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映观客
江望榆攀在他的肩膀,垫起脚尖。
软, 很软,比之前用手指摸起来的时候还要软, 像是一片云, 轻飘飘的。
她睁着眼睛,亮晶晶的,深深注视他,一时只会这样贴着不动。
贺枢浑身僵硬,双手垂在身侧,紧握成拳,手背上青筋暴起, 压抑抱住她的冲动。
心里有一道声音在叫他反击回去,教会她什么才叫真正的亲吻,而不是一直傻愣愣地贴近,最多就是蹭了蹭,再无其他任何动作。
江望榆攥紧他的衣裳,久了,贴在一起的地方有些麻,稍往后退了些,微张开口想说话,却忘了两人现在靠得很近,舌尖不慎拂过。
擦到的一刹那,他的呼吸瞬间沉重,一手扣住她的腰,一手按住她的后脑勺,掌心炙热,像是火焰,将她按进他的怀里。
比先前更亲密无间的贴近,迫使她紧闭唇瓣,感受他的细细研磨。
他的双手如同坚固的桎梏,牢牢锁住她,仿佛害怕她的逃离,却没有更多的动作,只是越发用力贴着她的唇,沿着唇线辗转。
他呼吸越来越烫,吹落在脸颊,她脸上原来的热意没能消散,越来越浓,烫得她心尖发颤。
不远处是街道,行人的笑谈声,与摊贩讨价还价的的叫谈,商人卖力的高声吆喝等等,热闹繁华。
僻静的小巷角落,紧紧相拥的两人终于分开。
江望榆大口喘气,呼出的气息与脸颊一样滚烫,倚靠在他的胸前,唇角忽然被他轻轻按住。
经过先前那一阵,唇瓣本就敏感,他的指腹温热,沿着嘴角一路轻轻划过去,细细描摹形状,停在唇上,微微一按。
她浑身一颤,声音发抖:“你……你在干什么?”
“口脂淡了。”贺枢低声,手指伸到她的面前,指腹残留一点红色,“要重新涂口脂吗?”
“我又没有随身带口脂。”
“等会儿去买,好不好?”贺枢凑在她的耳边,声音低哑,“很甜。”
江望榆愣了一下,福灵心至,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面上刚刚消退的热意又烧了起来,胡乱伸手去推他。
人没推开,反倒被他抓住手腕,抵在唇边,落下轻轻一吻。
“阿榆。”贺枢握住她的手,“你为什么想要亲我?”
“我觉得你好像不开心。”她没有再挣扎,脸热的不行,依旧看着他的眼睛,没有避开,“我亲一亲你的话,你会开心吗?”
贺枢一愣,不明白她是怎么得出这样的结论,嘴角却不由自主地上扬:“很开心。”
不止先前那样简单的亲吻,眼睛、嘴唇、颈侧,还有……贺枢舔了一下嘴唇,控制声音平静:“以后不用再问我了,你想亲就亲。”
江望榆别过头,半晌后,简单的一个“嗯”字飘散在寒风中。
“阿榆,那反过来,”贺枢贴在她的额头,视线飘落在她的唇,“以后我想亲你的话,能不能也不用问你的意思?”
礼尚往来,她的确应该这样答应他。
“不、不行。”被压住的羞涩爬上心头,她使劲推开他,跳出他的怀抱,顶着一张通红的脸,气呼呼地重复,“反正就是不可以!”
话音未落,江望榆闷头往前跑,没跑多远,他从后面追上来,拉住她的手腕,手指沿着掌根向下,划过手心,卡进指缝,与她十指紧扣。
她象征性地挣扎一下,转头看他,努力板起脸,“你要记得我刚才说的话,不然我就不理你啦。”
“好。”
穿过小巷,离东华门的灯市越近,挂在街边的灯笼越来越多,随天色变黑,一盏一盏亮起来。
除了简单常见的莲花灯、兔子灯等,还有许多不曾见过的样式,繁复华丽,巧夺天工,万千花灯一起矗立,光芒柔和,形成一片灯火的海洋。
过了元宵节,灯市依旧人山人海,听说今年天子特旨恩准,十五元宵节及其前后一天总共三天都不宵禁,在次日丑时前回家便可。
江望榆提了一盏羊角灯,经过一盏半人高的鲤鱼花灯,指向灯面的鲤鱼跃龙门,说:“去年好多士子都来看这样的花灯,还有蟾宫折桂,都希望能在二月份会试高中。”
“毕竟三年才一次办科举。”贺枢看向她手里的羊角灯,“这盏灯是不是太普通了?我应该带几盏宫灯出来给你选。”
“不用,这盏花灯就很好啊。”她晃晃灯柄,“也是你刚才买下来送给我的。”
“但是……”
“没有但是。”江望榆一拉他的手,“我们去前面看看,好像有人在耍杂技。”
前方爆发一阵欢呼声,人群里外围了三四圈,偶尔有耍杂技的人跳到半空中,连站在最外面的人都能看见一身彩衣。
对着一堆黑黝黝的后脑勺看了半晌,她觉得没什么意思,也不怎么喜欢一直待在人多的地方,又拉着他离开。
“你觉得不好看?”贺枢回头看了眼人群,又看看两边,“想看的话,我们去包一间茶馆的雅间,从高处看得更清楚。”
她反问:“你觉得好看吗?”
