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映观客
“知道姓名和官职算认识吗?”她谨慎地补充,“我没有见过冯指挥使,今晚拿他的名头吓唬韦阁老家里的人,不会出事吧?”
“不会。”贺枢宽慰,“冯……指挥使不在意这种事情。”
江望榆想想觉得也对,放松下来,上下看看自己的装扮,看不出之前的模样,抱起布袋,抬脚往外走。
走出巷子,她停下脚步,和他告别:“我要回去了。”
“回家?”贺枢跟在旁边,“你先前说七夕有非常重要的事情,指的就是这个?”
“是。”
毕竟是他帮忙,她才能从看她不顺眼的上司那里顺利告假,这会儿不好赶他走。
拐过两个街角,步入一条宽阔的大街,沿着两边屋檐挂起灯笼,零星几家铺子没有关门,昏黄的烛光从屋里透出来,照亮前方的石板路。
右前方似乎是一间食肆,店外摆放两张方桌,店门口的锅里白色热气飘荡,一同飘出来的还有食物的香气。
江望榆摸摸肚子,离得越近,香味越浓,她的脚步也越来越慢。
“公子,来碗馄饨吧。”店家在锅里搅动几下,热气腾腾,飘出来的浓汤香味更重,边上的砧板堆放了一堆包好的馄饨,“里面还有空位。”
她咽了口唾沫,往前两步,又看看一直跟在旁边的人,“你想吃馄饨吗?”
贺枢点头,先一步从荷包掏出一枚碎银,递给店家,“两碗馄饨,煮快点。”
店家看看碎银,面露难色,“公子,你给的银子太大,我这找不开。”
“不用找。”贺枢扫了一眼食肆里面,暂时没有其他人,“等会儿你不要再招待别的客人。”
“得嘞。”店家干脆应声,收了碎银,笑得见牙不见眼,“二位里边坐会儿,我马上煮。”
食肆除了店家,还有一个年轻男子,和店家长得很像,大概是店家的儿子,拿抹布来回擦拭两遍桌子。
“两位公子,坐。”
江望榆坐在桌边,想起那一锭成色十足的宝银,忍不住盯着对面的人,小声问:“你哪来的那么多钱?”
光凭天文生每个月的食粮,攒不出这么多。
贺枢想了想,找出一个合适的答案:“贵人赏的。”
他在万寿宫当差,贵人除了皇帝还能有谁。
她挠挠脸颊,不想提及那个人,盯着木桌不说话,看了一会儿,视野里忽然出现一锭银子。
“给你。”贺枢往前一推,“你缺钱,以后不必再还我的人情,我暂时不缺钱。”
“不行。”她反手推回去,指了下身侧的布袋,“我也不缺。”
一个推一个挡,正巧店家端着两碗馄饨走过来。
江望榆连忙按住他的手,盖住宝银。
“公子,慢用,我这儿不着急关门。”
贺枢淡声道:“你们有事就去忙,我喜欢安静。”
食肆摆放寻常的桌椅,不算贵重,他先前大方地给了一块碎银,店家干脆地应声,熄灭灶火,提溜起儿子,快步转进食肆后面。
江望榆环顾店内,只剩她和他两个人,店外的街上没有多少游人经过,问:“元极,你想问卜姻缘?我可以不收钱。”
“不是。”贺枢脸上露出一分诧异,没明白对方是如何得出这个问题,“先吃馄饨。”
肚子饿得不行,她“哦”了一声,拿起勺子,搅动碗里的馄饨。
碗里铺满饱满圆白的馄饨,撒了几粒绿色葱花,香味扑鼻,她舀起一颗,皮薄馅大,入口顺滑,裹在浓郁的汤汁,格外鲜美。
忙活了大半夜,她是真的饿了,挥舞勺子,一口一个馄饨,闷头吃了一刻多钟,碗里还剩三四个。
之前被他说过饭量太小,她又艰难地吃了两颗馄饨,回忆自家兄长平时的饭量,觉得自己今晚吃的应该算不少了。
“要不再来一碗?”
江望榆摸摸发撑的肚子,摇头拒绝,看向他面前的碗,只少了几个馄饨,“你不吃吗?”
“我不饿。”贺枢问,“当真不要再吃点什么吗?”
“不了,吃得太撑,夜里容易睡不着。”
她又轻缓地揉揉腹部,觉得不能一直坐着,站起来。
“走吧。”贺枢跟着起身,“外面走走,消食。”
江望榆点点头,跟着他走出
CR
食肆,仰头看夜空的月亮。
现在大概是亥时正,街上行人越发的少,街边的铺子正在关门,摊贩开始收摊。
她沉默不语地往前走,悄悄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人,又迅速收回视线,盯着地面。
走了几步路,她又看了他一眼,在他看过来前,欲盖弥彰地瞄向街边铺子的门匾。
“你想问什么?”
江望榆犹豫许久,再看周围没有其他人,停下脚步,问:“元极,你讨厌道士?”
