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观音多妩媚 第97章

作者:阮阮阮烟罗 标签: 豪门世家 天作之和 古代言情

“与我回去吧,观音,他们真的都很想你,想你想得快要发疯,回去见见他们,观音,你不想见见他们吗你的父亲母亲、哥哥妹妹这两年,我把他们照顾的很好,真的,你的父亲母亲很好,哥哥妹妹也好,还有还有那条狗,那条狗也好好的观音,回去吧回去见一见他们同我回去好吗”

比他所期盼的回答,更先响起的,是走近的脚步声,宇文泓看向萧观音身后来人,那曾经的哑侍女阿措,恳求嗓音立滞,眸中暗霾激涌。

对这以男子之身,假作侍女,伴在萧观音身边多年的独孤景之子,宇文泓心中之观感,极为复杂,一方面,对这人曾在崇宁县救下萧观音一事,他心存感激,若是旁人做下此事,他定会千恩万谢,赐赠千金万金,可偏偏这人,另一方面,又以男子之身,亲近萧观音多年,且在救下萧观音后,将她劫藏在南国,害得他与观音“阴阳两隔”,令他单想一想这些事,就忍不住杀意狂涌,恨不能一刀活劈了这人

对独孤错其人,在谢他与宰他之间,来回游移的宇文泓,终忍耐着没有动手,没有动手的必要,他先前,已命人深查独孤错,知道这人因多年残毒侵蚀之故,已活不过今年冬天,是必死之命,既已必死,也无谓在观音面前,手刃他人、沾染鲜血,以她心性,对这相伴多年的“侍女”,应还留有余情定是比对他宇文泓,更有余情的,这个独孤错伴她的时光,远不止同他的短短两三年,至少这个独孤错,没有设下澹月榭之事,又在她最危难的时候,救下了她

将自己在萧观音心中的地位,想得极低极低的宇文泓,又将眸光落回萧观音面上,又一次几是乞求地恳切问道“观音,同我回去,好吗”

迎望着宇文泓湿润眸光的同时,阿措也已走到了她的身边,他平平静静地问她道“你要走吗同一个疯子皇帝一起”

许是想再提醒她一次,先前所说的有关“皇帝”“疯子”的那些话,但萧观音心中,已然有了无畏的答案,她轻轻“嗯”了一声,落在宇文泓耳中,如闻仙音,恨不能立将她抱上马去、抱在身前、带她离开,却还得暂时忍耐片刻,看她同这个阿措道别。

“往后,你是想隐居在此,陪伴令堂吗”

萧观音问出了心底的猜测,见阿措闻问微微颔首道“母亲既已去了,这世俗红尘,就再没有人事,可牵我心念了,此处山清水秀,无人打扰,是个清静自在所在,我此生将隐居在此,再不入红尘,不会离此地半步了。”

人世渺远,南北天堑,萧观音望着阿措道“那此生,或许不会再见了。”

阿措淡淡笑着,引她看向不远处尚是荒芜黄土的花圃,“都道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正如夜间明月,年年春日,百花也都是一样盛开,即使身处异地,天涯海角,春日里各看花开时,其实也如一同在看,相见与不见,是一样的。”

倒不如他了悟禅机,萧观音望着身前眉目清秀的年轻男子,心道,阿措再不入红尘,而她萧观音的心,却被红尘紧紧地系牵着,再难参悟这些了,放在从前,她所想所悟,与阿措近似,人世聚散寻常,无谓执念,可现在,相见与不见,于她,已无法再是一样,能够相见,十分重要,在看到宇文泓打马而来的那一瞬,她猛地跃起的心跳,真真切切地告诉她,能与宇文泓相见,于她来说,是一件极为重要之事。

一匹马,两个人,身影渐渐远去,阿措望那牵马的北殷皇帝陛下,眸光全然落在萧观音身上,像怕一个眨眼、一个疏忽,她就会再次不见,而萧观音,只是静静地朝前走着,没有似宇文泓那般,痴痴地望看身边人虽双目没有去看,但他知,她的心上,装着宇文泓。

在带她离开雅苑的那一日,他在窗外,听她在弹箜篌,所弹曲目,是为相思引,上阙弹罢,即接下阙,非是他所弹过的真正下阙,也不是她从前所续、宇文清所续,而是半阙全新的续曲,一音一调,皆是相思,牵系千丝心念,万缕柔情。

