把对联给贴上。

  “阿月,你瞧瞧,歪不歪?”

  陈月漪闻言搁下手中木刷,站远了去瞧,道:“有一点点歪,往右边来一些——”两个人来来回回的说着,忙活了许久才算是把对联给贴好。

  寒风吹动,桃漾站在院门前,看着贴好的对联,眉眼温和,不禁笑了笑。

  她正瞧的认真,身后传来庾子轩的声音:“贴的不错,桃漾,看我拿了什么来。”桃漾闻言回身,见庾子轩手中提了一只竹篮来,里面搁着的是大红色的纸和剪刀。

  “今夜守岁,要剪纸祈福的。”庾子轩走上前,问桃漾:“你会剪么?”

  桃漾对他颔首。

  庾子轩再道:“那你教教我,我来剪个瑞兽送给你,愿你辟邪秽,远恶人。”这是桃漾自幼到大在外面过的第一个除夕夜,往年的除夕,她都是陪在桓馥身边,陪着她剪花、下棋,守完了岁得了压岁钱便去睡下。

  桃漾道:“好,你可有喜欢吃的糕点,我和阿月去做些晚上守岁时的糕点。”庾子轩闻言想了想:“就做你最喜欢的莲子糕吧。”

  ——

  除夕守岁这夜,存玉堂里依旧很安静,唯有几个小郎君热闹些。

  往年里,天刚微暗时存玉堂里就热热闹闹的,妇人们、郎君们、姑娘们、孩童们聚在一处,欢声笑语不断。

  桃漾走了,这府中在意的人没几个,只是自她走后,府中的一切都似是变了样,不禁有人私下道:“当真是晦气,年少时害得二哥哥大病一场,如今还敢毒害二哥哥!”

  “当初就不该让她来咱们淮阳谢氏!”

  谢老夫人被崔嬷嬷扶着在榻上起身,谢怀砚自那日雪夜倒下,至今未醒,她心中闷堵着,气色很差,坐起身后不由轻叹:“当初我就不该放任这件事,应该早就做主把漾丫头送回阳夏的。”

  谢怀砚在存玉堂里忤逆她,非要让桃漾住在他的鹿鸣山中,每回桃漾自外回来,都是他带来,她又岂能看不出他是存了什么心思,不过是任由着他胡来罢了。

  她总以为谢氏府中的众多儿郎,数他最为稳重,这些年在建康城也历练过,又任豫州刺史,心中怎会没有分寸?可偏偏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崔嬷嬷温声宽慰:“您莫要自责,以二公子的行事,就算您把五姑娘送走了又如何,”崔嬷嬷顿了顿,低声道:“家主不是都动不了她么。”

  谢老夫人闻言抬了抬眉,想到了城外小善寺后的清心庵,随后下榻轻叹:“当年他在存玉堂见她第一眼就觉她晦气,长大后怎就能变了心思呢?”

  老夫人说着,收拾一番,被崔嬷嬷扶着去了正堂。

  临近子时的时候,淮阳城上空再飘落了雪花,簌簌而落,存玉堂这边还都在陪着谢老夫人守岁,墨园里,谢怀砚醒了过来。

  空谷就守在榻边,第一个瞧见,刚欲去唤屏风外的大夫和净空,就听到耳边传来一道低沉沙哑的嗓音:“她人呢?”

  空谷停住步子,面上的欣喜也瞬时凝住:“公子——”空谷刚开口,外面的人已听到动静走进来,净空见谢怀砚醒来,长出口气,急忙上前:“醒了,我再为你搭——”净空的手刚落在谢怀砚手腕间,被他抬手,神色晦暗,语气生冷:“她人呢!”

  他自枕上起身,神色冷寒的看着他们。

  净空抬了抬眼皮,低声道:“桃漾姑娘走了,你身上中了毒,昏睡了数十日——”谢怀砚闻言眉心微动,周身气场冷如冰窖,看向低垂着眼眸的空谷和空渊。

  两人齐齐跪下,空渊道:“您昏睡过去,家主下了令,属下只派了身边人前去找寻,还,还未找到——”谢怀砚冷呵一声,掀开被褥下榻,被净空上前拦住:“公子,您身上的毒还未清干净,不可乱动啊!”