“还成。”
听出他也不是特别在意,江望榆更不想回去看杂耍了,与他继续随意漫步。
经过一个卖花灯的摊子,正好看见一家四口站在前边,从摊主前面接过两盏花灯。
“娘,好看。”女孩约莫四五岁,提着一盏颜色鲜艳的莲花灯,朝旁边的妇人笑,“比哥哥的好看。”
“才没有!”七八岁的男孩站在女孩身边,提着一盏老虎灯,立刻叫道,“我的花灯最好看!”
一身短褐的男人拍了一掌自家儿子,“跟你妹妹吵啥?就显得你能是不是?”
“大过节的,还没出正月,你打孩子做什么?”妇人瞪了丈夫一眼,看向摊主,“总共多少钱?”
摊主是一名老妇人,年过花甲,鬓边发白,“四百文。”
有点贵,得亏是正月,男人先前也问了价钱,能接受,利落地付了钱。
“阿爹阿娘真好。”女孩依偎在男人的怀里,“我把花灯送给阿爹。”
“那我要送给阿娘!”
“这些都是买给你们的,小孩子家家的,我和你们阿娘这么老了,
还玩什么花灯。”
“玩归玩,以后要乖乖听话……”
一家四口逐渐走远。
江望榆收回目光,转头看见身侧的人似乎有些出神,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落在摊子上的花灯。
难道他也想买花灯?
她想了想,直接拉着他走到摊前,“劳驾,这个怎么卖?”
老妇人掀起眼帘,打量两人一阵,“你们是夫妇?”
江望榆一愣,不明白对方为什么突然这么问,听到后面两个字,脸上一热,急声反驳:“不、不是,我们就是过来买花灯。”
老人看了两眼,“定亲了吗?”
贺枢眼神一冷:“我们过来问你的花灯怎么卖,不该问的别问。”
他的语气平淡甚至带着一丝森寒,再看向江望榆的时候,又恢复往日的温和:“我们走吧,一盏花灯而已,你喜欢的话,我可以送你很多盏宫灯。”
“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气。”老妇人从那阵惊吓中缓过来,嘴上硬撑道,“你们两个也不看看这些剩下花灯的图案,哪里适合你们。”
摊子后面搭起一面架子,挂着剩下两三盏花灯,灯面绘制并蒂莲开、鸳鸯同游等图案。
江望榆看清楚了,轻咳几声,努力镇定道:“我们走吧。”
不等他回答,她迅速拉着他快步离开,将那个花灯摊子抛得老远,才停下脚步。
时辰渐晚,街上的游人慢慢变少,大部分人一边逛一边准备回家。
“你刚才在看什么?”江望榆打量他的神色,“是那一家人有什么特别的吗?”
“没有。”贺枢握紧她的手,视线掠过她一直提在手里的花灯,“我只是突然想起了我的父母和两位姐姐,在我小的时候,从来没有这样相处过,更没有人送我一盏花灯。”
他笑了一下,摇摇头,甩掉被那一家人勾起的思绪,“阿榆,你还想去哪里?”
江望榆没动,定定看着他,忽然挣开他的手。
“你在这里等我,不准跟过来!”
话音刚落,她掉头就跑,跑得还特别快,生怕他追上去。
贺枢一愣,还没来得及阻止,她一溜烟地跑没影了,再估摸一下她跑的方向,应该是回之前那个老妇人摆的摊子。
她故意说那样的话,一副敢跟过去就不理他的模样,他稍一犹豫,没有追上去。
每年灯市京兆府都会提前搜整,今年他又特意叫人多巡了两遍,还有兵马司在附近巡逻,很安全。
贺枢停在原地不动,注视远处。
夜色渐深,灯市附近的游人越来越少,只剩零星一些摊子、铺子还开着,看样子是打算熬到子时才收摊关门。
贺枢仍然看着她跑远的方向,去的好像久。
他抬脚欲走,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道惊讶疑惑的声音,压得有些低:“陛……下?”
游人归家,两边的铺子都关了门,街上一时空荡荡的,几乎见不到什么人。
贺枢听出是谁的声音,转身,看向对面的两位老人。
正面看清面容,郑仁远蓦然一惊,压根来不及思考天子为何深夜独自在此,先恭恭敬敬地行礼。
“臣恭请陛下圣安。”
站在郑仁远身边的郑夫人一同恭敬行礼。
贺枢神色平淡,微微颔首:“夜深了,你们该早些回府休息。”
听到天子压根不打算解释离宫的原因,郑仁远稍一犹豫,摆手让妻子先回去,再朝天子深深作揖。
“陛下万乘之尊,安危关系江山社稷,现在宫门已经关闭,寒舍距离此地不远,老臣恳请陛下移尊步前往寒舍。”
“朕自有安排。”
贺枢能听出郑仁远的关心担忧之意,但现在只想让他赶紧走,不免端起皇帝的架子。
“朕……”
一声重响,有什么东西掉在地面,夜深寂静,格外明显。
贺枢瞬间转身。
斜侧后方的不远处,一盏花灯掉落在地,素白色灯面描绘一株并蒂莲,碧绿荷叶,粉白花瓣,两朵莲花并蒂而开,缠绵永结。
花灯往前滚动,沾染厚重灰尘,变得脏兮兮的,里面点了一只蜡烛,烛火晃动两下,悄然湮灭,暗了下去。
她的脸上血色尽失,苍白如雪,紧紧咬住唇,看了保持恭敬行礼姿态的内阁首辅许久,再三确认对方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