她在相思,她真正懂得了相思,那时,他即知,她会选择回到宇文泓身边,而宇文泓肯冒奇险至此,或也真是她的特别之人,愿往后一切,皆从她所愿,愿她这一生,光明圆满,再无险阻,而他,将留在这里,将这一生,永远留在这里。

并不阴冷寂寞,年年春日,都可见花开,是她亲手所种,极好,极好。

第120章 牵手

北殷立朝的第二年, 一场南征, 所换回的不是疆土牛马, 而是传闻中倾国倾城的萧皇后, 明明香魂已远,如何又死而复生,对此,世人知之不明,只是你一言、我一语, 结合齐王谋叛时事,渐渐堆说出了一个人尽皆知、神乎其乎的传言来。

传说, 齐王宇文沨, 伪造萧皇后仍在人间、身处南国之事, 在征途上设下陷阱,诱使皇帝陛下南征,好叫无后的皇帝陛下, 入瓮身死,而后他这同母之弟, 便可顺理成章地继承北殷皇位,然, 人算难胜天意,当中计的皇帝陛下, 处境危险时,本已仙逝的萧皇后娘娘,竟忽然出现在南北相隔的灵江上, 如洛水神女,缓缓涉水而来,回到了人间,回到了皇帝陛下的身边。

魂兮归来,可见皇帝陛下乃真命天子,齐王所谋不得天意,很快,齐王事败,其从党,皆被诛杀,而按律当被格杀的齐王本人,因皇帝陛下事母心孝,允齐王与太后娘娘,此世再见最后一面,故先随军押回京中,再受刑罚,对这从前清贵的皇家贵胄、如今狼狈不堪的阶下囚,北殷民众没甚兴趣围看,相比下来,人人更想一睹传说中死而复生的萧皇后娘娘,只是皇帝陛下护皇后娘娘如珠似玉,捧在手心怕摔,含在口中怕化,就连陛下身边人,能得见皇后娘娘的都没几人,遑论他们这些普通民众了。

御驾归京途中,曾在温县宁山一带,有短暂停留,宁山一带风景优美,世人以为皇帝陛下是携皇后娘娘,在此冶游一番,却不知,皇帝陛下是让皇后娘娘在此地,与一故人团圆,这份迟来的惊喜,因先前“阴阳两隔”,整整隔了两年,才让皇帝陛下有机会,亲手捧送到皇后娘娘面前。

当年,所谓的萧迦叶之“死”,原是时为长乐公的北殷皇帝宇文泓,为让萧观音不再受到宇文清钳制,而设计令萧迦叶“金蝉脱壳”,命人将其秘密送至温县宁山安置。起先,宇文泓原想将此事秘密告与萧观音,免其为弟弟之死伤心落泪,但不久后,萧迦叶乃清河王遗孤一事,竟被人直捅到了雍王那里,尽管雍王因萧迦叶已死以及其他原因,暂未对萧家追究,但宇文泓因知雍王与宇文清眼线密布,终未敢将此事,令萧观音及其他萧家人知悉,防有萧家人破绽露出,令雍王与宇文清察觉,原在他计划之中,是等诸事平定后,再告诉萧观音这一秘事,作为惊喜,以讨她欢心,但未料想到,一切大事将定时,他的妻子萧观音,却忽然被害“身死”,与他死生两隔。

原先大费周章地,冒险保下萧迦叶的性命,就只是为萧观音而已,萧观音一死,成为了北殷皇帝的宇文泓,相思成疾,成日里疯疯癫癫,更是将萧迦叶抛在脑后,直将已在宁山深处山庄内,关藏了三年多的萧迦叶,又在山中被关了近两年,才得见外人,得知世事变迁。

如此关法,倒也有好处,一直不知外事的萧迦叶,不知姐姐之“死”,未如其他萧家人,饱受悲思摧折,再见姐姐,起先也只单纯以为是五年后的重逢,叙谈下来,方知这五年内,萧家、姐姐都经历了些什么,外界已是如何天翻地覆,身为前朝清河王遗孤的他,对新的皇朝、新的皇家,难免观感复杂,其生父是为宇文焘所杀,而他自己,为宇文焘之子宇文泓所救,按理说,有仇当报、有恩当还,可当恩仇交加在一处,却如何是好按生恩,为人子,为旧朝之人,当有复仇之意,可养他多年、待他恩情深重的萧家,是新王朝的国丈一家,两方撕扯之下,令本就天性向善的萧迦叶,面对改朝换代、世事变迁,真真有了出世之心,从前修佛是为母亲,如今,面对身世、世事的种种,年近弱冠、本正是大好年华的萧迦叶,不禁想身离红尘,寄身佛家,以求安宁。