第33章 招惹到这么凶残的人?……
“嗯。”贺枢没有隐瞒, “准确说是厌恶。”
江望榆下意识攥紧布袋,里面装着道士常穿的道袍和逍遥巾,低头盯着脚尖, “……对不起。”
他微微一怔:“什么?”
“对不起。”她重复一遍,“我不该在你面前假扮游方散修的道士。”
贺枢盯着面前的人, 从对方脸上看出几分自责与愧疚, 不由笑笑:“正如我刚才所言, 我厌恶的是那些口蜜腹剑、贪得无厌的道士,至于那些有真才实学的道士大家,倒也还好。”
“真的?”见他肯定地点头,江望榆顿时松了口气, 放松地笑起来,“我以后不会在你的面前假扮道士。”
贺枢并不在意此事, 但也不想多提道士, 轻轻碰了下藏在袖中的匕首, 说:“对不起,之前我不该那样威胁你。”
寒光湛湛的匕首横在颈边, 眨眼便削掉一缕长须,隔着面具看不清他的神情, 可那双眼睛淡漠冰冷, 如同在看蝼蚁。
仿佛只要她没有承认自己的身份,他就会毫不留情地挥下匕首,割破她的喉咙。
直到此刻,她后背的冷汗还没有完全干透。
看来他真的非常厌恶道士。
“嗯……没事。”江望榆含糊其辞,脚却不由自主地往旁边挪开几步,“你会武?”
“学过一些剑术罢了。”
她模糊应了声,垂头盯着地面, 与他保持距离。
贺枢看看两人之间格外宽阔的距离,直视前路,“时辰不早了,回去吧。”
沉默地往前走了大半条街,江望榆转头看看一直跟在身边的人,辨认一下方向,问:“你是回大理寺附近的宅子吗?”
这个时辰不适合回宫,贺枢点头:“是。”
“哦。”
她不再说话,闷头一路走到回家的路口,先停下脚步,“元极,我……”
话未说完,她眼角余光瞥见一个熟悉身影,到嘴边的话变了:“孟大夫?”
孟含月提着一盏灯,从巷子另一头走过来,眉眼含笑,先看见她,打招呼:“阿……”
“孟大夫!”江望榆立即出声打断,抬手一指,“这位是我在钦天监的同僚,名唤元极。”
听到她的提醒,孟含月这才看清站在巷子外的人,顺势改口:“克晦,这么晚才回来。”
她自然应声:“孟大夫,天黑,我送你回去。”
孟含月面露疑惑,顾及有外人在,只说:“麻烦你了。”
江望榆走到她的身边,说:“元极,你先回去,我去送送孟大夫。”
贺枢站定没动,视线掠过一袭月白色衫裙的女子,转落在对面的人身上,“夜深,我陪你一起送这位孟大夫回去。”
“不用。”她一口回绝,“这太麻烦你了,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两个人送不是更安全吗?”
“但是……”她知道他说的有道理,还是不敢冒险,“不行,你先回去。”
“克晦。”孟含月突然开口,“既然这位公子执意如此,你就不要推拒了。”
江望榆疑惑地看向她,不明白她为什么要答应下来。
“走吧。”孟含月轻轻推了她一下,嘴角抿出浅笑,与她一起快步走出一段距离,压低声音,“表现自然。”
她明白了:“孟大夫,我来提灯。”
夜深寂静,三人之间无话,唯有脚步声响起。
江望榆扭头看了眼跟在后面的人,信步闲庭,对上她的目光,还微微一笑:“怎么了?”
她立即摇头,重新盯着前方,完全想不明白他为何一定要跟过来。
一路无话地回到回春堂,察觉一直跟在身后的目光似乎移开,她蓦然松了口气,转手将灯笼递给他,再次说:“我找孟大夫还有些事情,元极,你先回去。”
“克晦,不能这么失礼。”孟含月端起浅笑,语气客套疏离,以退为进,“辛苦公子送我回来,不妨进来喝杯茶,坐坐再走。”
屋檐下挂着两盏灯笼,烛光摇曳,贺枢看了一眼对面的女子,将要收回目光时,微微一顿,停在对方的耳垂,看清垂落一对耳坠,珍珠圆润,饱满如月。
他默了默,淡声道:“好。”
孟含月一愣,没想到他居然真的答应,脸上笑意刹那消失,推开正门,“公子请进。”
江望榆瞅瞅两人,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一起走进医馆前堂,熟门熟路地找到摆灯的地方,点起三两盏灯。
“公子莫怪。”孟含月端起茶壶,倒出一杯冷茶,“太晚了,不方便烧水。”
贺枢瞥了一眼面前的茶杯,没动,“阁下既然是大夫,不妨替克晦看看手臂,先前不小心受伤了。”
孟含月立即看向江望榆,瞪了她一眼:“过来!受伤了为什么不早说?”
“……我觉得不严重,”她缩了脖子,“就是被抓了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