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岁寒晚急
谢无咎七七八八的想明白了,他心里那点不舒服,实在是没有必要。
还挺莫名其妙的。
可他醉酒装疯,她生气了没有?
谢无咎换了外袍,就跑到厨房,找了个不大不小正好的陶罐,又去城南买了一碗三鲜米粉,汤底是熬了半夜的鸡汤,上面铺着鸡丝、鸡蛋皮,几块炸的金黄酥脆的财鱼块。揭开盖子一闻,浓香扑鼻!
谢无咎提着瓦罐,快马赶回城西。
快一些,赶在她没吃过的时候送到。她看了好吃的,必定也不会再和他计较了。
天色尚早,他照例转过镇国府的大门,从墙头进去,却发现以往冷冷清清的草庐外,乌压压跪了十来个奴仆。
那日见过的山羊胡陈管家正在训话:“世子被抓进京畿府衙,那是去问话的,绝对没有牵涉什么命案!你们一个一个都管好自己的舌头,别往外传。行了,就这,散了吧!”
谢无咎吃了一惊!
孟濯缨被抓进京畿府大牢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
第49章
入狱
这陈姓管家, 是靳夫人的心腹, 这番言语, 与其说是敲打,不如说, 是火上浇油。
谢无咎听了两句,听不下去。这些小人手段,损毁名誉,就在嘴皮子里。
刚要原路回去,一个肤白面嫩的少年蹙眉过来:“陈管家,近来府里的人,都要严加管束,不可传出半点风言风语。尤其是父亲那儿, 他老人家近来身体不适,既然兄长没什么大事,就不要让父亲平白担心。”
陈彦连连应和:“公子说的是。您真是孝顺!”
谢无咎听得连声冷笑。
孟沂又道:“都小声些吧。父亲还睡着呢。”
谢无咎从墙头出了镇国公府, 心头冒出一股浊气, 将瓦罐放进马背包袱里, 先回了大理寺。
他是早知道孟濯缨并不将镇国公放在心上,可以说是个“无父小子”, 如今看来, 镇国公也不配为人之父。
孟濯缨分明遭人暗算,不等天亮, 不等审查,就被带去京畿府。
大理寺都要避嫌, 事情已如此严重,镇国公竟然还能够安然高枕!
大理寺门口,哑叔横眉冷对,坐在对面的台阶上。谢无咎也顾不上哑叔,先进去,问了他爹。
厉效良死在了大理寺监牢之中。死因中毒,嫌疑人孟濯缨。
年底各处戒严,大理寺内也不例外,当晚二更时分,差役巡守,厉效良滚在稻草堆里,满面血痕,痛苦不堪。
差役连忙将人送医,折腾了足足两个时辰,三更时分,人就彻底没气了。
人是在大理寺监牢没的,自然是一桩大案。
初初梳理,还未细查,就将孟濯缨牵扯了进来。暂时将人请进了京畿府。
谢中石也是半夜就过来了。因谢无咎昨日病了,也不知道此事竟然会涉及孟濯缨,才没有叫他。
谢无咎皱眉:“这厉效良是谁?到底是什么人?能惊动整个大理寺半夜起来?”
谢中石反倒奇怪了:‘你天天和孟少卿在一块,都不知道,她昨日收押的那个酒鬼 ,就是厉效良。这个厉效良,还是今科进士,天子也颇为重视。为父听说他突然暴毙,也是头秃啊!’
“那怎么又惊动了京畿府拿人?”谢无咎问。
谢中石道:“厉效良之妻,天色没亮,就去京畿府击鼓鸣冤,要接她夫君回家。还说,大理寺有个了不起的大官,和她夫君有仇,她夫君被关在大理寺,一定会被那登徒子害了去。”
谢无咎:“登徒子?”
谢中石捋一捋美须:“没错,她说的登徒子,就是孟濯缨。”
谢无咎拧起眉,自然而然的问:“她去击鼓鸣冤,难不成,孟濯缨唐突了她不成?”
谢中石一顿首:“还真是这么说的。”
谢无咎接话:“她长的好看没?”
谢中石一愣:“好看……是好看的吧。不过,你和孟少卿交情匪浅,不是理应相信她的为人?”
谢无咎痛心疾首,道:“若是别的错误,这小子保准也不会犯。可唯独在女色上,她实在叫人操心。唉,颇有些贪花好色的秉性。”
谢中石顿时无语,将话题又给掰回来:“你别说,不止我们大理寺大半夜都起来了,京畿府也是闹了半夜。这不,提早一步,就把人弄到京畿府去了。活怕我们包庇人犯似的。呸,我们大理寺哪里来的人犯!”
唐秀一拍桌子:“今天他们敢拿人,改日非让他们敲锣打鼓八抬大轿全须全尾的送回来不可!”
谢无咎起身:“唐秀,走!”
二人没费什么功夫,就进了监牢。
京畿府大牢人满为患,一进去,犯人们嘈杂起哄,还有一股酸臭的味道。
唐秀皱着脸:“你看看,这什么地儿!就算最后查出没什么,小少卿这罪也是白受了。”
谢无咎抿唇不语,想她一贯娇生惯养,这监牢里哪能过得下去一天半天的?
这幕后之人,实在可恨!
等见到人,唐秀嘴都合不拢了。
单独一间,打扫的干干净净,气味不算难闻。床铺桌凳都是新的,还有一个精致的逍遥椅。
孟濯缨正坐在椅子上,紫砂壶里茶香袅袅,还拿着一本诗集,悠闲自在的读着。
唐秀一屁股坐在她旁边,把人挤开,闭着眼睛感受了一会儿,唉了一声,懒洋洋的道:“这牢坐的,我都想来坐一坐了。这怎么回事啊,你爹安排的?”