俗世唯一牵系他心的,便只有萧家之人了,明白母亲从前的种种冷淡,只为配合父亲的谎言,保他性命,原就敬爱母亲的萧迦叶,心中更是感激不尽,他与姐姐,“死而复生”,同归神都城,令心伤五年的萧家之人,令身为母亲的萧夫人,如何欢喜,自不必多说,而另一边,另一位母亲,可就难再欢喜,恐此一世,都难再展笑颜。

从前的雍王妃,如今的裴太后,一生共育有三子一女,长子长女,是她初嫁宇文焘时所生,那时,她顶着重重非议,从高门千金,变为寒门新妇,嫁给了尚未起事的宇文焘,在高门贵妇们背后的奚落声中,生下了长子宇文清、长女宇文菀,其后,第二子宇文泓,代表着她一生中,最为屈辱的时候,那时在敌营为奴为婢、熬尽苦难的裴太后,只等着被救出后可见云开月明,可未想到宇文泓,这个她在敌营拼命生养爱护的儿子,却长得不似他生父,而使她虽被救出,之后却饱受世人非议,名节有损,于是在心中对这第二子,越发厌恶。

这几个孩子中,只有最小的儿子宇文沨,与之前子女,都不相同,生养宇文沨时,是裴太后一生中,最是扬眉吐气之时,丈夫执掌北雍大权,而她是万人之上的雍王妃,从前所有奚落看轻她的人,都得朝她俯首下跪,这个在她最荣耀的时候,所生下的儿子,最得其时,最得她心,在裴太后眼中,小儿子简直是半点瑕疵也没有的,母子同心,这孩子最是乖巧、事事都听她的,她也想让天下间最好的,都为宇文沨所有。

世人以为裴太后最是疼爱次子,实则,小儿子,才是她的心肝,属意幼子,继承北雍大权的她,与幼子筹谋多年,却叫多年来装痴卖傻的宇文泓,得了北境江山,自然不甘,后来,见其疯癫,再做谋算,原想一举算计了宇文泓性命、挣得江山万里,却不想,仍是败了,而最是疼爱的幼子,因事败成了将死的疯囚,心碎的裴太后,简直也要跟着疯了。

除了裴太后,还有一人,也为宇文沨的处境,而心碎不已,虽与宇文沨之前因毒害皇帝一事,产生巨大分歧,但自雍王府莲廊一见,这么多年来的情意,岂是假的,萧妙莲为能再见宇文沨一面,求姐姐向陛下说情,萧观音不忍拒绝妹妹这样的请求,而皇帝宇文泓,无法拒绝萧观音的任何一句话,于是,这年冬天,萧妙莲能在姐姐的陪同下,再见她的心上人,最后一面。

但,这最后一面,却让萧妙莲对这份感情的坚持,摇摇坠落,昔日与她心心相印的少年,已变成了一个似疯未疯之人,从他身上,再看不出半分曾经的影子,有传闻说,齐王宇文沨是受不了事败的刺激而失心疯,也有传闻说,是皇帝陛下,命人给他喂下了致疯药,事实究竟如何,萧妙莲不知,但见宇文沨如此,仍是捧出一颗真心待他,可宇文沨一时疯疯癫癫,根本认不出她,一时好似清醒了,认出她后,却对她大加斥责,斥她之前妇人之仁害他如此,斥他自己白在她身上花心思利用

利用是疯话吗还是真的

所有过往的一切,都在眼前模糊起来,那些斥责的话,像一声声的嘲笑,在她耳边一一炸响时,陪她过来的姐姐,见她神色不对,近前要带她离开,宇文沨却在这时,忽又安静下来,他怔怔地望着姐姐观音,目中激涌的暗霾,渐渐地褪了下去,眸光清澄,有几分似曾经的宇文四公子,也不知是清醒了些,还是更加疯了,痴痴地伸出掌心,好像要给姐姐看什么东西,口中喃喃轻道“嫂嫂,耳坠”

隐在一边暗看的皇帝宇文泓,原想着给这弟弟留一全尸,但眼下看他这般,原还对观音暗藏亵渎之意,只想立刻将他五马分尸算了,心中暗怒,人也没有立即现身,他此来,也不是为了看宇文沨或萧妙莲,而是为能暗暗多看他的爱人几眼,自将观音送回神都城家中后,他这讨人嫌的被怨被恨之人,就自觉避离了,岂不想将观音接到宫中,与他起居一处,日夜不离,但观音心里定是怨着他、恨着他呢,他岂敢做出这样的事情惹恼她,又岂敢在她面前成天打转讨嫌,只能时不时偷偷看她,在每次相思之苦涌上、每每又担心她忽然消失时,跑到她府上悄悄看她,见她方能心安,心安方是活着,观音归来,将他的魂也带回来了,从此他宇文泓,不再是身处炼狱之人,有观音的人间,方是人间,她在哪里,他就去哪里。

