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雨至 第68章

作者:一程晚舟 标签: 豪门世家 天作之合 业界精英 甜文 现代言情

  而在确认这种情绪后,晏朝洲忽然变得兴奋起来:“大哥,你怎么也有今天。”

  “你当真就这么爱这个女人?”

  刀刃又逼进几分,皮肤上带来密密麻麻的刺痛感令温臻额间冷汗淌出,她颤着浓睫轻抬目光,对上那双眼。

  光线里,她眼中强忍着痛意,看着晏朝聿缓缓摇头。

  晏朝洲漠然地观察着两人互动,笑道:“不如这样好了,我也不想杀女人,大哥,你在我面前跪下,然后举着你那把枪朝自己胸口崩三枪,我看你痛苦也就开心了,自然就放过这么美丽的大嫂了。”

  顿了顿,他似在认真思量又道:“否则今晚我这么多兄弟呢,外面也死不少吧?你得赔啊,要是不让我们满意,我就让他们一个个地伺候——”

  “晏朝洲!”晏朝聿厉声打断,眼里浸满寒霜,满身血液在涌动,在贲张。

  晏朝洲向他挑衅一笑而比了个噤声手势,后用拐杖杵了杵地面示意。

  温臻眼神错愕地看向晏朝聿,他也回看向温臻,目光交汇,那双沉戾的眸子里聚起几分温柔,他一如既往用他的方式,在无声地安抚温臻。

  而后他神色泰然将枪口转回,一条腿向前迈过,笔直的西裤生出一条条褶痕,正慢慢屈膝。

  心脏在那刻轰然一裂。

  千丝万缕的痛意弥漫全身,温臻明白了他的选择,憋了整夜的泪水沿着眼眶簌簌落下,她失声喊道:“晏朝聿!你不准跪!我的男人不能跪!”

  他的膝盖离地面越来越近,温臻只能感到铺天盖地的窒息,她情绪一度失控,猛地挣扎着被束缚的双手,分毫不在意抵在脖上那柄刀,身体的疼痛根本比不上心脏的绞痛与窒息,那张椅子也随着她疯狂摇动。

  温臻扯着嗓子尖叫:“晏朝聿!听见没有!你不准跪,你起来!晏朝聿!你不可以跪!晏朝聿,你起来!你起来呀!你今天要是跪下去……我不准你这样!晏朝聿!你不要这样!你不准这样!”

  温臻一遍遍地重复,泪水淌满面,声嘶力竭地要他站起来。

  从被抓到车内险些失.身,她都在强忍着不要哭,不准哭,要冷静,要想对策,不可以放弃任何可以逃走的机会,包括看见晏朝聿出现在面前,她也一直在强迫自己控制情绪,不要让他有任何分心,她相信晏朝聿。

  可直到这一刻,直到她眼睁睁看见他的一条腿直直跪下去。

  浮在空气里的尘灰飞扬着。

  晏朝聿目光深深回望着她,语调温柔又笃定:“臻臻,没关系的。”

  温臻整个人都在失控,拼命地想要挣脱一切到他面前,将人从泥灰里拉起来。

  从没有这样绝望的时刻,泪水好似凝固在她脸上。

  周遭似响起笑声,温臻的世界变得一片空白,她茫然凝着地面,缓了好几秒,才渐渐抬眼,手腕上的束缚好似松解许多,她眸光木然地看向笑得猖狂的男人,在绳索松开的那一瞬,她猛地起身夺过那柄刀,一脚踹在晏朝洲瘸的那条腿上,屋内倏响一声刺耳痛呼。

  温臻手中握紧狼头刀,腰侧骤横一只手臂,刀锋即将砍上去时,一道温柔低沉的男声渡过耳侧。

  “臻臻,没事的,相信我。”

  她侧眸看他,数道光影纷纷踳错,他夺过那柄刀视线直直看向那批人,眉棱间冷凛至极,而后眼疾手快举起枪击中离他们最近的几人,数发子弹在几秒中枪枪击中对方头颅,鲜血飞溅。

  解除最近的危机,晏朝聿将她紧紧搂在怀中往铁门撤退,而这一切的发生速度快到似一段虚影晃过,众人根本来不及反应。

  反应过来时,漫天尘灰飞舞,掩去他们身影。

  空旷的荒地处,晏朝聿背起温臻往废弃加油站方向跑,那端立马出现一波黑影,为首男人穿着一身警服将两人接应,用英语同晏朝聿对话:“晏,你还好吗?”

  “我没事,但我现在很需要医护人员,我太太受了伤需要立即处理。”

  话音刚落,那名警官面色大惊,朝他们吼道:“晏!小心后面!”

