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侯庶女 第75章

作者:林似眠 标签: 古代言情

刘方明显还是不信,他双眼微眯似有别的打算,但迟疑一番,终究打消了主意,只是叮嘱道:“那好,我手下有人在太医局帮忙,若校尉什么时候想起来了,尽管找他们说去。”小六如今还在太医局疗伤,刘方不怕她就此走掉。

含章自然也明白这层微含威胁的意思,但她已经连冷笑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转过身往外走去。

被酒浸透的衣衫黏在身上,潮湿冰冷,寒风夹着雪花刮过,寒意入骨,虽然冷,但她全身无力,步伐不快,只能慢慢走在大雪中,渐渐连心也冷透了。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嘿,╮(╯_╰)╭

第八十二章 微波起涟漪

因着守城成功的消息传开,百姓们的心稍稍安定下来,街道上陆陆续续出来些人,比早先几日热闹了些,却都是各自裹紧衣服趁了昏暗天色冒雪低头而行,偶尔抬头四顾,眼底也还有掩不住惊惶之色。

含章在泥泞的雪浆中深一脚浅一脚走着,木然看着眼前的街道和匆匆的行人。她的样子太过狼狈,神情也骇人,手上还握着一柄闪着寒光的匕首,身上的血腥气很重,在这样敏感时刻,周围的人都不敢招惹是非,远远绕开她走了。

含章已经在雪中盲目地走了半个时辰,手脚冰凉麻木,鞋子和衣摆全都湿透,走路很是沉重,足底传来阵阵刺痛,但她仍然没有停下的意思。脚下的道路纵横交错,四通八达,却不知该去哪里,这里的天是被房屋围墙划出的范围,总觉得像是划成了许多人的势力范围,一个个全然陌生,行动间实在憋束得很。

她摇摇摆摆走过一个拐角,一辆乌黑马车疾驰而过,稍稍前行了几步,车夫突然吁吁叫着停下了马,因为停得匆忙,两匹马受了惊,嘶叫着高高扬起前蹄又重重落下,溅起大片黑色水花,连远处的含章也未能幸免,衣摆上被溅了好些水,只是她衣衫早就湿漉漉,所以竟毫无所觉,仍旧发着呆走自己的路。

“含章!”低低的男子声音唤道。

他连叫了好几声,含章才回过神来,她慢慢转过僵硬的脖子往声音来处看去,只是眼神恍恍惚惚,总不能聚焦,好一会才把眼前的车和人看清,许久不见的薛崇礼挑开车帘,正皱着眉头看她。

“薛世子。”含章此时脑中空白一片,完全没有敷衍的心情和思考的能力,随便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又继续往前走。

“等等!”薛崇礼很快下了车,踩着水朝她走来。含章停在原地,往后靠在一间关了门的店铺墙壁上,忍不住抬起双手揉了揉太阳穴,问道:“什么事?”

薛崇礼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皱眉道:“听说你上午守城时受了伤,要紧么?”

含章头昏沉沉的,回道:“我很好。”她四下看了看,附近没有客栈的招牌,这等混乱时候,即便有客栈想必也是关门了,估计只有熬到太医局才有地方栖身休息。

薛崇礼见她脸色极差,像是随时可能昏倒在街头,便提议道:“这里离家很近,随我去歇歇吧。”他说着,解□上披风要给含章系上。

含章平生最讨厌昌安侯薛家,尤其这个心烦意乱的时候更是连薛家人的影子也不想见,听他这样说,陡然生出一阵气闷,一把打掉他的手:“我不去侯府!”

薛崇礼手僵在半空,他不是没料到含章会拒绝,却猜不到她有这么大的反应,不由暗暗叹息,过了一会儿,带了几分涩然道:“已经没有侯府了。”他顿了一下,继续道,“今日下午皇上已经下旨收回爵位,再没有昌安侯薛家了。”

含章一怔,抬头看他:“夺爵?”

薛崇礼眉头紧皱,神色暗淡地点了点头。他瘦得厉害,虽还是和薛侯爷酷似的俊秀端雅,却已是憔悴不堪,病容更深,想来这段日子薛家并不好过。

薛侯爷依附于英王,英王既败露,想来是覆巢之下无完卵。一英王一宁王,薛家人一分为二两头下注,最后却是两不靠谱,赔了夫人又折兵,实在可笑,含章冷嘲般一笑,无所谓道:“夺爵就夺爵吧。”

含章拨固执地推开薛崇礼的手还要继续前行,却一不留神,被雪里的石头绊了,踉跄了几步,见她这样执拗,薛崇礼也不再勉强,只道:“既然如此,就坐我的车回太医局吧。这样的雪天,你若是晕倒在街边,只怕连命都要送掉。”说罢,不等含章回绝,扶了她的手便往马车走去。含章头痛欲裂,全身无力,就这么被他扶进了马车里。一股暖意袭来,比外头的冰天雪地实在好太多,她抿了抿唇,只管靠着车壁闭目养神。

车内空间狭小,含章身上的血腥气越发浓重,肩膀处的伤口已经裂开,衣上又洇开一片暗红。她双眼微合,眼下一片暗色阴影,疲惫到了极点。

薛崇礼看了半晌,突然道:“定琰的孩子还有三个多月就要出生了。”

含章眉间微动,睁开了眼:“哦。”

薛崇礼似叹息一声,又道:“袁任说你也是孩子的叔叔,到时候定要你去看看。定琰虽然没说什么,心里怕也是这样想的。”

含章沉了眉头不知想到什么,良久才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薛崇礼摇了摇头:“袁家出事后,她每日以泪洗面,整个人瘦得只剩一把骨头。”说到妹妹的凄凉情景,他不免动容,声音都微微哽咽。

