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定卿卿不放松 第75章

作者:顾了之 标签: 古代言情

  她脸色一白,颤抖着双唇看着他:“你在试探我。”

  这一番听来有些稚气的长篇大论,从头到尾都不是为了劝服她跟他合作,而是在确认她的秘密。

  细居扯了下嘴角以示默认。

  他当然是在试探她。他最早对韶和此人萌生兴趣,是去年陆时卿在舒州赈灾的时候。当时,他布置在大周的探子查到了韶和送去的那封密信。他听说消息后感到非常惊诧。

  经过商州驿站与陆时卿一番交涉,他确信此人必是来日劲敌,因此正在心底谋划一场暗杀,准备再次与平王合作,除之而后快。但这个连嘴都还没来得及出的消息,却走漏到了韶和的耳朵里。

  他起始虽觉奇异,却也当是巧合,只是不免留了个心眼,安插了一名婢女混入公主府,查探韶和的日常起居与来往人员,看她究竟是从哪处得来的消息。

  但一连数月,他都毫无所获,甚至发现这个公主潜心修佛,根本不问政事。

  直到后来战起,他听说了元赐娴登门取玉戒,而韶和如有所料,早早等在府中的事。

  当初那块璞玉的源头,除了元家及徽宁帝,再无第三者知晓,就连陆时卿都是事后才查清。韶和既是不可能了解前因后果,又哪来的道理及早预料元赐娴的来意?

  经此一事,细居心中疑窦丛生,动了真格查探韶和,因此得知了诸多关乎她的古怪。譬如说她前年意外落水后性情大变的事。

  他满腹疑虑不得解,将这些讯息拿去请教南诏德高望重的祭司舍逻,第一次听说了有关“异人”的传闻。舍逻告诉他,如若能将此人纳入掌中,登上帝位乃至远服大周都将指日可待。

  彼时他仍未能全然相信如此神异的事,抱着将信将疑的心态出使了大周,此后便一直在反复试探求证,直到方才那一刻。

  韶和的脸白得毫无血色,几乎一下便想通了这番前后经过。

  原来不是元赐娴。不是元赐娴为了改命连带造就了她的悲剧。细居是她自己惹来的。令她一步步走到今天的,是她自己。

  她的嘴角扯出个惨笑来,抬眼望着对头的男子。

  细居向她微微一笑,饶有兴致地道:“你现在不想说没关系,我暂时还有耐心。”

  韶和见状,很快恢复了平静,摇着头叹了口气:“你可曾听过一个汉词叫‘阴差阳错’?”她问完一顿,再道,“你很聪明,却拗不过天意。如你所想,我的确不是普通人,但你不用等,也不用再绞尽脑汁想办法撬我的嘴,因为你想了解的事,我根本一概不知。”

  细居双眼微眯,盯着她没有说话。

  韶和继续淡淡道:“如你所说,我当年非常天真,被陆侍郎直言拒绝不久便削发为尼,入了长安罔极寺,之后更因勘破红尘,不再过问俗世,远走敦煌潜心礼佛,至死没再回过京城。大周如何,南诏如何,吐蕃与骠国又如何,我身在茫茫戈壁,岂会知晓?如果我当真清楚那么多,这辈子又怎么可能叫自己落入这等境地?”

  细居面上的笑意渐渐凝注了。

  她说着伸手取过面前几案上的纸笔,边描画边道:“河西走廊的千佛洞里有很多珍奇壁画,每一幅我都能默画下来,你若不信我所说,大可派人去对照察看,也可去长安仔细询问,看我这辈子是否到过敦煌。”

  韶和说完,似是接连刺激之下悲极生乐,反倒有些快慰地笑了笑:“但不论如何,我都已是南诏的太子妃,你现在后悔,大概是来不及了。”

  

  翌日,和亲队伍抵达南诏皇城,太子细居以公主之礼迎娶韶和入东宫。一月多过去,季夏六月末旬,南诏皇宫传出喜讯,太子妃有喜了。

  消息传到长安,正与陆时卿谈事的徽宁帝霎时大喜。

  陆时卿知道老皇帝在高兴什么。细居在求娶韶和时,曾立书为证,说只要他顺利登基,就会将嫡长子送来长安,自愿为质三年。

  如今,眼见这嫡长子是有了苗头了,且确实是韶和的子嗣,是大周的血脉。

  他神色淡淡地向老皇帝道了几句恭喜的话,继续在旁陪侍,一面翻阅着手中公文,片刻后,忽见方才前来报过喜的宦侍再度匆匆入了殿门,一路到了上首徽宁帝身边,俯身耳语了几句。

  徽宁帝闻言眉梢一挑,低声问:“当真有那么巧的事?”

