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春山 第169章

作者:曲小蛐 标签: 宫廷侯爵 天作之合 相爱相杀 复仇虐渣 正剧 古代言情

  “喜”字被骤起的风声绞碎。

  戚白?商连一声惊呼都未能出口,便被一步未停的谢清晏捂住唇口,他从?后将她抵抱入怀,暴戾地?塞进?了马车中。

第83章 春山 今生,我不想再见你了。

  “……你是该贺我。”

  马车驾动,车轮滚滚。

  谢清晏修长的指骨像是被冰水浸透过,捏住了戚白商挣扎的下颌,他指腹抵着她细腻的颈,近乎颤栗地体察那脉搏在掌心下的跳动。

  差一点?、只差一点?。

  谢清晏几乎嗅到死与她擦肩而过留下的冰冷气息。

  从谢清晏怀里?挣脱开,戚白商气极扬手?。谢清晏不退不避地望着她,她却?又在落下的最后一刹那攥住。

  指甲陷入肉里?,疼得人心口都发麻。

  她慢慢吸气,想缓和?胸腔里?那种紧迫得无处释放的窒息。

  “你要与婉儿成婚了,谢清晏。”

  戚白商阖了阖眼,听见自?己吐息颤得厉害:“不论你是为了什么,鱼与熊掌,不可得兼。这是你自?己选的。”

  “……我选的。我会送你离开。”

  谢清晏克制着,一根根松开指骨,将眼神?从她身上撕扯下来。

  “在那之前,陪我去最后一个地方。”

  -

  是夜。

  上京城,郊外三十里?,骊山内。

  马车一路未停,至此已行了两个时辰,天早已黑透了。

  车驾内。

  谢清晏朝戚白商伸出手?,眉眼阒然:“下车吧,我带你见见我在世上最后一位至亲。”

  “……”戚白商微顿,蹙眉望向外面的漆黑山野:“他住在此地?”

  “不。”

  谢清晏垂眼,轻声像怕扰了山野夜风。

  “她葬在此地。”

  ——

  那是一座祠,建在山野间的无名祠。

  烛火烧破夜色,映照向巍巍殿上,古朴漆黑的木架凛列如兵阵,四百一十七座无名牌位,便贡于骊山深处——

  不见天日。

  戚白商僵然立在祠外石阶下,捏紧裙角,无声望着殿内的人。

  谢清晏今日着一身漆黑玄袍,革带束腰,尾摆如墨,从他跪地折腰的身后迤逦开,融入夜色里?无尽蔓延。

  他向着那些无名牌位叩首,上香,再叩首。

  四野风声萧然,席卷山间,拂过古木的枝梢,在这座无名之祠内盘旋,像是一曲不知回?响过多少载的悲切呜咽。

  戚白商望着巍巍祖祠内那道孑然孤绝的身影,心口迟缓地泛上涩痛。

  像绵密的针布滚过,层层叠叠扎上来,避无可避,也压不下忍不得。

  在琅园那日,她问董其伤谢清晏是否也姓董时,便有所猜测——

  在这世上若论最恨宋家与安家,最轻鄙那位九五之尊,除了满门?忠烈一朝尽亡的裴氏之后,还会有谁呢?

  戚白商涩然地垂下眼。

  她想起了自?己初来上京那段时日里?,婉儿同她说起过的。

  [……裴氏全族获罪尽覆,连嫁出去的裴氏女?都未能幸免。]

  [市井中有过传闻,嫁入董家的裴氏次女?与其子董翊,在裴氏覆灭当?日恰归家省亲,然而查遍裴氏全族尸身,并未寻及二人。此后这母子二人便销声匿迹,不知所踪。]

  [未过两年,兵部侍郎也即董翊之父,便被如今的安太傅查贪降罪,全家流放,死伤殆尽了……]

  即便她早有猜测,但如今真正确认了,望着这巍巍殿内数百座无名牌位,戚白商还是难以遏止地心口栗然,浑身冰凉。

  说不出是怕,是悔,还是悲。

  难怪他恨安家入骨。

  难怪那夜在行宫启云殿外,他抱着她从熊熊烈火中逃出,听到舅父叫破她身份时,望向她的会是那样?恸绝的眼神?。

  那一刻他后悔了吗?

