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多梨
方清芷还是说好。
忽然惊醒,现在身体上仍旧没什么力气,她仍躺下,床上两个枕头,她往里,将外面的那个让给陈修泽,陈修泽安然躺下,侧卧着,怀中搂她,闭上眼,拍一拍她:“继续睡吧,时间还早,醒来再读书。”
外面是仲夏的暑热,房间内宜人舒适。东西都是经常拿出去晒的,是淡淡的菡萏清香,柔柔笼罩二人。方清芷静默几秒,又说:“你让我继续睡,手又不安分。”
陈修泽没有抽回手,仍旧柔柔地捏着:“似乎大了些。”
方清芷说:“因为我重了几斤,自然肉也是匀称生长的。”
陈修泽捏了捏:“胖些好,健康。”
方清芷背对着他,她也睡不着,只同他闲聊:“难道你的审美同长辈一样,认为要白白胖胖的才算好看?”
陈修泽说:“健康才算好看。”
说到这里,他又问:“以后若是怀了我的孩子,是否就能出东西了?”方清芷推不开,手指深深地在他发间,按着他的头发。陈修泽的头发有些硬,也多,之前好像听人打趣讲过,说他们将来孩子必定也有着一头浓密乌黑的发。不过方清芷还尚未想到这点,她之前一直没有想过孩子的事情。
苏俪俏刚刚牵了孩子来找她的不自在,转眼间,她的孩子就被陈修泽抱走——方清芷也不知陈修泽将那个小女孩安排到哪里。总而言之,之后苏俪俏果真没有再来闹过。最狠不过夺走一个母亲的骨肉,偏偏现如今陈修泽吮得又极温柔,方清芷知他同其他人不同,并不会追求多子多福,不会让她快快生孩子,他言语间,比起孩子,明显更想出,乳可惜,方清芷暂且也不能令他心愿成真。
如今的方清芷再不能说对陈修泽全然不了解,可是了解越深,越能察觉这个人性格中恐怖的一面。她知乱世好人难长命,但陈修泽的一些手段的确令她感到恐惧。
她能懂什么。
她是个大学还未毕业的学生,就像一只刚破壳的鸡,落在屠宰场中,看着同类被捏住脖颈割喉。
直到下午三点钟,方清芷才去书房读书,她第一次穿现代化的、有鲸骨细细做支撑的胸衣,只觉被约束得有些痛苦,不舒服,好像上半身都套了文明的枷锁。但若是不这么穿也不行,陈修泽浅浅咬破了皮,传统的衣服,无论是真丝还是纯棉,都免不了碰到破损处,只得换有支撑的,才不至于时时撞到伤口。
方清芷坐在桌边,埋头看教授列出的书单,旁侧还有厚厚的资料,是另一位成功申请到英国研究生的学姐,将这些东西留给她。
等方清芷毕业时,她也会将这些东西再转赠给下面几届的学妹。
大家都是这样扶持着艰难行走,想凭借一本本书谋得新出路。
陈修泽在另一张桌子上临帖,临赵孟畹摹兜赖戮罚詈笠槐适毡屎螅罚捶角遘迫跃稍诙潦椤�
陈修泽走过去,顺手翻了几页。
方清芷也看到眼酸,暂且停笔,揉了揉眼睛,问他:“你认为书上讲得东西,贴合实际吗?”
陈修泽摇头:“我看不懂你的书。”
方清芷有些惊讶,她站起来,抬头去看他手里的书:“哪里不懂?”
