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绯砚台
井然有序的私狱,外面的光透不进来,是一隅阴暗潮湿的角落。
忽响起锁链拖动地面的声音。
衣衫破烂,满身鞭痕的萧绍元被拖出来,重重甩在阴冷的石板地上。
空气里散着浓浓血味。
一瓢冷水泼于萧绍元的面容,他瞬间从昏厥中惊醒过来,趴在地上惶恐地环视周围,依旧是这处无人知晓的私狱。
秋围回京,他直去盈花楼寻欢。
喝得酩酊大醉,再次醒来就已被抓到这间狱房受刑。
萧绍元艰难地爬起来,斥骂道:“我可是内阁萧阁老的嫡次子,竟敢绑我动用私刑!不要命了!”
站在他身前的
几人面容冷漠,为首的男子见他转醒,随手将水瓢扔进桶里。
“是谁主使你们的!”
萧绍元依旧咒骂:“等我出去!我爹定将尔等、还有你们主子抽筋扒皮!千刀万剐!”
男子看着他:“你没机会出去了。”
说罢,便命人把他绑在木架上。
萧绍元挣扎,只会换来狠狠抽打。
他愈发暴怒和憎恨,“你们主子到底是谁!”
这时,牢廊间传来沉稳的脚步声,话语幽幽响起:“到现在都没猜出来吗。”
萧绍元一顿,循着声而望。
只见身着常服的太子万俟重徐步走进来,神情疏冷自若,带着不怒自威的气宇。
“太子……”
随在太子身侧的亲卫流金,萧绍元认出那日在马球场制住发狂马的亲卫正是他,瞬间一股寒意从脊梁骨蔓延上来。
萧绍元才注意到方桌上的盘子,正放着一根细如丝发的银针。
动用私刑的男子正是贺黎,与之前落霞居的小厮贺熹同为孪生兄弟,二人皆为东宫暗卫,负责掌握太子妃的动向。
此前容珞被关在清和行宫,萧绍元奉太后之命,欲施不轨,及时救走容珞的两个蒙面暗卫,也是贺黎贺熹两人。
万俟重敞坐于方桌旁,瞥了一眼那根银针:“沾有疯马草汁液的银针,与你有关吧。”
萧绍元解决完小厮阿吉后,萧家暗中寻了两个圉人顶罪企图掩盖。
后面几日的东宫都不再追究,他以为这事就这么过了,昨日第一时间就去花楼喝酒。
他道:“什么银针……我不知道!”
万俟重对萧绍元是否承认没有兴趣,则是缓缓道:“此举可有太后的意思?”
萧绍元眼神躲闪,矢口否认:“没有!我不懂太子殿下在说什么。”
太后确实有意迫害李容珞。
但不是现在。
而萧绍元一来是为报复,二来便是得知了太后的心思,若是事成,便得以向太后邀功。
万俟重透过他回避的神色,证实了猜想,意味深长地摩挲着拇指的白玉扳指。
太后性情疯魔,先帝对她有亏欠,离世前对外戚萧家多有纵容和提拔,以至于她害得江皇后再无生育,都能一笔带过去。
他不允许这样的事重蹈覆辙。
万俟重敛去幽暗的眸光,微微抬手。
施令道:“烹了。”
贺黎:“是。”
萧绍元一怔:“什…什么。”
只见贺黎随之命人下去烧沸水,反应过来太子口中的烹了,是烹煮他。
他怎么也没想到太子如此冷戾,竟会因此事就轻易烹杀他一个重臣之子。
萧绍元惶恐地挣扎道:“我爹是内阁首辅,朝廷重臣,你…你不能对我动用私刑!”
见眼前的男人无动于衷,他立马改口把罪责推到太后身上:“太子殿下…都是太后,太后指使的…殿下饶命!”