  悔不该将她这个害死他全族性命的世仇之族的女?儿,冒死从烈火中救下?

  可你若悔了,为何又要一而再执迷、乃至今日还要带她来此,教?自?己身陷险境呢。

  生?死尽付于她一人之手?。

  他怎敢的?

  “……”

  戚白商正情?绪汹涌难抑,忽觉眼尾覆上温凉如玉的指骨。

  她一滞,掀起眼睫。

  那人不知何时出了祠堂,踏下石阶,此刻就停在她面前,抬袖擦去她眼角水痕。

  “为何哭了。”谢清晏哑着声问。

  他停了两息,似是要笑,却?终未能成:“是怜我无泪可落,代我哭的么?”

  戚白商湿红着眼,仰脸望了他数息。

  终究在谢清晏情?不自?禁沉沦着俯身欲要吻下的眼神?前,她侧身,避了过去。

  谢清晏滞停住身。

  “谢清晏,你不该带我来此。”

  戚白商平复了泪意,侧回?眸望他,又越过他身侧,望他身后于夜色烛火中巍巍的无数牌位:“九泉之下,你叫亲族何安?”

  谢清晏瞳眸微颤。

  须臾后,他低声笑起来。

  “……我早便是世间最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

  谢清晏垂手?,执意将戚白商藏在袖间捏得紧颤的手?攥入掌间,覆裹住,“不差这一桩。”

  然后那人抬眼,缓笑轻嘲般,拉着她走向这座祠后:“若有报应,便教?他们尽来索我的命。无干旁人。”

  戚白商来不及推拒,也不忍推拒。

  她红着眼眶跟在他身后,由他牵着,绕过院墙亭廊,草木曲折……

  最后停在一座孤坟前。

  坟旁立着棵古树,月华下枝叶蔼蔼,足为孤坟遮风避雨,陪它?历过不知多少载岁月流长。

  戚白商仰头望着它?。

  不知为何,她觉着有些似曾相识。

  像是曾在很多年前来过这儿,可又和?记忆中不一样?……

  不待她想罢。

  在坟前叩首的谢清晏忽低声说道:“她叫裴华霜,裴氏次女?,也是我的第二位母亲。”

  戚白商一怔,望向他。

  裴氏次女?裴华霜,便也是嫁入董家的董翊之母。

  可他为何对她的称呼如此……

  那人从跪地到折膝,最后缓直起身,在月下斜拓一道清孤侧影。

  “我这一生?,为了活下去,”

  他似自?嘲地笑了,“……喊过三个人母亲。”

  戚白商呼吸微滞,心口刺痛加剧。

  她难以忍受地蹙起眉。

  “有人怜我,有人杀我。”谢清晏垂手?,轻拂去墓碑上的尘埃,“她既怜我,又比这世上任何一人都更想杀了我。”

  “……”

  戚白商猝然睁大了眼。

  直到这个刹那,她忽发觉出自?己之前以为验证的全部猜想都在动摇。

  怜他的,是静安长公主。

  怜他又杀他的,是坟茔之中他第二位母亲。

  那最后一位杀他的“母亲”,岂不才?是他的生?母……

  生?母,弑子?

  [既有二三四,便该有一,大皇子呢?]

  [……裴家覆灭当?日,今上与诸后妃皇子在行宫秋猎,当?时,裴皇后囚大皇子,于行宫启云殿纵火自?焚。母子同殒。]

  [那位大皇子,竟是被他亲生?母亲活活烧死的……]

  [戚白商,你记清楚。]

  [我不是谢清晏,我叫谢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