在含章印象里,薛定琰还是那个容貌倾城内藏算计的娇柔美人,实在想象不出她如今的景象,若要就此说些安慰的话,她们两人从小就立场相对,情分浅薄,也确实无话可说,便只道:“袁信若在,一定会很期待这个孩子的。”

薛崇礼原想借此让含章回家一趟,但听她这浅淡的话,便知此路不通,遂只点头应了一声,过了片刻,索性直言道:“父亲一直很想念你。”

含章唇边噙了一丝冷笑,又把眼闭上,歪在一边,连看都不想看。

薛崇礼见她这样冷漠无情,叹了口气,低声道:“你疗伤这几个月,父亲原想去看你,被平王殿下婉拒了。我知道你心里还有怨气,但他年事已高,又遭逢这些变故,身体已经大不如前,如今也只想看着子女们平安。今日听说你要去守城,正急得坐立难安,又来了夺爵的圣旨,父亲大受打击,已经病卧在床。”

含章静静靠着车壁,连一丝反应也没有。薛崇礼知她心结难解,既然话已说到这份上,便不再强求,他以手握拳低低咳嗽几声,也安静下来。一时只听得车轮滚过雪泥的辘辘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总算到达太医局大门。车一停,含章就睁眼起身,对薛崇礼道:“有劳了。”言罢就要下车,薛崇礼突然道:“我曾托付过你的事,不要忘记。”含章看了他一眼,似是回想到什么,眉头微挑却不置可否,转身跃下车。

薛崇礼挑开车帘,沉默地注视着她的背影,直到那片衣角消失在门后,才低声吩咐车夫:“走吧。”

“薛世子。”从不远处的门内的阴影里走出一个人,全身裹在黑色的玄狐披风里,只露出白皙光洁的下巴,辨不清容貌,但这不疾不徐的温和声音已让薛崇礼猜出来者身份。

他心头一跳,忙下了车,走上前来行礼道:“平王殿下。”

两个侍卫停在附近,手按腰刀似在戒备,赵昱缓缓走来,抬手拨高风帽,一双看不清情绪的眼睛牢牢看向薛崇礼,温言笑道:“薛世子这么晚还辛苦送沈校尉回来,果真是兄妹情深。”

赵昱这般温善有礼,笑容和煦,薛崇礼却不敢小视,他察觉出这话里似有些不快,便低头解释道:“我和沈校尉在路上巧遇,见天暗雪大,便送了她一程。”

不知是否错觉,薛崇礼察觉到对面那谦谦君子的平王好似轻轻松了一口气,那两道注视自己的目光似乎也没那么冰冷,他不敢放松,只凝神静听。

赵昱低笑一声,道:“沈校尉守城有功,父皇已经下旨令她官复原职,照旧是从四品的游击将军,暂代北衙副领之职。”薛崇礼心思机敏,立刻就明白了赵昱的意思,他压低声音,平静道:“她要为国杀敌,自然不该被闲言碎语乱了军心。”

赵昱眸光微闪,莞尔一笑,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如此,再好不过。”便翩然转身,薛崇礼只见那玄色披风在眼前闪过,赵昱人已经进了太医局大门。厚重的木门被缓缓合拢,只剩屋檐下两盏灯笼照出一片亮光,在风雪中摇摇晃晃。

此时天色愈晚,风愈发急了,卷着大块的雪花砸在身上脸上,颇有些疼痛,薛崇礼在门外站了好一会,待到车夫出声提醒才醒神离去。

含章强撑着精神看过又陷入沉睡中的小六,这才回了小院,梳洗一番后便一头栽在床上睡了个天昏地暗,沉睡中只觉全身滚烫,像是身处沸水之中,以前的回忆像是开闸的洪水,争先恐后地涌来,在脑中打起架来,实在难受得很,不知被这滚水煮了多久,好容易才渐渐松缓下来,再次醒来是饿醒的,睁开眼睛看时,窗外天色仍旧是黑暗一片,只怕是睡过了整个白天,身上酸痛得很,她捏了捏手臂和腰腿,摸了摸额头,确认一切安好,这才翻身坐起。

屋里并无他人,只炭盆里燃着炭火,小火炉上煨着小米粥,不知加了什么食材,散发出甜糯浓郁的香气,含章摸着咕咕叫的肚子爬起来,洗漱之后就端了粥狠狠吃了一通,正吃得心满意足,有人在门外敲了几下,推门进来,正看见含章正享用完了在抹嘴,不由露出笑容,细细看了看她脸色,关切问道:“可好些了?”

含章此时心力不济,心中对他的提防疏离似淡化了些,听得这关心,便点头道:“还好。”她说着便摸了摸肩膀,昨晚实在又困又累,来不及换药便去睡觉了,此时疼痛倒像是更厉害了似的。

赵昱见她眉头微皱,便知情形不算好,便合上门,走过来道:“来换药吧。”

含章这才发现他手上提着药箱,瞥了眼门口,并没有别人进来,看来赵昱是打算亲自为她上药。原本赵昱就是她的大夫,也曾为她接过断骨,上药也只算得是平常事,但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宁王英王已经败落,皇帝的儿子便只剩赵昱和赵昕两个,尤其是年长的赵昱,身份已经今非昔比,让一位皇储人选纡尊降贵为自己上药,若被人知晓,只怕又要平添许多是非,再者,不知为何,她心里并不愿意。

含章唇动了动,终究还是没有把拒绝的话说出口,便解了衣服系带,卸了半边袖子露出右肩来,她身上许多刀伤,密密麻麻裹了好几层绷带,又着了小衣,倒也并不算失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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