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瑞曲有银票
何大媳妇摇头道不知,但闻得对方问起这个,便留了个心眼,揶揄道:“你问这话作甚?”
那蓝衣妇人也不拿话遮掩,如实答道:“害,我也不瞒你。翁员外家的三郎啊,心仪上了曲掌柜的,便着我来打探打探,看能不能……”
何大媳妇连连摆手:“得,我劝你还是早些回绝罢,莫要提了。一则,前儿那么些个媒婆连门都没得入,便知人家是没这个心思,二则……”
“二则什么?”
何大媳妇压低了些声音:“这么跟你说罢,曲掌柜的那位前夫啊,我曾见过的。那人面相清俊,瞧起来也是大户人家的郎君,我猜应当是贵宦子弟。人家那周身气度打扮啊,可远不是翁三郎能比的。而且人家追到咱们这城里来,定是想与曲掌柜的重修旧好呢。”
闻言,那蓝衣妇人张了张嘴:“那确实难办了。”
“所以啊,这事儿你还是回绝了罢。”何大媳妇直接劝道。
那蓝衣妇人笑了笑:“我这不也是受人所托嘛,来前我也打听过的,与那翁三郎说过,成算极小。”
何大媳妇掸了掸袖子上的木灰,答她道:“可不是?曲掌柜的不仅生得好、脾性佳,还是个心灵手巧会挣钱的,搁谁能舍得?她那前夫啊,肯定是后悔了才找来的。”
“那成罢,我也不说什么了,这就回绝托付去。”
说着,那蓝衣妇人也不欲久待,可她正打算与何大媳妇话别,却又被何大媳妇给扯住了。
像说悄悄话似的,何大媳妇声音极小:“喏,说曹操曹操到,你快瞧,那位就是曲掌柜的前夫。”
当这句带了指向的话飘到耳际时,隐于暗处的姜洵心跳骤停,还当是自己被发现了,可两息后,待惊疑不定的他反应过来,也随着何大媳妇所指望过去时,顿时紧咬起牙根来。
无他,只因巷口处,桑晴领了个青年郎君走了过来。
身着交领直身,头束发冠。
姿表明朗,眉眼俊逸。
正是戚蒙昭。
第63章 露馅 气到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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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传来, 院门被人推开,桑晴声音雀跃:“小姐,您看谁来啦!”
“戚大人?”曲锦萱眼露讶异。
戚蒙昭揖手:“冒昧造访, 是戚某唐突了。”
有客来访, 曲锦萱只得放下手里头的活计,将戚蒙昭迎入厅堂。
“奴婢去沏茶, 二位慢聊。”桑晴态度很是殷切。
厅堂之中, 唯剩曲锦萱与戚蒙昭。
曲锦萱只得硬着头皮与戚蒙昭聊道:“戚大人这是自常中而来?”
常中与吴白毗邻,便是戚蒙昭先前治水之地,也是在常中治水时,戚蒙昭随同僚来吴白,巧遇了曲锦萱主仆。
这会儿, 听了曲锦萱的问, 戚蒙昭点头并道:“戚某今日,是来向三姑娘暂做辞行的。”
曲锦萱想了想:“戚大人, 是要回奉京?”
