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他
她确实想把他弄下去,但冰窟窿是冻着的,窟窿底部的湖水也冻住了,就像一口镶嵌在冰湖的缸,半米高,即便摔进去,翻就出来了。
瘾君子没翻出来是因为他毒瘾犯了。
常蔓看他手上、脸上溃烂的程度,猜测他有几年的毒瘾,估计除开注射已经不能让他捱过毒瘾犯的劲儿了。果然,他在窟窿里打滚,扑腾,没多久就没动静了。
这对常蔓来说算是一线生机,但她却高估了她的体力。
一直以来为了让自己更像从小练习跳舞,盲目追求身轻如燕的状态,总是吃两分饱,又跟这小混混对抗了半天,体力完全耗尽。
她想过返回车里,但车门被冻住了,于是只能往回跑,没多会儿就冷得动不了了,晕在了雪堆上。
她不告诉琮玉他们,是不想让他们沾上这个官司,只要不知情,就不用做选择,不用选择就没有挣扎。
她没答。
琮玉还是在她的沉默中知道了答案,不怪她,只是觉得有点难办,呼了口气,露出有些无力的神情:“我该怎么跟陈既交代,我可能保护不好自己了。”
常蔓皱眉:“我不可能让你们因为我的事陷入危险,要是这几个人在救援之前赶过来,咱们几个寡不敌众,我会主动跟他们走。”
“少说点废话。”琮玉瞥她:“赶紧尿!”
常蔓根本没有,只是心里藏着这件事,觉得车里憋得慌,想出来透透气。
琮玉看她还是担心,告诉她:“前些天我还在想牺牲的意义,觉得有陈既在,可能永远不会出现需要我舍己为人的时候。”
“怎么就牺牲了?我能让你牺牲吗?到牺牲那种层面了吗?”常蔓不爱听。
琮玉笑了一下:“但其实很多事不是陈既可以掌控的,一个人的本事再大,也有使不上劲的时候。”
她看向远处,刺眼的雪,仿佛要灼瞎她:“我只是怕,怕他自责。”
她搂住常蔓的脖子,风把两个人的鼻子冻得通红,嘴唇也是,咧开嘴笑时,白牙像雪一样,反射出了光:“我瞎扯呢,咱们五个大活人呢,有无限可能,一定能回去。”
常蔓盯着琮玉眼睛许久,倏然咧嘴,打着微笑缓解气氛的主意,却笑不出来,随后眉头紧皱,想强压住一些情绪,但还是被它们战胜,被它们催红眼眶。
这女孩。
真是。
琮玉拽着常蔓的胳膊:“上车,冻死了。”
上了车,小妃把话梅递过来:“你俩聊什么了还要离那么远,怕我们听见?”
“聊陈既呗。”老何说。
小妃挑眉:“表白后有进展没?”
琮玉没说。
老何来劲了:“还以为你们这种小女孩都喜欢那种柔弱的小男孩,喜欢陈既我是没想到的,他得大你十来岁了吧?”
小妃拿围巾抽他:“别老给我们女人定义,我们想干什么干什么,想喜欢谁喜欢谁!”
“既哥的身材和脸都属于现代审美的天菜。”老秦承认这一点,也有些羡慕,有些自卑。
小妃点头:“是有那么点意思。听说之前都是长头发,胡子拉碴,我怀疑他知道自己长得好看,故意遮住的。”
“我也长得挺帅的吧?”老何撩了下头发。
小妃白他:“你得了吧,要说帅的,老秦其实还可以。”
老何更不高兴了:“你这什么审美?”
老秦受宠若惊,很不好意思:“我跟老何差不多……”
老何也不要他找补:“你这个差不多用得我很不乐意哈!施舍似的!我又不是要饭的!咱们不靠脸靠才华,好吧?”
小妃和老秦都笑了。
就这样,他们聊天,打牌,消磨时间。也尝试了推车,没推出来。十点左右,车彻底打不着了。
小妃说了一上午话,嘴累,头也疼,伸个懒腰:“我睡一会儿啊。”
刚说完,一块砖头砸向了挡风玻璃。
小妃瞬间清醒了。
老何跟老秦朝外看,一辆皮卡,一辆别克GL8。
还是来了。
常蔓与琮玉相视一眼。
老何刚要骂街,小妃打断:“闭嘴!看他们要干吗!”
