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澄昔
“一部分是这个的原因。”
“还有一部分呢?”
“程郁。”裴矜唇色略微泛白,声调平和,听不出是否难过,“纪远生可能真的找不到了。”
知道找不到纪远生对裴矜来讲意味着什么。
程郁面露凝重。
裴矜父母相继离世,这些年她的日子并不好过。自我约束,压抑,过份清醒跟自律。
即便大多时候没表现出任何异样,跟寻常女生一样开朗爱笑,但他了解她,知道她内心深处的疲惫和痛苦。
杜严清作为所有事件的目睹者,甚至比他还要了解裴矜。
因为了解,所以时常会提醒他多照顾、开导她。
只是如人饮水,他能尽力去做,不代表裴矜真的需要这些虚无缥缈的安慰。
没过多久,老板娘将馄饨端上桌。
程郁盯着汤汁飘出的热气看,然后问她:“除了找到他,就没别的办法了?”
“有,不过只会更难。”裴矜拿起他擦拭一半的餐具,用纸巾重新擦一遍,递到他面前。
“说来听听。”程郁伸手接过,放进汤碗里。
裴矜简单转述了下午跟薛楚沿之间的对话内容,“我刚才想了想,大致明白了薛律师的意思。”
程郁“嗯”了声,示意她往下说。
停顿一下,裴矜作出总结:“城南度假村的开发被耽搁这么多年,无非是因为那套出了人命的楼盘没人敢接手。起晟今年有续建的计划,说明当年跟这个项目有关的飞祺高管携工程款潜逃的事已经得到了妥善解决。”
“也有可能是来了一招瞒天过海。”程郁冷笑一声,“毕竟纪远铭当年为了摘清自己和他那个胞弟的嫌疑,无所不用其极。这么多年过去,还有什么事是他做不出来的。”
“反正不管怎么样,得先找出证据。”
程郁低头吃了口馄饨,觉得如同嚼蜡,放下汤匙没再继续吃下去,“不过有一点你说得对。”
“哪点?”
“查账的确比找纪远生难。”
沉默了一会,裴矜说:“我大致有些方向了。”
她的语气很轻,但不难听出决绝。
程郁尊重她的决定,没打算细问,只是提醒她:“裴矜,别做不值得的事。”
裴矜没作声,转头去看玻璃窗外的霓虹夜景。暮霭昏暗的街影,华灯初上,车水马龙。
万家灯火,这么多盏灯,没一盏是为她而亮。
很难不觉得悲哀。
过了良久,裴矜低声说:“这个世上到底是普通人居多。”
程郁没太听清,“你说什么?”
她没回答,而是喊他,“程郁。”
“干什么。”
“普通人就该命如草芥吗?”
她忽地笑问。
程郁喉结滚了滚。
没说话。
-
翌日早上,裴矜被程郁送回学校。
一晚上几乎没怎么睡,舟车劳顿,胃里绞痛得厉害。
翻箱倒柜找出胃药,就水吞服,想爬到宿舍床上休息一会,转瞬听到手机震动声。
点亮屏幕。
是本校大学生家教群艾特全员的微信消息。
身体不适的缘故,裴矜这周末没打算兼职。
粗略扫了眼群里发布的家教信息,看到上面的联系方式和家庭住址。
关闭页面的动作倏然停止,指尖顿在屏幕上。
十分钟后,裴矜穿戴整齐,走出宿舍楼,打车赶往事先约定好的某个高档小区。
到了地方,在门卫室登完记,裴矜站在原地等候片刻,很快被人领进正门。
沿途路程不算长,跟在那人身后走了几分钟,一幢欧式别墅近在眼前。
进门,来到玄关处,换好室内拖。
阿姨简单跟她交代几句,听到裴矜应声称好,抿嘴笑了下,转头去厨房忙自己的事。
视线环绕一圈,见客厅空无一人,裴矜迈开步伐,抬腿往二楼走。
穿过走廊,看见右数第三间房门半敞,有电动游戏的音效从里面传来。
七八岁的小男孩寻声抬头,一双眼睛好奇地紧盯着她。
裴矜露出友善的笑,柔声叫他的名字,“纪……之和小朋友?”
“你是我爸爸请来的家教姐姐吗?”小男孩开口,脆生生的。
“没错,我是来给你上课的。”
“噢……那进来吧。”
三个小时的家教课很快上完,小男孩比裴矜预想中要乖很多。
课程结束,她没急着走,陪他坐在地毯上打了会电动。
临近晌午,有人回来。
裴矜如愿见到了预想中会见到的男人。
纪远铭看到她时,微微一愣,对她有些印象。
毕竟沈行濯应酬从不带女伴,这女孩是陪在他身边的第一个。
裴矜向前走了两步,停在他面前,莞尔打招呼:“纪先生。”
“怎么称呼?”纪远铭和缓一笑,客气询问。
“裴矜。”
“没想到这么巧,原来裴小姐是我儿子的家教老师。”
“是挺巧的。”裴矜笑说,“之和小朋友很聪明,五十道数学题只错了一道。”
“那只能说明老师教得好。”纪远铭爽朗笑了两声。
儿子被夸,做父亲的自然高兴。
纪远铭来到纪之和面前,单手将人抱起,让他骑在自己肩头。
父子俩玩得不亦乐乎。
实在是很温馨的场面。
可越是浓情,越是讽刺。
裴矜站在不远处,冷然望向他们。呼吸急促,胸口闷得厉害。
视线移向挂在墙上的全家福。一家四口,笑靥有些刺眼。
这么多年过去。
他家庭美满、财富自由,成了被歌功颂德的慈善企业家。
他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照样过得开心自在。
凭什么。
他凭什么。
纪远铭这时突然望过来。
开口留她在家吃午饭。
裴矜放松紧绷的身体,扯出笑容,出声婉拒,尾调掺杂了微弱颤音。
在他面前刷一遍脸就已经足够。拿起包礼貌告辞。
纪远铭自然不会强留她,叫来阿姨好生将人送走。
瞧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给沈行濯发了两条阿谀的问候微信。
讨好意味过于明显。
从小区出来没多久,外头下起连绵骤雨。
裴矜撑伞走到路边,拦下路过的出租车。
上车之前。
收伞,把伞扔进一旁的垃圾桶。
司机透过后视镜看她一眼,“去哪儿?”
裴矜面容有些僵硬,“本延水湾。”
-
沈行濯收到微信时,正在好友郑迦闵的场子喝酒。
郑迦闵近几年的生意基本都在国外,回清川的次数越来越少。
两人难得聚一次,都喝了不少。
瞧他盯着手机看,郑迦闵“啧”了两声,边说话边往他杯子里倒酒。
“谁找你啊?大周末怪扫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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