孟濯缨和谢无咎对面而坐,笑道:“怎么会?我爹虽然有个国公爷的名头,但因腿疾,早就不管事,也无实权,哪有这么大的面子?”
唐秀摸着椅子扶手:“乖乖,这可是上好的楠木。那这到底是什么人安排的?”
谢无咎突地想起那人来。
他和孟濯缨亲厚,又能共商机密之事,怎么能舍得她在监牢吃一点苦头?
可这念头一出,就被谢无咎自己否定了。
这番举动,对此时的孟濯缨有害无利。那人既然不愿将孟濯缨放到明面上,又怎会在这种小事上暴露?
可若是自己,他若有这般能力,是一定要为她安排妥当,不让她受半点委屈的。
谢无咎问:“你可知出了什么事?”
孟濯缨眼皮一抬:“有吃的没?你一进来,就抱着个瓦罐,装的什么?”
第50章 曲勿用
谢无咎重重的叹了口气, 把瓦罐放在桌上:“都什么时候了, 你还光惦记着吃!”
口中这么说, 手背一试瓦罐,还有些余温, 连忙把筷子递给她:“要吃就快点,再过一会儿,都凉透了。”
孟濯缨揭开盖,先满满的嗦了好几大口粉,压下腹中饥饿,才道:“这京畿府的人,倒是稀奇,什么都准备了, 就是没有备下一口吃的。茶,还是上好的紫笋,可我没这口福啊。”
谢无咎听了直皱眉, 空心饮茶伤胃, 孟濯缨当然不敢喝。
安排这一切的人, 排场做足了,孟濯缨却没有得到丝毫好处。
起码的, 天还没亮就被请进来了, 却连口热饭都吃不上。
怎么看,也不像是真心帮她。
谢无咎道:“把手伸进京畿府, 安排这一切的人,难道, 和幕后黑手有关?”
他顿了顿,又问:“那厉效良之妻徐氏,你可认得?”
孟濯缨略一思索,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谢无咎一下就来了火气,沉声问:“到底是认得不认得?孟世子,你可要和我说实话!”
孟濯缨斟酌了一下,道:“我见过徐氏,可徐氏不认得我。”
谢无咎真气了,手指点点她额头:“你没事去偷看人家媳妇儿干什么?”
孟濯缨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向他:“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谢无咎三言两语,说了徐氏击鼓鸣冤,状告他轻薄自己的事。
孟濯缨恍然大悟:“怪不得。厉效良半夜死的,清早我就蹲在大牢里头了。这一件一件,真是连环着来啊,半点时机也不浪费。”她轻笑一声,“若是时间赶得及,年前就得把我给收拾了。”
谢无咎问:“我听说,那徐氏娘子颇为清秀,你究竟有没有……”
孟濯缨哭笑不得,郑重其事的“呸”了一个。
“厉效良瞒婚,欺骗牛侍郎,我私下查过而已。也顺便查了徐氏玉莲。”
唐秀疑惑道:“厉效良停妻另娶,徐氏也是受害人,她有什么好查的?你还不是看人长的好看?”
孟濯缨低首,轻轻一笑:“有我好看吗?我便再好色一点,也得挑一挑。何况,你们没听说过一句俗话,叫做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徐氏和厉效良,就恰好是一个破瓦罐配上了坏瓦盖。”
“当时拦下告状的,是厉效良的老父。我便心生疑窦,这一查,就知道了,厉效良早就‘安顿’好了他妻子和两个年幼的孩子。”
唐秀问:“怎么安顿的?这徐氏再怎么以夫为天,也不会自己都要被休了,还这么听夫君的话吧?”
孟濯缨表情真是一言难尽:“厉效良许诺她,迎娶牛家小姐以后,最多半年,就找借口将她和孩子接回府去。到那时,牛小姐已经嫁了,除非和离,要不然,就得认下他们母子三人。而且,她也是官宦之家,注重名声,怎么也不能对原配太过分。最令人称奇的是,他还说,将来牛小姐的十抬嫁妆,要分给徐氏母子三人一半。”
唐秀一拍手:“还真有这么不要脸的人!这么无耻的事,都敢想!这两口子,还真是天生一对。”
谢无咎进了大理寺监牢,京畿府尹张一璟已经到了,正和谢中石打着官腔。在牢里查看的,正是他手下最为得力的捕头,曲勿用。
牢里杂草凌乱,枯草上,到处都是血迹。连墙上都有。
那夜当值的差役道:“那天晚上,我是到时间就巡守了,一点也没耽误。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厉效良特别痛苦的滚在草堆里,本来铺的好好的干草都弄乱了。一边沙哑的叫,在自己脖子、脸上乱抓乱挠,那脸都不是自己的了。后来,还往墙上撞,您看,那墙上的血印子,就是他撞出来的。”
曲勿用道:“死者这种反应,明显,是十分的痛苦,受尽了折磨。这下毒之人,果然狠毒。”
曲勿用颧骨生的高,一看就是刻薄之相,又问:“他既然这么痛苦,难道,就没有叫喊?就算喊不出来,撞墙乱滚,这么大的动静,你们都没听见吗?为何没有早点过来?若是早上片刻,没准,还能从死者处,得到最为关键的信息。”
谢无咎心中冷笑一声,没有出声。仿佛出神一样的听着。
差役果然道:“他根本没喊!但是一直用手抓喉咙。至于声音,大人,别说我们有没有听到声音,我巡守过来时,他乱滚乱爬,旁边牢房那几十个犯人,还睡的可香了!我从前头过来,是守时守点的,一时没听到动静,也怪不得我啊。”
曲勿用牙关一咬,颧骨几乎跟着滚动了一下。紧接着又问:“死者被关进来一日一夜,可曾有人来探望,可曾吃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