萧家上下,都被严命,对他的回回到来,需对观音,守口如瓶,这一日,皇帝又来萧家,见萧观音正在不远处的梅林里闲走赏雪,原正躲在一山石后悄悄凝看时,却见观音缓缓走着走着,忽地停了下来,朝他所在方向看来,声音轻轻地道“不想一起走走吗”

在外帝威赫赫的皇帝陛下,在他的妻子面前,像个羞见外人的大姑娘,别别扭扭地从山石后出来了,他满心忐忑,担心从观音目中面上看到厌憎之意,但却没有,观音对他这般隐匿悄看,似乎并不惊讶,也不生气,唤他出来走走,也真的是邀请,而不是一句气讽,宇文泓起先忐忑不安的心,随着身后两排并行的踏雪脚印越来越长,而渐渐平定了些,他尽量目不斜视地走着,怕自己的痴痴凝视,招了她的不快,强压着自己的满腹情思,默默地走在她身边,一字不语,只盼这“一起走走”,能久些,再久一些。

观音活着,他能远远地看着她,能这般走在她身边,已是上天厚待,再不敢奢求什么了他不敢奢求,他怕他一发愿奢求,老天就会厌憎他的贪婪,将他现在所拥有的,全部毫不留情地收走,他无法承受观音的又一次离开,此生能维持与她这般,已是很好很好了,不敢再有奢求,不敢

冬日寒冷,宇文泓的心,却因这静寂的并肩而行,悄悄地温热着,风中有梅花清冽香气、有雀鸟声声啼鸣,身边是他魂牵梦绕之人,不是触碰即碎的镜花水月,而是真实可感的触手可及,虽不敢直视,眼角余光,却尽是她的倩影,鼻下所绕,尽是她的香气,心热的宇文泓,指尖不由随心微颤了颤,悄悄地,向她垂在身侧的左手,慢慢靠去。

但,终因心底沉重的“不敢”,这只蠢蠢欲动的手,还是僵在了半路,似“逃兵”,要悄悄收回,只是,尚未及“逃走”,一只柔软的手,已无声靠了过来,轻轻地,握上了他的。

作者有话要说老四其实在原计划里比较能折腾,但就如之前那串长长作话所说,算了,老实die吧,以后有机会再写个貌美心黑臭弟弟与温柔善良大姐姐,然后二狗哭这件事,其实作者下笔时是比较犹豫的,觉得哭哭哭好像有损男主气概,但角色写到一定程度,有时候是由不得作者的,作者犹豫要不要哭时,二狗这个崽,就好像在作者笔下打滚叫唤“我要哭我要哭观音活着我要哭”,然后作者只能顺他的心,让他想哭就哭了

第121章 再嫁

宇文泓的身体僵住了, 动也不敢动, 连指尖都像石化了, 人似一尊高大石雕, 靴踩雪地,杵立不动,非但因石化之故,一个字也说不出,连呼吸亦不自觉轻屏, 好似怕这轻轻的一牵手,只是他的迷恍幻想, 若略动一动、略略吐露呼吸, 这缥缈如烟的美梦, 立就要被冲散了,再也寻不回来。

一瞬间,似是那年除夕夜, 长乐苑的满天烟火下,他也曾像此时这般, 身体僵如石雕,动也不动, 那时,漫天的璀璨琉璃夜火下, 他的好娘子萧观音,莞尔近前,在他脸颊处, 轻轻地“拜”了他一下,那一刹那,他身体彻底僵住,而内心,在短暂的呆滞后,有澎湃的欢喜,像烟花一样,在他心里“砰砰”炸开,良辰佳景、如花美眷,那时,五六年前的他,满心憧憬,满心希望,盼等着他的娘子,早日心中有他,而如今,白云苍狗,世事变迁,他虽仍在心中只认她一个妻子,但萧观音,其实早已不是他的娘子。