戚蒙昭神情悒郁地点了点头:“戚某受上峰所召, 需回京复命,戚某的辞呈……未获朱批。”
说出这话时,戚蒙昭两手收紧成拳。
他自然猜得到这背后的原因, 到底是何人在阻他, 又是因为何等原因而阻他,可他却不得不从。旁的他都可以舍弃, 独独不能连累戚府。
可让他就此放弃,他是不甘心的。
此刻在他眼前的女子,初见时除了惊为天人之外,再令他心间深刻的,便是那阵似曾相识之感, 仿佛上一世,她也曾那样触动过她的心,让他陷入长久的悸动中。
而对曲锦萱来说,听戚蒙昭说辞官未获朱批,她却是终于松了心神。
当初,听得戚蒙昭向自己表露心意,后又说要辞官留在吴白城,曲锦萱除了接连感觉错愕之外,便是倍感负担了。
面对戚蒙昭,她婉拒的话说过好几回,可次次都只换来戚蒙昭更为坚定的表态。
对此,她着实颇为头痛。
好比现下,说完要回奉京的戚蒙昭,又开始表露起自己的心意来。
“戚某先前的话,三姑娘不用感到负担,戚某也不会因此而纠缠三姑娘,但戚某心意坚定,绝不会变……”
戚府官宦世家,于子孙的教养甚严,约束亦是不少,这样的话对戚蒙昭来说,已经是非常直白露骨的了。
至于为何这般执着,盖因戚蒙昭总觉得,冥冥之中有警示予他,仿佛上一世,他便因着门第礼数之事,曾与她遗憾错过。而这一世,他也险些与她错过,但既机会来了,试问他又怎甘心轻易放弃。
这边厢,戚蒙昭还挣扎着在向曲锦萱表露心迹,说着自己心意有多坚定,而换了新的隐蔽之地的姜洵面色铁青,胃都气到灼痛了。
几乎每一息,姜洵都想冲出去,将戚蒙昭给拎出来。
厅堂中那二人的每一句对话,相触的每一个眼神都令他气到哆嗦,泼天的怒火焰焰腾腾地,烧到他额侧青筋不停跳动。
这时,故意磨蹭好片刻才将茶水端出来的桑晴,脊骨一阵泛冷,她无端缩了下肩颈,仿佛有无比怨念且突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似的。可张目四顾,却又不见任何异样。
奉过茶,又听得戚蒙昭要回奉京的消息后,桑晴不由有些失落,她着实是想曲锦萱能寻个好归宿的,便对戚蒙昭说道:“戚大人,我们短时间内应该不会离开吴白,何时您回了这吴白城,若在这胡顶巷中未寻着我们,也可去——”
桑晴话说一半,被曲锦萱瞥来的目光给制止了。
捕捉到这幕,再想到曲锦萱方才重申不想耽误自己的话,以及多数沉默以对的神情,戚蒙昭心间苦意弥漫,他起身,向曲锦萱作别。
曲锦萱亦站起来,温温地笑道:“那便祝戚大人一路顺风了。桑晴,替我送一送戚大人。”
桑晴点头应了,领着戚蒙昭往外行去。
路经隔壁时,本掩得严实的门倏然被人从里拉开,动作之突然直令桑晴吓了一大跳。接着,她们那大胡子新邻两条长腿一迈,立在门口,貂黑的眼中,两道炯炯的目光扫了过来。
桑晴莫名其妙地拍着胸口,险些就破口骂两声了,但到底还是被那目光盯得有些发怵,不大敢得罪那大胡子,只得咽下这阵气,领着戚蒙昭到了巷口。
戚蒙昭也觉怪异,便问道:“方才那位是?”
“前几日新搬来的邻居,是个怪人。”到了巷口,桑晴这才偷偷瞪了那直橛橛杵在门口,木桩子似的身影一眼。
戚蒙昭端详着那人,不由担忧地皱起眉头来:“此人这般异常……不知三姑娘与桑晴姑娘可有考虑过搬去其它地住?戚某可帮忙寻那住处的。”
桑晴摇摇头:“这人也就行止怪异了些,况他是有家室有妻儿的,应当也不是什么坏人,且这巷中住户都是相熟的了,平时大家也能有个关照,搬来搬去的,反而惹人格外留意。”
“是戚某多虑了。”
听他这么说,桑晴终还是叹道:“戚大人,奴婢知您是好人,亦知您对我家小姐是真心的,可我家小姐……唉,许是经了前头那场后,她那心便淡了许多,怕是轻易捂不热的了。”
戚蒙昭眼神定定:“无妨,戚某可以等。”
……
送别戚蒙昭后,桑晴站在巷口,看着青年郎君落寞的背景,也替他伤了会儿神。
待转身回屋之际,却见那大胡子迎面而来,似是要出门。
桑晴惊疑不定,在打招呼与退到墙角间犹豫了下,只还没待她想出个结果来,那人便目不斜视地,与她擦肩而过了。
桑晴:“……”
回到院里,她还与曲锦萱说了这事,口头直犯嘀咕:“这怎么弄得,活像我得罪了他似的……”
曲锦萱并不应桑晴这话,而是正色着,对她说起另件事来:“桑晴,我知你是为了我好,但往后,还是莫要再把戚大人往家里领了。”
桑晴点点头,也知道被邻居瞧见会说闲话,便小声道:“奴婢知错了。”
见桑晴面上忐忑,曲锦萱柔声道:“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她欲言又止,终是没再多说什么,只瞧了瞧天时,问一声:“四福客栈的货今儿送了么?”
