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映观客
大橘凑到碗前,鼻子嗅动,没闻到什么味道,伸出舌头,喝了一点清水。
水是早上烧开的,现在已经凉了。
她看了会儿,见橘猫没有什么不适,拿起两根小鱼干放在大橘跟前,抬头正巧对上他的目光,卡了一下,迅速拉来一个话题:“公子喜欢吃什么?”
有些奇怪,哪里有主家问客人这样的问题。
她不免懊恼,正打算说不用回答,又听到他温声开口:“我没有特别喜爱的食物。”
“这样啊……”
江望榆低头,揪住裙子,不敢再随便说话。
院子四周陷入寂静,秋风吹拂,头顶树叶沙沙作响。
沉默半晌,她看向他,斟酌地开口:“公子,家兄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你如果找他有急事,可以留下书信一封,由我代为转交。”
今天来江家就是为了看她,进门的时候,他一眼认出是她,如今见她健康无病,贺枢没兴趣留信给别人,瞥了眼吃完小鱼干就窝在桌上的橘猫,提溜起来,塞在怀里。
“既然如此,我先告辞了,今日叨扰了。”
江望榆起身相送,领先几步,走到院门处,保持应有的待客之礼:“招待不周,还请公子莫怪。”
院门刚刚打开,外面走近一个人,看见她,疑问:“阿榆?我正打算敲门呢,你怎么知道我们回来了,是特意来开门的吗?”
“肯定是你们兄妹之间心有灵犀。”孟含月带着轻松笑意的声音响起,“哎,别光站在门口,快进去。”
江望榆用力抓紧门边,脑海里短暂地空白一瞬,僵硬推开院门。
跟在后面的人显露身影,修长挺拔,目光悠悠地落在刚回来的两人身上,最后停在前方的年轻男子。
两两相对而站,沉默迅速蔓延开来,无人说话。
“喵——”
一声猫叫打破寂静,江望榆反应过来,眼睛眨得飞快,语速也很快:“哥哥,这位是元极,你的同僚,听闻你病了许久,特意前来看望。”
江朔华从那一堆画像中找出对应的人,加上妹妹的提醒,模仿她的口吻:“元极,辛苦你跑一趟了,我已经没事了,病也好了。”
贺枢看向对面的人,目光着重在对方的眼睛停留一瞬。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真正的江朔华,第一次清楚看见对方的长相身形,他发现自己一直有个误区。
她假扮双生兄长,在钦天监待了一年多,从未暴露,贺枢不免以为兄妹二人长得很像。
现在亲眼看见,他发现两人的脸型五官并非一模一样,乍一看是有两三分相像,细看的话,便能看出其中差异。
江朔华的长相偏硬朗一些,长得高点,路上同时遇见,很难将两人当成同一个人,至多会猜测两人是不是有亲缘关系。
他不说话,其他三人也不说话。
尤其是江望榆,惴惴不安,强忍住回头看他的冲动,看向兄长,不停挤眉弄眼。
江朔华试图读懂她的意思,又不能在脸上表现不懂。
“一直杵在门口做什么?”孟含月突然说,“这位公子,你如果没有急事的话,不妨再回院子坐坐?正巧碰到了,我给你诊脉,看看你当初的砸伤是否好了。”
今天是八月二十五日,距离八月初一在城隍庙市受伤,已经过了二十四天。
江望榆曾经问过他的伤势,知道完全痊愈了,不明白孟含月为何突然提及此事,甚至还要他再多留一会儿。
但孟含月故意这么说,肯定有所考量,她不出声反驳,只看着兄长。
“孟大夫说的有道理。”
江朔华刚说了个称呼,便看见自家妹妹飞快地眨眼,嘴唇张张合合,无声地吐出“孟姐姐”三个字。
他一愣,那三个
CR
字实在难以启齿,硬着头皮继续说:“先进去诊脉。”
贺枢站在影壁前,看不到她的表情,视线轻轻掠过她紧绷的肩背,答了声好。
还是坐在树下的石桌边。
江望榆收拾先前竹篮和书,并对兄长解释一番,方才坐在孟含月的身边,低头不说话。
“没有带脉枕,公子莫怪。”孟含月伸出右手,“公子,请。”
贺枢拉高衣袖,露出左手手腕,手背搭在桌上。
既是诊脉,孟含月没有应付了事,认真仔细诊了一刻钟,说:“公子脉象平稳,刚才又见你左肩行动如常,就不麻烦你脱衣服了,如果还觉得哪里不舒服,可以到回春堂拿些药膏。”
“嗯。”贺枢偏移视线,“克晦,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当值?你告假的这几日,李监副另外安排了一名灵台郎,带着六名天文生值守。”
江朔华看了妹妹一眼,按照两人之前商定的计划,回道:“我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明天就能去观星台。”
“是吗?既然如此,你直接去观星台便好,我等会儿回去的时候,帮你去官衙销假。”
“好。”江朔华顿了顿,“元极,这几天你也没有去观星台,是在万寿宫当差吗?”
“是。”看来她透露了不少信息,贺枢想了想,抱起大橘,放在桌上,“克晦,你还记得是什么时候救了这只橘猫吗?”
“七月十六,在太液池边。”江朔华准确无误地说出答案,“你为什么要带大橘过来?”