  宦侍弯身回道:“是啊,陛下,这可真真是双喜临门了。”

  陆时卿没太注意俩人窸窸窣窣的动静,正气定神闲地提笔在公文上圈画,突然听见老皇帝叫他:“子澍啊。”

  他抬头应声:“陛下有何吩咐?”

  “你家中仆役来了,问你何时回府,说赐娴有喜了。”

  宽绰的紫宸殿里激起“啪”一声脆响。

  陆时卿手中的公文掉到了地上。

  小剧场:

  怂怂:对不起对不起,陛下,臣一个激动……

  顾导:这都要当爹的人了,能不能稳重点!

第93章 093

  陆时卿游魂似的出了宫门,坐上了回府的马车,心里头半晌没回过味来。

  他真是败给元赐娴了。天知道他这一个多月来,过的都是什么要命日子。

  自打上回,她得知自己被他白白折腾了一夜,便吸取了教训,开始刻苦钻研房中术,誓要叫每一次辛苦的耕耘皆有所收获,到了易孕的几日便不舍昼夜地勾他,叫他晚也锄地,早也插秧。

  这种事说来是很刺激的。比如他好端端坐在书房办公,她能突然从桌案底下钻出来扒他腰带。再比如他在净房沐浴,她会拿解手作借口跑来跳他浴桶。

  初尝滋味,血气方刚,他哪里捱得过这种招数,嘴上叫她别闹他,手脚却不听使唤地节节败退,只道她之前放出的狠话的确不错,生不生孩子还真是由她说了算的。他就是头黄牛,只管挥汗干活,这一个来月,哪哪都已驰骋过。

  但陆时卿也不是没有远见,为免她太快生养,叫他孤寡十月,早先几次总是临到关键时刻后撤退出。几回过后,元赐娴急了,再见他想逃,就缠着他死死咬住不放。他便只有放弃挣扎,失守在里头。

  所以说,她这么努力,能怀上一点也不稀奇。

  陆时卿一路慨叹着回了府,下了马车疾步往里,见拾翠便问:“大夫来诊过了?”

  他原也只是随口一问,没想过得到否定的答案,不料她竟答:“郎君,大夫还没到呢。”

  陆时卿一脚急停,顿在元赐娴房门前。

  见他愣住,拾翠忙解释:“但夫人自己给自己把过脉了,看起来很笃定。”

  “……”自己给自己号了个喜脉,她真是能耐了。

  陆时卿张了张嘴,竟不知说什么好,半晌才想到,自己何必跟拾翠浪费口舌,直接进去不就得了,便一把推门而入。

  元赐娴正盘腿窝在一方矮榻上,右臂摊平,掌心朝上,左手三根指头压在右手腕脉上,歪着脑袋蹙着眉,一副活神仙的模样,听见推门动静,忙隔着屏风问:“大夫来了吗?”大概以为进来的是婢女。

  “是我来了。”

  元赐娴一愣之下便已见说话人绕过了屏风,怪道:“你不是在宫里头,怎么这个时辰回了?”

  陆时卿噎了噎。刚刚报信的事其实的确跟她没关系。她虽近来一直缠着他要孩子,却一向知道分寸,不会妨碍他正事。来大明宫的仆役是他特意吩咐了留在府上照看她动静的,想是听了一耳朵“有喜”就急急忙忙来了。

  这下好了,要是元赐娴给自己号错了脉,陆家怕是要欺君了。

  不过这个不重要。

  他在矮榻边坐下,不答反问:“真号出了个喜脉?”

  元赐娴闻言便知他为何突然回来了,肯定地点点头:“这回一定不会错了!”

