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映观客
“这里面的银子应该不大够。”江望榆看了眼钱袋,估算里面的银子,“等下个月发了俸禄,我再还你。”
“不用再给钱。”贺枢无奈摇头,“太医院里有不少山参,我只是让人拿了两支而已。”
她认真听完,认真承诺:“元极,你放心,我一定帮你选一个良辰吉日。”
“那我先谢谢江灵台了。”贺枢看看屋外的天色,“我还有事,夜里观星台见。”
江望榆答了声好,与他一起离开宅子,估摸一算进宫的时辰,抱住两个锦盒,直奔回春堂。
“孟大夫。”
瞧见孟含月坐在书案后,前堂的伙计也不在,她连忙放下两个锦盒,打开盒盖。
“你帮忙看看这两支山参。”
孟含月取出盒里的山参,仔细打量颜色、手感,捻断一点须末,放进嘴里尝尝,最后小心地放回去。
“品质不错,二十年左右的野山参,你从哪里得来的?”
“太医院。”江望榆回答,迟疑一会儿,轻轻往前一推锦盒,“孟大夫,麻烦你用这两支山参,帮忙给阿娘……和‘妹妹’补补身体。”
毕竟是前堂,难保没有人会突然进来。
她特意停顿一下,又在“妹妹”二字放轻声音。
孟含月了然地点头,收好两个锦盒。
“孟大夫。”江望榆问,“依你估算,这两支野山参大概值多少钱?”
“如果是从药商那里进货,至少要……”孟含月举起两根手指,“一百两,一支。”
“一百两?!”
她一年的俸禄折合下来都不够一百两,这两支野山参足足抵了她两年的俸禄。
“都说了是从药商那里拿货才要这么贵。”孟含月抬手往下压,示意她坐回去,“从太医院里拿,应该不用这么多钱。”
江望榆靠坐在椅子里,接住孟含月递来的茶碗,连喝大半杯压惊。
“宅子的事情忙完了?”
“嗯,张伯看在你的面子上,便宜了三两银子。”
“我的面子哪有这么大。”孟含月浅笑,“因为他着急离开京城,好不容易找到合适的买家,再不赶紧卖出去,那宅子就要亏在手里了。”
“不管如何,还是要道声谢。”江望榆往医馆门口的方向看了几眼,压低声音,“孟大夫,最近诊治情况怎么样?”
孟含月跟着看向门口,干脆站起来,“跟我去后院。”
穿过穿堂,医馆的伙计正忙着晒草药。
“你先回前堂守着。”孟含月吩咐道,“有人来看诊的话,拉一下这个铃铛就好。”
“是。”
孟含月推开屋门,回答她先前的问题:“放心,一切顺利,暂时没有出现问题。”
江望榆霎时长舒一口气。
“今天早上刚收到阿爹的来信。”孟含月从书案拿起一封信,“阿爹也说目前的诊治方案可行。”
“孟大夫还在江南?”
“月初的时候在扬州,现在可能去岭南了。”孟含月说,“对了,今天是十七,从下个月开始,要调整一下药方,这是需要用到的药材。”
江望榆连忙接住她递来的药方,从头到尾仔细扫看两遍,将需要用到的药材全部记在心里。
“这次我提前准备好了,不会出现之前缺药的情况。”孟含月顿了顿,“只是,我建议还是和太医院里的那位张太医稍微打好关系,不用太亲近。”
“嗯,我明白。”她点头,顺势回答,“刚好,之前张太医托我帮忙,正好今天得空,孟大夫,我先去趟太医院。”
孟含月答了声好,送她从后院离开。
到了太医院,江望榆站在门口,扫了眼屋里忙碌的情景,连忙叫住一名药童,托对方进去叫张太医出来。
“贤侄。”
她自然地应声,跟着张太医走到角落里,直接说:“我看过您给的宅院方位图,抽空去附近走了几圈,这是我选出来的三个吉日良辰。”
她从衣袖里取出一个信封,郑重地交给对方。
张太医摸摸信封,隐约摸出折在里面的纸张,捻捻胡须,“麻烦贤侄了。”
江望榆摇头,斟酌片刻词句,问:“如果我想在太医院拿两支山参,需要怎么做?”
“你不舒服?”张太医打量几眼。
“没有。”她不敢让张太医诊脉,低头避开对方的目光,“我只是好奇,以后可能用得上。”
“药库常年存放一批山参,会根据看诊情况,适时开药方抓药。”张太医看看四周,压低几分声音,“但不用看诊,有人门路广的话,可以直接从药库取药。”
江望榆不再多问,同张太医道别后,前往西苑。
去观星台的路上,她认真估算俸禄,预留出给孟含月的诊金及家里的日常开支,再算算自己存的银子,应该够用。
夜长梦多,她又估算两遍,终于下定决心。
第21章 初见时的客套疏远
“给你。”
贺枢扫了一眼面前的靛青色荷包,看向站在对面的人,固执地伸直右手,低头盯着地面,完全不与他对视。
“这是什么?”