陈修泽指了指那几处,说:“许多名词,我都不知是什么意思。”
方清芷顺着他的手指瞧他点住的那几段。
是些专业名词,难怪他不懂。
她耐心地同陈修泽一一解释,用的语言也浅显直白。陈修泽凝神听她讲,说:“看来我需要早早预定下你这个明日之星,免得被其他公司抢走。”
方清芷说:“其实我的大部分同学都知道。”
“但我不知道,我读不懂你的课本,不知原来你和你的同学都能轻而易举地学到我不知道的东西,”陈修泽合拢那本书,“我是个只懂得开高薪来请你们入职的商人。”
方清芷叹气:“陈生,你总是讲令人艳羡的话。”
——倘若她有这么多的钱,想必也不会如今日苦读奋发。
她没得选。
没有父母庇佑,没有长辈可以依靠,方清芷只能通过奋发读书来博取一个“翻身”的机会。
一个小学毕业的人,去制衣厂,一个月最多能拿到两千块;而有了大学学历的人,去公司中打工,升职为经理,一月能拿到至少六千块。
莫看只是每月四千块的差距,一个已经是天花板、不会再有改变的死工资,另一个却仅仅只是起步,更不要说许多经理一年要发十五个月的薪水。
方清芷不想通过嫁人来早早安排下半生,除了读书外,她别无选择。
钱和势的确是件极好的东西。
它能令陈修泽得到所有想要的东西——包括她。
从香港到澳门很近,已经有人提议要在中间建一座大桥,从而彻底实现联通。方清芷一生下便居住于香港这一小岛上,除却之前跟随陈修泽去马来西亚外,再没有离开过这方并不算大的岛屿。现如今去澳门,她有些晕船,等到了地方,也没有细看,直接进了酒店。
澳门一些酒店大多是同赌场相联通的,方清芷头晕得难受,甫一进入便脱了衣服去床上休息;陈修泽在外面同阿贤低声说话,她朦胧听到一些,不太清晰,只听对方说什么吃饭什么的……
她睡着了。
醒来时天色已暗,玻璃窗外暗色沉沉,方清芷刚睁开眼,陈修泽已经笑着将她抱起:“要睡到太阳高照才起床吗?”
方清芷怕跌,双手牢牢搂住他脖颈,急急恳求他放自己下来。
小时候没有人这样抱着她玩过,更不要说长大后,偏偏陈修泽今天心情好,令方清芷不得不答应明后两天都陪着他后,才轻轻放下。
方清芷抱怨:“我本就晕船,你若是再将我晃晕,那我晚饭也吃不下了。”
陈修泽拿了裙子过来,替她脱去身上睡衣,又看身上被现代胸衣勒出的痕迹,指尖触到勒痕:“睡觉前怎么不脱下?难受吗?”
方清芷低头一瞧,现代胸衣塑形好,加了鲸鱼骨,自然也有约束,她又丰盈,不免在雪白皮肤上留下红痕。
方清芷说:“还不是怪你乱咬。”
陈修泽抬手替她调整好,道歉:“的确是我的错,我还以为同下面一样,能吮出东西。”
他说得一本正经,偏偏又令人发恼。
方清芷恼到一拳打在他肩膀:“陈先生没有读过生物书么?”
“小时候家贫,”陈修泽笑,“的确没有念到开设生物课的年级。”
一本正经地作弄她,方清芷恼他,在陈修泽为她穿裙子时,又配合地伸手。最后穿鞋袜,透明纤细的丝袜提上去。
方清芷坐着,开口:“你还未回答我,你刚才晃到我要失去胃口——难道你嫌弃我吃得太多,要我这样为你省钱?”
陈修泽仔细为她夹好吊带袜上的夹子,这种事情,他之前做得还很生疏,如今已经特别熟练。
他松开手,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我若是想省钱,现在就该送你进我的公司,让你一天从早晨八点钟做到晚上八点,周末也不给你休息,也不许你睡午觉。”
方清芷惊叹:“这难道不是传统戏剧中的周扒皮?”