当年那一“拜”,是一簇火苗落下,让他心中的希望烧得更旺,眼下,这一牵手,是

宇文泓忍不住朝心底最深处所奢盼的方向想,可又不敢这般去想,好像这样想一想,就已是不该有的奢求,观音是高山晶莹之雪,而他,纵是尊贵为一朝天子,在她面前,亦似一潭烂泥,污浊不堪,她所不喜的、所厌憎的,他通通都犯了,无情、寡义、欺骗、杀戮,贪嗔痴很爱恶欲,他几犯了个遍,从前,她以为他只是一个天真的大孩子、一个简简单单的宇文泓,所以会待他温柔包容,会愿主动“拜”他一下,而如今,他宇文泓是怎样的人、对她做过何事、对旁人做过何事,都在她面前赤裸裸地撕开了,她所看到的,再不是那个憨傻的大男孩,而是真真正正的他,那些从前他想在她面前极力掩盖住的不堪,她都看得清清楚楚了,曾想着修整仪容,以博取她的好感,如今都已无用了,她已能看到他骨子里,看到他的骨血、他的心肝,都是如何肮脏不堪,又怎会再愿与他亲近半分

条分缕析地想得清清楚楚,心中因这一牵手,而浮起的不该有的奢求欲念,也似被冬日里的寒风,冷冷地扑袭吹散了,宇文泓强令自己自我鄙薄地平静下来,听握着他指尖的萧观音,声音轻轻地评价道“有点冰”,她侧首看来,眸光映着冰清玉洁的白雪,望着他问,“你冷吗”

依她柔善心性,走在大街上,看见路边乞儿,也会赠食施药,对他这样的旧人,有几句关心冷暖之语,实属正常,这般问他一句,是极其寻常之举,并不代表什么,绝不代表什么宇文泓在心里一再告诫自己莫犯糊涂、莫做美梦,可看萧观音就这样牵握着他的手,一步步地往前走,引他往居室中避寒,心还是不由自主地,虚虚恍恍地漾了起来,明明知道不可能,是绝无可能的事,一方面心内想得斩钉截铁、板上钉钉,另一方面,心却无法自禁地轻轻晃着,宛如河流上的一只小舟,飘飘漾漾,明知那所向往的渡口,永不可抵达,可还是忍不住随着每一道风吹起的细小波流,悄悄地往那里去。

一步一步,双足像踩在棉花般绵软的云朵上,虚虚恍恍,好似身处梦境之中,冬日薄阳映照白雪,红梅疏影交错的天光里,他在后半步,跟着她一步步地向前走着,望着她牵拉着他的纤纤素手,望着她在风中轻漾的发丝、叮铃的流苏,随她从冰天雪地,走进温暖怡人的居室之中,缓步入内、她松开手的一瞬间,他下意识伸手去握,幸而及时醒觉忍住,在堪堪距她指尖只有数寸之遥时,悄悄垂落了下去,这虚恍而短暂的一场梦,也像在此时戛然而止,随他寂寂落下的手臂,飘散无痕,只有指尖残留的暖热温度,告诉他方才情形,并非是他又疯见了幻觉,而是真真切切地发生了,真真切切地,手是暖的,真真切切地,他心爱的观音,就在他的眼前。

尽管早已接受了观音活在世上的事实,可他总还是要一次次地默默确认,一次又一次地告诉自己,观音的确活着,真的活着,又一次在心中认知到此事的宇文泓,唇角忍不住有点点上扬,他强行保持神色平静,袖在袖中的两只手,却忍不住在宽大的衣袖里,悄悄地交握在一起,一只手,握着另一只手的指尖,那方才被观音轻轻握着的地方,他在袖中,悄悄握着那其上的温暖,似是想叫这暖意,在他指尖留久一些,再久一些

悄悄做着这样似是头脑不清的傻气之事的同时,心里却还是在清清楚楚地告诫自己,不可多想,不可多想,眼望着萧观音请他坐下,并预备亲自煮茶请他喝,宇文泓在心内,一声声地告诉自己,这仅仅是待客之道而已,观音是个好主人,她那样的性情,不会对上门来的客人,做出什么失礼之事的,仅此而已,不可多想,不能多想。

已在心内,将自己贬得极低极低了,低落到尘埃里,被厚土掩埋,可在袅袅茶雾升起、在烧茶声“噗噗”轻响时,那低落尘埃的心,却还是因为这份宁和的相处,难以自抑地有声息轻轻跃起,像是有芽尖忍不住蹿出土来,要悄悄发芽、展露嫩叶,宇文泓忍不住要寻些合适的话语,与萧观音闲聊几句时,不经意眼光一扫,见案上放有一枚玉佩,佩上篆有一“卫”字,像极了那些世家子弟好佩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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