江望榆咬住下唇,没有说话,保持原本的动作不动。
无声僵持片刻,贺枢终于拿起荷包,解开系绳,借着朦胧月光,看清里面白花花的银子。
“你这是什么意思?”
见他愿意拿起荷包,江望榆霎时长松了口气,抬头见他眉心微蹙,犹豫着解释:“是谢礼,你帮忙从太医院里拿了那么好的野山参,还帮了我不少忙,况且你现在又买了宅子,我理应报答。”
昨天做出了决定,今天上午在家里的时候,她仔细算了两遍,往荷包里装了整整二十两白银。
“我说了山参是在太医院拿的,你身为朝廷命官,从太医院拿药无需额外付钱。”
江望榆悄悄觑了眼他异常平静的神色,抱紧怀里的册子,往后
倒退两步,“我先去观察天象!”
贺枢立在原地,合拢手指,掌心碰到微微凸起的银子边缘,目光直落在穿梭在仪器之间的纤细身影,脚步轻快自在,仿佛终于卸下了重担。
他闭了闭眼,将荷包塞进袖子里,缓步上前道:“我来帮忙。”
江望榆一顿,仰头看夜空,澄净无云,银月凸起。
现在勉强还清了他的人情,她应该和他保持距离,往旁边挪开两步,语气恢复初见时的客套疏远:“劳烦你去观察测雨器。”
贺枢沉默一瞬,答了声好,走过去,瞥了眼空荡荡的测雨器,站在旁边,不由再次看向那道忙碌的身影。
看了半晌,他转身,将要踩在向下的台阶时,忽然顿住,转头回看。
对方还在忙着观测天象,完全没有发现他的离开。
贺枢收回视线,径直返回万寿宫的寝殿。
“陛下。”曹平迎上来,手里捧着几本书,“奴从文渊阁找了四本天文书。”
贺枢瞥了一眼,“找个地方放着吧。”
曹平脸上笑意一顿,瞧见天子过分平静的神色,连忙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走到博物架前,将四本书塞到最底下,转身又从旁边的御案上拿起两份奏章。
“陛下。”他快步走近,躬起身子,“这是冯指挥使今天傍晚时分送进来的奏章。”
贺枢翻开,看清上面的内容,轻轻一笑:“十万两白银,韦谦彦好大的胃口,难为他费尽心思,把大儿子送进工部当侍郎,二儿子送去扬州当知府。”
曹平一听天子声音里的笑意,顿时头皮发麻,深深埋头。
贺枢随手丢开奏章,“他们贪了那么多钱,河道堤坝修缮得如何?”
曹平连忙回话:“还请陛下放心,冯指挥使和奴都派人盯着,他们不敢太嚣张,修缮的河道很稳固。”
“叫冯斌保护好人证和物证,不得叫韦谦彦察觉。”
“是。”
贺枢拿起剩下一份奏章看了一遍,思索片刻,信手拿起曹平刚端来的毛笔,划掉两三个姓名,转手又将奏章递给曹平。
“还是按以前的法子办。”
“是。”
曹平连忙接住奏章,翻开细看。
家境穷困的赠送金银,嗜好学问的送些大家名作,骁勇善战的赠以名家兵法,若是都不缺,则酌情赏赐一些笔墨纸砚。
每看一个姓名,曹平便记住要赠送何物,末了,他收好奏章,肃手站在旁边。
贺枢坐在榻上,伸手从靛青色的荷包里取出一枚碎银,捏在指尖,缓缓捻动。
他垂下眼帘,收拢手指,碎银顺势落进掌心。
“放好。”贺枢将荷包递给曹平,“明日朕要去乾清宫。”
曹平小心捧着荷包,感受到里面沉沉的银子,也不敢问,又听到天子的吩咐,连忙应是。
*
在乾清宫待了五天后,天子终于返回西苑的万寿宫。
年轻内侍端着托盘,上边整齐摆放一件暗绿色的官袍,脸上漾开讨好的笑容,唤道:“干爹……”
曹平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厉声呵斥:“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规矩都学到狗肚子去了吗?!”
“奴知错!奴知错!请掌印责罚!”
手里捧着托盘,年轻内侍没法掌自己的嘴,只能连连弯腰低头。
“行啦。”曹平出声阻止,“衣裳洗好了?”
“回掌印,是。”年轻内侍仍弯着腰,往上举起托盘,“奴亲自洗的,保准干净如新。”
曹平接过托盘,微扬起下巴,“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