“呀!差点忘了!”
经曲锦萱这么一提醒,桑晴才想起自己有件活没干,立马着急忙慌回了繁清阁。
这会儿,繁清阁中客人不多,将将忙完一阵。
见了桑晴,碧嘉倒记起堂事儿来:“有掌柜的一封信,你晚些给带回去?”
桑晴点头,照着单子捡了货,又揣了那信,匆匆往四福客栈去了。
一路紧赶慢赶,终是在天色擦黑之前,赶到了地方。只她刚要往里头去,却险些撞到人身上,稳住了抬头一看,竟然又是她们隔壁那大胡子。
大胡子仍旧眼神不善,只漠着张脸俯视了她一眼,便话也不说就走了。而在他的身后,正是那位冬爷,二人一前一后的,倒像是那冬爷在恭送大胡子。
桑晴疑惑:“冬爷认识这位?”
那‘冬爷’接过桑晴手中的漆盒,否认道:“客栈的一位茶客罢了,我怎识得?”
闻言,桑晴眼眸撑了撑。
茶客?那人……不是不懂品茶么。
见她有些气喘吁吁的,‘冬爷’木着张脸:“这样急作甚?就是迟一天来送,我也不会说什么,往后莫要这样了。”话毕,望了望天时,他又道:“天快黑了,我送你回去。”
“木晟,替我将东西送回房内。”
应着那‘冬爷’的唤,一名眉粗眼大的男子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眼神颇为促狭地在二人间看了几眼,随即挑了挑眉,怪腔怪调地答了声:“得嘞,冬爷您且忙去罢,小的啊,定替您把这好东西给放回房去。”
桑晴被那木晟给看着浑身不自在,又哪里敢让那冬爷送,连连推拒,揣起账银便跑了。
“冬爷?您不跟着保护保护?”那木晟好整以暇地靠在客栈门口,看着桑晴仓皇奔走的背影,他手里头掂了掂盒中掏出的一罐铅粉,下巴颌向前示意了下:“让她莫要胡乱撮和,莫要再给你找事,否则下回啊,主子又要把你给训成孙子喽。”
……
离开四福客栈后,桑晴抄近路直接回了胡顶巷。
路经隔壁时,她还特意竖起耳朵听了会儿动静,生怕阴晴不定的大胡子又突然拉门吓着自己。
庭院内,曲锦萱已在收拾用具,见桑晴作贼似的,踮手踮脚走进来,心感好笑:“怎这幅模样?”
“……还不是怪人太多了。”
桑晴站在院子里掸着自己身上的尘灰,没好气地,三言两语把事情给说了后,这才想起把信交给曲锦萱:“小姐您先看,这儿我来收拾罢。”
“无妨,晚些再看也是一样的。”
曲锦萱接过信,起身放去内室,又回了庭院中,与桑晴一道收拾。
忙忙碌碌间,夜幕掩下。
桑晴去了厨间准备晚膳,曲锦萱这才回了内室。
她取出日间收到的信,伏在灯烛之下,一字一句地细读了起来。
开始时,她目光眷眷,嘴角总带着暖暖的笑,有几处明显是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的,可过了会儿,当视线往下,扫到末尾的几行字时,她目光定位,继而眉心微拧。
少顷,曲锦萱合起信笺,折叠好放入箱笼后,又走去窗前,侧眸望向天际的繁星、对侧的屋脊,最后,将视线落于两户之间,那道黑黝黝的围墙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