  “滚!”他声线冷硬如同利剑穿喉,净空不敢再拦,空谷起身取来大氅,递给他家公子。

  谢怀砚身上的鹤氅刚披在肩上,眉心凝住,一口暗红污血自口中吐出——空谷急忙上前递去帕子,谢怀砚接过,神色淡漠的抹去唇角的血,垂眸看向另一侧站着的医师。

  他沉声问:“什么毒?”

  医师战战兢兢回:“是曼陀罗,此毒经由公子背部伤口处渗入,能让公子昏睡这般久,应是早就被人下了毒——”

  谢怀砚闻言不禁失笑,冷的刺骨。

  桃漾并未要毒害他。

  她那段时日给谢怀砚涂抹在身上的药膏只是为了让他能昏睡个一日一夜。

  那夜,在谢蕴的书房内,谢怀砚与谢蕴说他会娶桃漾。

  他可以受谢氏族规家法。

  谢蕴同意了。

  他跪在谢氏祠堂内,由谢蕴亲手对他用鞭笞之刑,谢书易被关在城外别苑那日,不止有人将谢怀砚与桃漾之间的事告诉了谢蕴,当年谢炳之事也都一五一十的写给了谢蕴。

  事情已过去多年,谢蕴无法为了一个死去的庶子与谢怀砚再提起,可他下手的每一鞭都带着对幼子深深的怀念,那是自幼养在他身边的孩子,是他和心爱的女人的孩子。

  很快,谢怀砚肩背之上渗出血痕,一道又一道,本来只是涂抹在肩背之上的药膏随着鞭伤渗入皮肉,曼陀罗的毒也一点一点渗入体内——

  谢怀砚来到存玉堂时,本来守岁已满是困意的人瞬时精神了,他神色冷沉,谁都未理会,就连往日里他最疼爱的庆小郎君上前,他也未看一眼。

  他的眸光落在谢蕴身上,朝他伸出手,语气淡漠:“令牌。”

第58章

  冷怎会连一点痕迹都无

  淮阳谢氏的府兵部曲掌握在谢蕴手中,谢怀砚在鹿鸣山中昏倒,他身边的人动用不了太多的府兵,唯有拿他家公子的刺史令牌方能调动豫州的兵马。

  可调动豫州兵马一事非同小可,空渊和空谷犹豫间,家主谢蕴已来墨园收走了他家公子的刺史令牌,他家公子昏迷期间,豫州一切事物由他代劳。

  大夫说他们公子中了毒,肩上的伤

  又深的险些要人命,空渊空谷自是没有心思再去关心桃漾逃去了哪里,只一心留在他们公子身边照顾。

  谢怀砚一身冷寒之气站在这里,谢蕴清了清嗓子,看他一眼,道:“醒了。”他朝门外的空谷看过去:“这么冷的天,怎么刚醒就让你们公子出来,大夫呢?”

  谢老夫人一心挂念着他,此时看到他醒过来,神色终于舒展开,吩咐:“快让大夫来,再给瞧瞧。”除了谢老夫人和谢蕴,其他的人依旧都很安静,不敢言语。

  谢怀砚薄唇勾出一抹淡笑,回身对谢老夫人道:“我已无碍,祖母不必挂心。”他说完,眸光敛下,转身大步离去。

  谢夫人坐在谢蕴身侧看着他的身影逐渐走远,眉心渐渐皱起。

  桃漾现在应该是安全的。

  那日她跟谢蕴讨出城文书时便看明白,谢蕴虽应下了她,却不会放过桃漾,在桃漾出淮阳城的那夜,她提前命人准备了两具死尸,想要帮她避开谢蕴的追杀。

  可是,根本就没有刺杀的人。

  谢怀砚翻身上马出了谢氏府门,驾马往刺史府前去,他在刺史府门前下马时,刚好是子时六刻,大雪纷飞,落满了满身满发,仁德三十二年结束在漫天飞雪中。

  今夜除夕,豫州将士都正在家中守夜,督府将军崔寅收到传唤,快马加鞭赶来,上前行礼后,谢怀砚递给他一张画像,淡声吩咐:“找到她。”