  她的月信已推迟了十来日,起头两天又一次心惊胆战地叫来了大夫。但兴许是彼时脉象尚未显露,大夫没号出究竟,只叫她莫生忧思,再观察几日。之后,她眼见自己也没别的明显症状,就不再劳烦人家一次次空跑了,干脆自己学了号喜脉的法子。

  一日号三十回,想怎么号就怎么号,随时随地,容易又便宜。

  但陆时卿自打上回为她白愁了一夜,已经不敢再轻信她了,见大夫未到,闲着也是闲着,便抓过她的手腕,学了她的架势也开始号。

  元赐娴挪挪身子,凑他近些,把下巴搁在他肩头,满心期待地瞧着他:“摸到了吗?滋遛滋遛的。”

  陆时卿抽下了嘴角:“等一下。”说完,抬头挺胸,放松吐纳,手指下压,努力去把。

  “是不是往来流利,应指圆滑,如珠滚玉盘之状?”

  “……”他默默感受了一会儿,偏过头实话道,“没感觉到。”

  元赐娴不高兴了,把手抽出来,嫌弃道:“是你不会号。”

  术业有专攻,这个陆时卿确实不会,看她盼子心切,也不好打击她,重新把她的手抓过来握在掌心,承认道:“是我不会号。”

  她瞥瞥他:“那还不快去给我催大夫。”

  陆时卿一噎,觉得这一幕很是熟悉,倒跟去年姜璧柔在陆府落胎,她把他这堂堂侍郎当小厮使唤,叫他去请大夫一样。

  只是当时她名不正言不顺地住在这里,如今却已是她明媒正娶的妻子。

  想到这里,他突然觉得,她眼下便是叫他去端盆洗脚水来,他也是愿意的。

  陆时卿起身去催人,不久后亲自领着一名葛姓大夫回来,又亲眼盯着他给元赐娴诊脉。

  这叫葛正的大夫在长安城里颇有名望,平日多在药堂施医,极少上门出诊,着实是陆家面子大才请得动这等人物。

  元赐娴又开始跟这老头耍无赖:“葛大夫,我一瞧您这面相,就觉您比上回那个方大夫讨喜。您这红润的印堂,一看就是专号喜脉的。”

  葛正伸手虚虚点住她,风雨不动安如山地道:“陆夫人,您再说话,脉要跑了。”

  元赐娴嘴一瘪,看向站在一旁的陆时卿。

  陆时卿努努下巴,示意她安静坐好。她便是当真怀上了,也最多只一月,如今这脉的确难切,自然急不得。

  屋里静了下来。陆时卿暗暗屏息盯着葛大夫,等他将元赐娴的左右手来回号了一遍,撤了迎枕,才问:“葛大夫?”

  葛正起身向他拱手:“恭喜陆侍郎,令正确实有喜了。”

  陆时卿起先怕又是误会一场,也没真信了元赐娴的鬼话,眼下脑袋一晕,负在身后的手都抖了一抖,面上镇定问:“脉象可还平稳?”

  葛正摇了摇头。

  不平稳?他心底一沉,正要发问,便先听他解释:“令正中脉与下脉皆盛,很可能是一胎双生,这脉象暂时平稳不来。”

  陆时卿一个激越腿软,伸手扶了把桌案:“您说什么?”

  

  一般大夫实则很难鉴别双生子的脉象,但葛正确是医术了得,一把一个准,因情形特殊,临走交代了不少诸如吃食方面该注意的事物。陆家上下得了消息,齐齐一通忙碌。

  陆时卿本是又欢喜又愁的,可一听说是双生子,就觉得这忌口忌得非常划算了,坐在矮榻边,跟同样始料未及,半晌没回过神的元赐娴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率先接受了自己确实天赋异禀的这个光荣事实,小心翼翼伸出手去探她小腹,问道:“真能装得下两个?”

  就她这一点余肉都没有的肚子,他瞧着一个都勉强。

  元赐娴闻言有些不服气,朝他一挺尚且非常平坦的小腹,道:“它能变大的!”

  陆时卿不免失笑,见她扑上来搂住他的脖子,得意洋洋地问道:“一怀怀俩,我厉不厉害?”

  她这横冲直撞的,也不怕压着肚子。

  陆时卿略微避开她一点,挑眉道:“这话该我问你吧?”

  “你有什么厉害的?”元赐娴低哼一声,“我刚才掐指算过了,这胎一定是我在上面的时候怀上的。”

  “……”陆时卿一噎,问道,“哪次?”好像一般都是他在上面劳作的。

  她没羞没臊地答:“你在书房写公文,我爬你椅子那次啊。”

  陆时卿“哦”了声,回忆了下:“后来不是去了桌案上吗?”还毁了他一沓公文,叫他那天晚上返工抄书抄到手软。

  “在桌案上的时候你是站着的,又不是在我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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