外头七八人,都是二十多正没轻重的小伙子们,三四个剃板寸的,一看就是刚从哪个监狱放出来的,手里拿着铁棍和自制土枪,为了震慑他们,还朝着天上开了一枪。
小妃开始出汗:“常蔓你那个焰城大款女人的身份太吸引这类犯罪分子的注意了。”
常蔓很抱歉:“我可以下……”
小妃没听她说话:“果然占多少便宜吃多大亏,这时候就体现出靠着一个大哥的缺点来了。”
常蔓又说:“我可以下车。”
“下什么车啊!没看外头都是要人命的?”小妃说。
老何和老秦也没想到,他们被困冰湖这么恶劣的环境,危险竟还是同类带来的。
外头人已经在骂街了,叼着烟、抄着兜优哉游哉的。
“那个叫常蔓的,不出来我们砸车了啊!”有个小混混叫唤得凶。
老何身子要低到座位下边去了,不是他不爷们,实在人太多了,双拳难敌四手。
毕迎光不知道从哪儿走到车前,手里拿着板砖,照着车窗砸下来。
吓得小妃叫了一嗓子。
老秦没有老何身子弓得那么低,但心里也一直打鼓,两鬓的汗接连不断。
常蔓攥住琮玉的手,说:“车窗砸破后就下车,反正他们目标是我,实在不行,我先跟他们走,还有得周旋。”
琮玉说:“不用,拖延就行了。”
她早报过警了,还是给甘西公安厅打的电话,时间上来看,应该快到了,最多不会超过两小时,也就是说,他们最多只要拖延两个小时。
毕迎光凿穿了后车窗。
没被玻璃膜粘住的碎玻璃渣崩到了小妃眼角,给她划出一道细小的伤口。
毕迎光和另外两个小混混手伸进来,攥住琮玉衣服。
常蔓拿着吃蛋糕的叉子,没片刻犹豫,照手背就是一叉子。
男人仰头大叫:“操!”
小混混们脸上玩世不恭的笑渐消了,意识到了他们包围的几人视死如归的态度。
有些臃肿的男人看着像头儿,横着眉毛发号施令:“把他们拽出来,摁住。仨小娘儿们你们都弄不了?”
几人一起上了。
琮玉他们不是对手,被连推带搡、生拉硬拽出了车。
老何和老秦还没站好,不知道谁在他们身后一脚,使他们一个踉跄扑进雪里,鼻子磕到冰面上,瞬间流血。
小妃哪见过这场面,眼又受伤了,就一直不受控的叫喊。
她也不想,本能驱使。
有个小混混抬手一巴掌,抽得她眼冒金星,也像是掐了她的声带,终于没声儿了。
毕迎光薅住常蔓头发,啪啪拍着她的脸,捏住下巴,唾沫都喷在她脸上:“你不是跑了吗?你他妈接着跑啊!臭娘儿们!”
常蔓提膝攻他裆部,他疼得咬紧牙,骂咧两句更难听的,抱着常蔓脑袋往车门上撞。
琮玉一看不成,挣开小混混的钳制,用身子撞上毕迎光。
常蔓见琮玉上前,比这几个小混混还急,挡在琮玉和小混混中间,生怕他们够到她。
领头那个胖光头看出来了,叫了毕迎光一声:“抽嘴巴!就抽黑衣服那个岁数小的!”
毕迎光点了下头,攥住琮玉的衣领,一巴掌扇过去,没想到琮玉先发制人,在他巴掌落下来前就先照着他脸甩了一巴掌。
清脆一声。
毕迎光的脸五个手指印,顿时显现出来。
再看琮玉,她腰杆笔直,神情无畏。
常蔓觉察不妙,但已经晚了,这回算是把他们火撩起来了,火势漫天,她再怎么吸引火力,他们还是把琮玉摁地上,一顿抽打,还脱了她外衣,撕开她领口、袖口,把她扔进雪堆。
常蔓嗓子喊哑了,换来跟她一样的待遇。
她们没求饶,知道这群人经历过一次常蔓花言巧语的欺骗后,不会再信她们说的话。
求饶也不是她们的风骨。
小妃哭得眼肿。
老何睁开眼看都不敢,一直装做空气,盼望不要吸引他们的注意力,省了挨顿毒打。
老秦挣开束缚,口水、血水挂在嘴边,瞪着眼、龇着牙,扑过去想跟他们同归于尽,忘了自己的实力连单打独斗都会落于下风。
琮玉和常蔓身上都挂了彩,这样有好处,他们对她们就没其他想法了。
小妃不是,她哭得梨花带雨,在这样的环境、天气尤其怜人。
琮玉和常蔓看到那个胖光头摸着下巴打量小妃了,相视一眼,趁身旁的小混混不察,一个撞击他腹部,一个迅速抢走他手里铁棍。
胖光头那边一群人的注意力果然又被她们吸引了。
琮玉有点缺氧,越来越喘,眼也越来越晕,但只要再拖一会儿,就一会儿,警察会来的。
警察不来,陈既也会来的。
她脸上口子在流血,鼻子也在流血,胡乱地抹抹,铁棍杵在地上,她双手扶着,借着铁棍勉强站住,抬头是晌午的太阳,看雪看久了,它都不灼眼了。
真好看啊。
这样好的天气。
小混混们看她还挺顽强,其中有个胆儿大的,边解裤腰带,边走向她。
常蔓皱眉,拖着血流不止的身子蹭到琮玉的身前。
那人就是冲琮玉去的,常蔓挡住他,他直接抡圆了棍子,把她搒冰上起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