万俟重置若罔闻地起身。
示意属下不留活口,随之漠然离开。
只剩身后萧绍元传来声声求饶。
此前确有顾忌他为萧阁老之子,留他些时日,现在看来没有必要了。
-
到了早午。
连夜的秋雨再次绵绵落下。
淡淡墨香的书斋,静谧无人。
容珞睡醒来时,只听窗牗外淅沥的雨声,风吹动床帐窜进来。
阵阵凉意,容珞往衾褥里蜷缩。
迷糊地记起太子起去时,帮她净擦了身子。
犯懒片刻,她才从榻里坐起身,昨晚折腾一夜腰肢酸软得厉害。
容珞随手寻了榻旁的衣衫穿拢,太子的衣衫在她身上显得尤为宽大松散,衣面的淡金纹繁复精致。
她唤了唤照莹,昨夜喘得声微哑。
书斋过于宽敞,外面的宫女似乎没听到。
容珞撑着身站起来,瞥见桌榻处的两本书,昨晚等他时看的,那本春秋繁露没看完就睡着了。
容珞抱书往外走,衣摆垂拖了地。
出来没见到下人,幽静的三间屋子清凉透气,陈设淡雅。
她来三面书柜墙前,一时忘记昨晚从哪一阶取的书,看看怀里的春秋繁露。
她靠着模糊的记忆,选左边的书柜放书,若实在忘记还是让书斋的下人来物归原位吧。
容珞思索着,纤柔的手指好像触什么,不经意地按下去,忽有什么展开的声响。
容珞一顿,回身看了看。
只见旁边的小书柜突然分层展开,走近一看里面放着两本档册,上面无提注。
她愣在原地,怕是自己动到了什么绝密的文书,欲想把小书柜重新合上。
忽瞥见两本档册下面,露出信封的一角,上面似乎有她的字:珞。
容珞鬼使神差地将里面的东西取出来,那份信确实是写给她的信,打开后,里面的信纸洋洋洒洒地写了三页。
像是…齐王曾经写给她的信。
字迹清晰,言语稚嫩,诉写着在漠北的日子,通篇皆是非寻常关系的思念。
而信的最后一页被人撕开过,揉得皱皱巴巴。
齐王曾说四年三十二封。
这里只剩下一封……
可是为什么在太子这里?
不禁看向那两本档册,容珞疑惑心中愈发扩张,渐渐占领整个心间,她连呼吸都变得谨慎。
翻开档册。
它一张张细纸条组成。
记录着一个女子的大小事宜。
记录着她,从她十二岁开始,事事具悉,太子对她了如指掌。
有些的信纸条已泛黄。
甚至连她十三余时初经癸水,这么私密的事情都禀告给他,怎么可以……
她及笄时,太后欲将她暗中送给权臣,最后没有去成,有太子的手笔。
其中一条纸:帝已知,盛怒。
继而,皇帝赐婚长公主与荣国公府沈三郎,沈阙随驾亲征,婚事一延再延。
还有些纸条写着:起居嬷嬷已为长公主多添食,殿下安心。
可想而知,这些都是暗卫所写。
为什么还有给她加餐。
翻开另一本档册。
同样都是书信,不一样的皆是查证书信。
太子从三年前就开始调查她的身世,于幽州寻到太后尚未夭折的亲女林初瑶。
萧云浓,为萧家当年不受宠的庶女。
尚未出阁时便结识先帝,后软禁于念云居半年,出逃幽州。
与尚为百夫长的李焰相恋成婚,为其生下两个儿子,于二十年后被先帝寻到带回念云居,而当时就已为李焰怀上幼女。
她并非先帝的骨血。
燕王贤德,曾得先帝偏宠。
甚至有废除太子,转立燕王为储君的趋势。
不久燕王被诬陷谋逆,得李焰相助逃回封地,朝廷围剿相逼,燕王不得不起兵造反,直逼京师,围袭幽州,劝当时的幽州总督李焰归顺。
李焰未从,就此被燕王围困在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