“它许久没有见江灵台了,有些想她,我就顺道带它来了。”贺枢推了下橘猫,“你抱一下大橘。”
江朔华眼角余光瞥向自家妹妹,见她暗暗点头,不再犹豫,朝橘猫伸出手。
大橘嗅闻一阵,往边上一跳,直接跳到江望榆的跟前,亲昵地喵了两声。
江朔华双手僵在半空。
看来以后要尽量少带大橘去观星台了。
贺枢揪住橘猫,按回怀里,主动开口打圆场:“大概因为你之前生病,身上带着药味,大橘才不亲近你。”
“确实有些药味。”江朔华假装叹气,“这段时日辛苦你照顾大橘了。”
贺枢答了声好,想要知道的事情差不多了,也知道自己继续待在这里,她会一直紧张不安,正想说告辞,有人先他一步开口。
“公子。”江望榆缓缓抬头,挺直腰背,直视他的眼睛,“我有一件事想问你,不知道公子可愿意回答?”
贺枢没有避开她的目光,“江姑娘请问。”
“我与哥哥是双生,自小就有人说我们长得很像。”她问,“你觉得我们现在还长得像吗?”
第66章 她一时竟无法确定他是否早……
话音刚落, 江望榆感觉两道灼热的目光落在身上,她知道是兄长与孟含月,但没有看两人, 继续盯着他。
从五月的相遇,到现在已有三个月又五天, 他并非每夜都去观星台, 可粗略一算, 她与他相处的时间不短了。
而且她先前沉迷看书,竟然没有在他的面前保持足够的警惕心。
江望榆轻轻咬住下唇,他心思缜密,观察细致入微, 她一时竟无法确定他是否早有怀疑。
“像肯定是有点像。”孟含月缓缓开口,“毕竟是双生兄妹, 我行医这几年, 见过一些双生子, 长得像,可终归是两个人。”
说这段话的时候, 孟含月一直看着侧前方的人,试图从他的脸上看出不对劲, 谁知依旧是一派的平和冷静, 看不出丝毫异样。
贺枢听出江望榆是在试探自己,没有看孟含月,目光轻轻掠过她和江朔华,选择说实话:“眉眼有两三分的相似,如果站在一起细看,不会认成是一个人。”
江望榆喉咙发干,僵硬地转头去看兄长。
接收到她紧张的目光, 江朔华定了定心神,“元极,你有没有觉得我今天跟以前有哪里不一样?”
贺枢缓缓捋摸大橘背部的毛发,脑海中飞速运转,半晌后,半真半假道:“没有,可能是因为病了一场,瘦了,看上去高了些。”
江望榆咽了口唾沫,不再说话,低头揪住衣袖口,不停揉搓。
“怎么都坐在这里?”董氏疑惑的声音响起,“咦?元极,你怎么来了?”
“伯母。”贺枢立刻起身,瞧见董氏抱在怀里的布匹,上前两步,十分自然地顺手接住,“我听说江灵台病了,特意来看看她。”
江朔华慢了一步,看见对方的动作,说:“你是客人,不该让你做这些。”
“伯母,您买这些布匹是打算做什么?”贺枢没理会,“我能帮上忙吗?”
“天气冷了,我想做两件披风。”董氏和蔼笑笑,“免得华儿夜里当值吹了冷风着凉。”
江望榆看看母亲,又看看他,没说话,低头继续盯着手。
“对了,我今天上午做了两笼桂花糕。”董氏说,“之前听说你还算喜欢吃,再带一些回去。”
贺枢没有拒绝:“多谢伯母好意。”
董氏走进厨房,再出来的时候,手里提着两个油纸包,交给他,看见他怀里的橘猫,笑问:“这就是大橘吗?我听华儿说过,长得真壮实,看来你花了不少心思。”
贺枢暗暗揉了一把橘猫。
大橘略微直起身躯,响亮地喵了两声。
“时候不早了。”贺枢明白自己再待下去,四人只会觉得不自在,主动开口告辞,“我该回去了。”
江望榆轻轻一咳。
江朔华会意,保持语气自然:“我送送你。”
“不必。”贺枢控制语气中的疏离恰到好处,“你的病刚好,我认识路。”
话虽如此说,江朔华仍送他走出院子,在门口站定,等到对方的身影消失在巷口,迅速回家,落上门闩,紧闭院门。
“阿榆,他为什么突然过来?你又为什么要放他进院?”
江朔华刚走进正屋,便听见孟含月的问题,随即落座,跟着问:“阿榆,以你对他的了解,你觉得他发现了吗?”
“他说是来看望我,我想着如果他都没有认出来,那么衙门里的其他人认出来的可能性就会更低,就想试一试,但我没想到这么巧,正好碰到你们回来。”
“难怪。”孟含月了然,“我叫他进来,也是想试探他一下。”
江望榆捂住额头,拇指使劲揉按太阳穴,继续说:“至于元极有没有认出来……我不知道。”
手往下滑,盖住眼睛,眼前顿时一片黑暗,她呼出一口闷气,再睁开眼睛时,目光镇定。
“不管元极有没有认出来,明天二十六,只剩四天就到九月了,哥哥,我们还是按原来的计划。”
江朔华同样神色凝重,“好。”
“阿榆,我想问一句。”孟含月疑问,“你们为什么这么着急?一定要这两天就让克晦去观星台?”
“下个月要更换值守的时段。”江望榆仔细解释,“观星台的值守分成四个时段,每个时段三个时辰,从正月到四月、五月到现在,我分别在子时初到寅时末、酉时初到亥时末值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