  ‘砰’然一声,身后有接连几道子弹破空而来,那一瞬温臻恍惚想起晏朝洲说起的礼物,而与此同时,四周顿响訇然几声爆炸。

  晏朝聿动作疾如雷电,一掌护住温臻的头,直直卧倒时将她仔细摁在身下护得严实,温臻浓睫扑簌着,眼瞳颤颤望向夜幕里他的轮廓,耳畔又是数道枪声与爆炸夹杂。

  天地间烟火浸漫,将夜幕透照大片红色闪光。

  一声声一幕幕,震着心脏。

  前后两方人员都在第一声枪响时出动,温臻的意识昏昏沉沉着,即便被他捂住双耳,依旧能听见天地间枪响不断,其间还夹杂着阵阵警笛的嗡鸣声。

  时间仿佛在这片爆炸声中无限拉长。

  不知过了多久,那些声音在渐渐停下,温臻颤着红肿的眼皮惶然地望上去,晏朝聿起身将她打横抱起,一只手不停地安抚着她发颤的背。

  温臻唇瓣微翕:“晏朝聿……阿朝……”

  晏朝聿轻轻吻过她发丝,低声回应:“臻宝,我在。”

  温臻眼皮在不停地打颤,意识恍恍惚惚的,隐约有听见他在一遍遍告诉自己:“别怕,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心声伴随爆炸后的余震在凌乱跳动。

  救护车离他们越来越近。

  晏朝聿一遍又一遍地安抚温臻,直到担架抬过来,他看着温臻闭上通红的眼睛昏睡过去,指腹轻轻摩挲过她锁骨上凝固的鲜血,将她手里紧攥的那柄狼头刀掰开后,晏朝聿深深看她一眼,那颗跳悬的心脏才算落得安定几分。

  冷寂月色洒落一路,照过男人锋锐轮廓,他握着刀转过身,那双漆沉沉的眼睛里冷凛得可怕,一目不错地注视着前方一道逃跑的黑影,全然没听见身后有护士在喊他。

  深灰西服上洇开的大片深斑,一层层地浸染,里面那层白衬衫也沁出血液,一滴滴坠落地面。

  他好似没有痛觉,感受不到血液在流失,步履生风,沿路的血珠好似他以生命作辅料,盛开出世间最暴烈、最鲜红的血之花。

  国外这场绑架、枪击、爆炸案很快登上新闻。

  晏家内斗,晏大公子联合国际刑警抓捕亲弟的事,京中看戏的人不少,晏平山知道消息时,人气得二进医院,晏氏夫妇日日跪在病房门口哭。

  人人都以为是夫妻有愧老爷子将一双儿子,教得兄弟阋墙,是该哭一哭,求饶恕。

  然而只有晏家人才知道,两口子哭得是求老爷子出声让老大放老二一马,都是亲兄弟何必闹成这样,手心手背都是肉……

  诸如此类的话,许琼英说过无数遍,可晏家谁人心里不清楚,倘若换成被抓的是晏朝聿,他们夫妻二人可能只会觉得晏朝聿是个孽子,应当清理门户。

  晏晴好听了一周这类话,实在听不下去,终于一日忍不住在病房外闹了起来。

  “大伯母这样为朝洲求情时,有没有想过我大嫂至今还在国外医院里昏迷不醒,我大哥胸口中弹,生生靠着意志挨过你小儿子布下的爆炸区,是直接进了重症监护室整整72个小时才抢回来一条命的!我刚从意大利回来,第一眼看见哥哥时,他满身是伤,整个人形销骨立,而你们呢,作为他的亲生父母,你们从来都没有想过他的安危,也从来没想过我大嫂会不会有事。”

  “朝洲杀他们的时候,可从来没想过什么血缘关系,兄弟手足之情,他是下了死手要杀大哥的,你们有没有关心过他聘的那些人都是欧洲各国犯了死罪的亡命徒!也对,朝洲做什么都是年纪小不懂事,这么多年,唯独我大哥,稍有偏池,绝对得不到你们一个好脸,你们人人都想把他从这个位置赶下去,人人都觉得是祖父偏心大哥……朝洲也这样觉得,为了晏家这点权,这点财,闹得要杀人!你们当父母的还想着维护小的,牺牲大的,为什么不去想一想?!我大哥为了整个晏家做过什么?如果没有他,晏家还有今天的地步吗?”

  许琼英心里哪里听得进这些话,字字在泣:“有事的是我的阿洲!这个家里你们人人都心疼晏朝聿,谁又来心疼我儿!他马上就要毕业,我儿分明可以有一个光明的未来!他一直都良善的!阿洲一直都是最良善的孩子呐!我的儿子……我的儿子……”

  “晴好!够了!是不是还嫌这个家不够乱!”晏二伯厉声呵斥住还要开口的女儿,将她一把扯向妻子方向:“我们教你的规矩都去哪儿了?长辈是非,你也敢议论!”