  崔寅应是,施礼退下,召值守将士立即开始搜查冬月二十三日出城的所有人动向。

  谢怀砚身上的毒还未清除干净,面色并不好,他端坐在书案前,提笔落字,写下一封书信后命空渊送出淮阳城。

  他起身站在窗边,夜半时分的风冷的刺骨,裹挟着风雪,沁透着冰冷的眉眼。

  不多时,胸口上涌,再吐出一口污血后,他抬起指腹神色漠然的抹开,冷冷笑了下,谢氏产业遍布南朝,她又能走到哪里去?无论走去哪里,都得再回到他身边——

  谢怀砚再回到府中已是第二日辰时,谢夫人得知他回来后,提着亲手为他炖的补汤来到墨园,恰逢谢怀砚换了身衣服出门,谢夫人看了眼他的面色,温声道:“大夫说你身上的毒还未全解,需要静养,又要去哪儿?”

  谢怀砚垂眸看了眼谢夫人身侧嬷嬷手中提着的食盒,他抬眉轻笑:“母亲这些年在谢氏过的不舒心,更应该养好身子,这些吃食还是留着自己用吧。”

  他神色冷漠,带着薄情。

  谢夫人在风雪中看他一眼,只要他命人去查,桃漾是如何出的城自是一清二楚,她默了默,轻声道:“深宅府院,受尽磋磨,何必困她。”

  谢怀砚冷呵一声:“母亲以为是在帮她么?”他眸中露出鄙薄:“我真心待她,她却如此回报于我,日后等待她的是什么,母亲知道么?”

  “他是我的人,宠她爱她、弃她折磨她,无论如何,都是我给她的恩赐,何时要他人来干涉了。”

  谢夫人看着他,还欲再说,谢怀砚抬步走出,留下冷冷的一句:“一个入了庵的贱婢能在父亲心中多年,母亲该去操心操心自己,怎做出这等自不量力之事来。”

  谢夫人面色煞白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逐渐走远,消失在暗沉雪幕中。

  ——

  几日后,带兵前去搜查的崔寅快马赶回淮阳回禀,冬月二十三日夜里确实有一辆马车手中拿的是谢氏家主谢蕴给的文书,自出城后,就一路往南行。

  在淮阳城外几十里的位置发现一辆掉入山谷的马车,只是不见尸首和马匹,再经过查找,在一处小镇上有一对年轻夫妻曾在天不亮时入住客栈。

  崔寅一五一十事无巨细的禀告,说到最后,悄悄嘘了眼上首之人的神色:“在江阳县时有两名布商见色起意,将她们以迷药迷倒,带出了客栈,之后入了青州地界,在山下发现了两具女尸。”

  谢怀砚抬眸盯着他。

  崔寅继续道:“那两名布商已被手下人捉住,他们说没有动人,只想着带去蜀州能卖个好价钱,她们两个应是夜间醒来欲跳马车逃走,才不慎坠落山崖的。”

  “人呢?”

  崔寅回:“属下先行快马赶回,尸首还在路上。”

  谢怀砚起身,大步往书房外走,对空渊道:“备马。”

  他自午后赶马至天幕暗下,在竹陵郡与颍川郡交界处见到负责运输尸首的官兵,他翻身下马,崔寅急忙上前打开马车车门,如今是冬日,尸首虽已放了数日却依旧完好无损。

  身上穿的是普通人家所用棉布衣,发髻作男子状束起,饰品依旧是那支她最爱用的玉簪,过去这么久衣衫之上依旧有着淡淡的莲子清香。

  谢怀砚垂眸冷冷凝着那张面目全非的脸。

  随即冷呵一声,对崔寅道:“继续找!”

  他下去马车,官兵再将那两名早已是奄奄一息的布商带上前,跪在他面前,两名布商身上颤颤的,直打着哆嗦,求饶道:“大人、公子,我们没做别的,求大人饶命——”

  谢怀砚嫌恶的看他们一眼,与崔寅道:“既没什么用,杀了。”他转身大步上马,来到江阳县桃漾住过的那间客栈,掌柜的瞧见是贵人,当即命楼下的客人都先回屋,不再待客。

  只小心翼翼的跟在谢怀砚身后。

  已过去近半月时日,这间屋子里来来回回再住了好些客人,谢怀砚看过片刻后,未有一语,再下楼离去,走至客栈门前,有一对母女身上挎着包袱想要在此留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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