“周扒皮不好,”隔着丝袜,陈修泽亲亲她的膝盖,方清芷下意识缩腿,又被他强行将腿拉到面前,又印一吻,“换个称呼。”
方清芷说:“葛朗台。”
陈修泽沉默两秒,微笑着扶她起来:“来,恭请不省钱的方清芷方小姐,来花鄙人的钱。”
方清芷提着裙子,说:“请带路。”
两人你恭我让,一路让到门前,互相“您先请”了三遍,还是方清芷忍不住了,噗呲一声笑,拧开门把手,跌跌撞撞出去,回头取笑陈修泽:“没想到你这么有礼貌——”
话没说完,陈修泽伸手拽住她胳膊:“小心。”
方清芷猝不及防,被一把揽入怀中。她扒着陈修泽的胳膊好奇往外看,只瞧见熟悉的一张脸。
梁其颂。
他身着黑色西装,头发梳得整齐向后,脸上早无学生的青涩姿态,此刻正阴沉一张脸,望着他们两人。
最令方清芷惊讶的,是此刻他的脸——
梁其颂右侧脸颊上,深深一道疤痕,隔开他如玉的肌肤。
像一道刻意毁容的刀疤。
作者有话说:
注:82年上海劫机事件是真的,现在还能搜到一些报道www据当时一些上海市民反映,还看到了飞机在上空盘旋
第40章 药油
陈修泽稳稳扶住方清芷, 微笑:“好久不见。”
梁其颂沉默不言,转过脸,他自然是来接待贵客的——贵客就住在陈修泽房间斜对面, 鹰钩鼻, 精明的一双眼, 此刻正出门。
他来这里谈生意,也潇洒,免不了一场豪赌。走到面前时,梁其颂习惯性微微俯身弯腰, 贵客却笑着先同陈修泽握手,连声问好, 全然无视梁其颂,好像他只是周围无足轻重的一个花瓶、一个摆件。
方清芷一言不发。
她站在陈修泽旁侧, 陈修泽握住她的手,牢牢不肯放。
只有梁其颂,他那微微躬着的身体,始终没有抬起,好似已经僵化了, 不再属于他。
他必须好好招待的贵客,见到陈修泽, 一双脸要笑出满面的褶子。
他得不到的人,如今衣着光鲜,同陈修泽住在同一间房, 宿同一张床, 夜间是否也会被他抓住肩膀从后如野兽般。
梁其颂以前连拉她手都担心唐突。
如今呢。
“其颂。”
陈修泽忽而亲切唤他名字, 令梁其颂一怔, 他直起腰。
他看到一脸错愕的方清芷, 和微笑不减的贵客。
陈修泽走到梁其颂面前,亲自为他整理衬衫,拍了拍衣领,温声:“没想到今晚是你招待宋生。”
梁其颂不言语。
方清芷不知陈修泽要做什么,她只站着。
陈修泽转身,拍了拍梁其颂肩膀,笑着对宋先生说:“这是我一个弟弟,年纪小,还请多多担待。”
宋先生会意,笑:“原来是您的弟弟,难怪一表人材。我理解,年轻人,总想着依靠自己来做一份事业……”
陈修泽说:“今后也麻烦您照顾了。”
宋先生笑:“这是自然,您的弟弟,我当然不会怠慢。”
方清芷看得清楚,她看到梁其颂不再弯曲的脊背,也瞧见他一脸的冰寒冷霜。
他仍旧冷冷注视着她和陈修泽两人,视线冰寒,好似利刃。
陈修泽同宋先生约定,明天中午一道吃饭谈事情——接下来,宋先生还要跟梁其颂去签礼码,他早已经做好豪赌一晚的准备,钱,东西,已经备好。不需再多说什么,都知梁其颂将从今晚这场招待中获得一笔丰厚的佣金。
几人皆心知肚明,梁其颂也没有拒绝。
之前的梁其颂或许会拒绝,如今的他不会。
天色已经完全沉下,陈修泽订下的餐厅必须要经过赌场。路过时,水晶灯琉璃璀璨,妆点其中辉煌万千。人来人往,有人因为胜利而欢呼尖叫,亦有输者一脸颓唐,出了大门,往外走。外面是一排的典当回收行,等着赌徒赌输到红了眼,老板好用低廉的价格去回收他们身上昂贵的物件。
梁其颂就在其中,负责招待那些一掷千金的豪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