  国内晏家是有得一段闹腾。

  时转十二月,距离这场爆炸绑架案已经过去一个月。

  意大利住院这一月,晏朝聿身体刚好一些,便要忙着处理各项事宜,笔记本刚摁开,病房的门也随之敲响。

  门一推开,四目相对,晏朝聿目色微愣两秒自动阖上电脑,低眸看向病床上还在昏迷的温臻,为她掖好被角,便提起电脑与门口之人一同离开。

  靳向东刚在美国处理完事情直接飞的意大利,风尘仆仆来见他。

  “你是真不要命了,身体刚好一点不回自己病房休息,还敢跑到你太太病房里办公。”

  晏朝聿忽略掉好友的奚落话,揉了揉眉心,“不是都养了一个月,这段时间外面多亏你镇着。”

  靳向东冷哼一声:“身体恢复怎么样?”

  晏朝聿略点头,眉眼展露松弛:“外面的事都办得怎么样?”

  “晏朝洲逃回美国当夜,国际刑警便将他逮捕归案,案子也交由联合查办,目前证据种种确凿,因他多项金融犯罪案件成立,绑架罪、爆炸罪,以及走私军火诸多罪名成立。昨日下午四点法庭宣判结果,晏朝洲身上背着这几个案子,较为特殊,加上军方这边施压,判决已经下来是……死刑,在2月执行。你父母这边都被老爷子勒令赶回美国,再不准回国,京中现在是清净之地,这一切终于要尘埃落定了。”

  “倒是——你太太,现在怎么样?”

  晏朝聿垂眸,嗓音沉哑:“身体上没什么,只是受太大惊吓,还没醒。”

  靳向东闻言微叹一息,垂眸摘去皮手套,打开烟盒递他一支,晏朝聿摇手拒了,苦笑:“同她承诺过,要戒烟。”

  靳向东有些不可思议地挑眉,咬着烟将其点燃:“抽了快十年的东西,说戒就戒?”

  那些尼古丁浸染肺部十年,早已溶进身体血液里,突然说戒,几人又能说到做到?

  “之前烟不离身时,总觉得这辈子就这样,”晏朝聿倚着楼道扶梯,眸光望向窗外昼光,微眯一下:

  “后来才知道,人生海海三万天,她若在场,这日子总算有点盼头。”

  盼能常相见,

  盼能长厮守。

  他说这话的一刻,靳向东垂下眼帘,于烟雾里恍惚间想起许多。

  他和晏朝聿相识于微时,那一年不过小小少年郎,靳向东见证过他在那座宅子里风雨晦暗的十几年,转眼经年倏忽过,靳向东却始终记得小时候常被关在晏宅那间逼仄黑屋里的晏朝聿。

  晏朝洲自以为的兄长,深受老爷子器重厚爱,自幼锦衣玉食,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只有靳向东知道,晏朝洲窝在父母怀里肆意撒娇时,晏朝聿只是一个被抛弃在黑暗里满身伤痕的可怜虫。

  要成大事者,必得先受磋磨。

  而晏平山作为曾经的鹰派,这是他定的规则,他也始终认定只有在这类规则中能够生存下去,战斗下去的人——才有资格成为晏家的下一任家主。

  想起过往种种,靳向东弯起唇角,看着曾经那个背影单薄的少年,如今已成长为顶天立地的男人。

  记忆一幕幕闪动到半年前,那时两人深更半夜在澜城的一座酒庄里喝酒,是晏朝聿正春风得意地说,他要结婚了。

  那夜,他们面前那片深色海域正翻涌。

  如今一晃,如窗间过马,风雨也过,这一路坎坷经历得太多,都快以此为常。

  靳向东拍拍兄弟的肩,笑了笑:“阿晏,马上苦尽甘来。”

  晏朝聿抬眼看他,眉眼布满的阴翳顷刻消弭,十六岁那年晏平山带他礼佛,寺中方丈曾言他这一生到头情字浅薄至此。

  亲情淡,手足淡,友情淡,更遑论提爱。

  那时年少,亦无谓解法,时至如今,才惊觉原来生命是不破不立,死后劫生如何不算解法?

  只是他还在等另一重阴霾驱散。

  靳向东奔波一路,与晏朝聿商议好后面安排,黄昏时由陈助开车送往酒店。

  往病房返回时,晏朝聿在走廊偶遇了一个令他完全意外的人。

  周文礼同他颔首:“晏总。”

  晏朝聿狭眸微眯,走近他:“周律师这是?”

  他微抬起提果篮的手,语气颓沉:“晏总别误会,国内消息总慢几分,听说你们受了伤,作为朋友来探望一眼。”

  晏朝聿静静看了他半分钟,随后笑道:“没想到,有朝一日我们会在医院交流。”

  周文礼也笑,只是笑里多几分苦涩:“我也没想到。”

  晏朝聿观察他的神情,试探说:“进去坐一坐?”

  周文礼摆手,将果篮递给他,而后侧身透过病房的那一小面玻璃望进去,深而长的望去一眼,淡声说:“这样就行,温小姐……如今还好吗?”

  晏朝聿接果篮的手一顿,黑睫敛住倏暗眸色,“医生说,快醒了。”

  “那就好,”周文礼长吁口气,很快收回目光:“已看过朋友,我该走了,望你们早日康复,有缘国内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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