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三娘
这些事情,对于做惯了的人或者普通人来说也许很容易上手,但对商明宝来说,难度大概等同于把一个乞丐按在餐桌前不出错地吃完米其林十三道碟。
商明宝其实也做了很多无用工,而且有苏菲的帮忙——苏菲是万能的。
因此她只是谦虚地说:“随便试试,错了又不丢人。”
她进的货都按照自己喜好来,五颜六色的多宝珠串,风格强烈的少女衣裙,以及作为搭配的一些陶土娃娃,整个摊位风格十分少女可爱。
“定价呢?”廖雨诺问。
衣服的进货价,只要20块人民币,折合成美金也就是不到4块,商明宝不太确定地问:“五块?”
廖雨诺心狠手辣:“五十!”
摆摊开始了。
事实证明,有时候什么都准备齐全了,但还是会夭折在第一步,比如,对经过摊前的客人热情招揽。
商明宝招揽了,声音比蚊子轻,只有廖雨诺能听到。
撞廖雨诺胳膊:“你来。”
廖雨诺也迈不出这一步:“我又没跟我爸对赌,我不来。”
有客人问裙子怎么卖,商明宝弱弱地伸出一只手:“……”
客人:“fifty?”
商明宝:“f、five……”
客人火速挑选五件扫码付款,商明宝一按计算器,亏了:“忘记算上税和摊位费了。”
廖雨诺:“……都跟你说了是五十!五十!”
“很黑心啊!”商明宝暴躁。
“你买的五千万的珠宝成本也只要五百万!都不到!”廖雨诺比她更暴躁。
向斐然提着一兜子药和一个三明治经过时,只看到两个人托着腮蹲在一边,谁也不理谁。
他起先以为自己看错了,因为商明宝应该跟均价20刀的周末集市扯不上关系。而他之所以过来,是因为他有一些标本画托管在这里的一家店铺,日前对方联系他说有一副的松果脱落,希望他能来处理一下。
向斐然在她的摊位对面站了许久,商明宝都没有发现。
过去两个小时中,她的收款码被扫频率不高,社交码倒是被扫了上百次。
这里靠近哥大,住着很多留学生,尤其是亚裔。虽然哥大不缺美女,而商明宝今天又穿得乱七八糟的,但不妨碍她唇红齿白,是阳春下的雪,清新而突出。
商明宝早就被骚扰得不胜其烦,起先还热情招呼,后来发现比起买漂漂亮亮的珠珠串串,这些人在二手群里流通蛋白粉和哑铃的可能性大概会更高一点……浪费她时间!
因此,当又一双显然是男士的腿站到她面前时,她连理都懒得理,头也没抬。
向斐然蹲下身,因为病着的缘故,沐浴在阳光下的肤色很苍白,跟黑色口罩形成鲜明对比,
开口,嗓音比平日哑了几分:“迷路,帮朋友,还是社会实践?”
商明宝身体一僵,猝不及防抬头,跌入对面晦沉戏谑的视线里。
单薄的眼皮底下,眼眸漆黑如星。
见她还愣着,向斐然不得不勾下了一点口罩:“认不出?”
廖雨诺反应比她快,一个箭步冲过来,全自动孔雀开屏道:“向先生?”
向斐然更正她一本正经的称呼:“叫我斐然就好。”
“哦……”廖雨诺一字一顿地念:“斐、然。你还记得我叫雨诺吗?上次忘了告诉你,可以叫我cheese,cheese cake的那个cheese。”
她故意的,谁让商明宝生闷气不理她。
商明宝果然更生气,蹭地一下站起来——腿太麻了,吃痛哀呼一声,被向斐然扶住。
廖雨诺眨眨眼:“你看,她不让我叫你斐然,那加个哥哥吧,斐然、哥哥?”
向斐然神色毫无变化,声线也很平稳:“幸会。”
隔壁餐车在卖鲜榨果汁,他借口请她们喝东西,不动声色地走开。
商明宝拧廖雨诺胳膊:“不许对他这样!”
向斐然回来时,两人已经达成阵线和好如初,廖雨诺将商明宝往他身边推了一推:“你们去逛,这里交给我,我看着。”
向斐然便把手里的果汁递出去。
这片集市不大,但人流量还可以,管理方会预先审核各个摊位的东西和品类,因此还算有趣。正好到了下午也出了点太阳,不像早上那么阴惨惨的,附近的居民也都下来散步遛狗了。
商明宝逗了会儿一条一直缠着她的边牧,起身时,扶了扶丸子头:“早上出门急……”
她现在很后悔,不应该穿条瑜伽裤就出门的,那件棕色的咖啡色灯芯绒外套非常吃妆容,她今天四舍五入根本就没化妆,也许看上去很暗淡。
向斐然把果汁递还给她:“你的意思是,下午见我会换身衣服?”
商明宝嘴硬道:“那当然,我是讲礼貌的人。”
找了处石阶坐着晒太阳,向斐然把三明治递给她:“我猜你应该没吃东西。”
“你不是也没吃?”商明宝可不忍心抢一个病号的午餐。
向斐然的眼神看不出撒谎:“我吃过了,这是给我室友带的。”
商明宝便接了过来,拆开包装纸,金枪鱼和黄瓜、芥黄酱的气味很引食欲——虽然在此之前,她还没有吃过这种外带快捷食品。
在咬下第一口前,她停住了,说:“你、你转过去。”
“什么?”
“这个太大了,吃起来不好看。”商明宝认真地说,耳朵红红的。
向斐然:“……不至于。”
“转、过、去。”她冷冰冰地说。
向斐然只好站起身:“我去买杯咖啡。”
商明宝看他真的走到一辆咖啡车前,才转过身背对他方向而坐,认真地吃了起来。
向斐然特意跟咖啡师说:“你可以慢慢做。”
咖啡师是个热情的拉丁裔,一边摸鱼一边跟他聊:“你女朋友真漂亮,看上去真小,成年了吗?”
向斐然口罩下的唇角勾了勾,只回答了后面那个问题:“十九岁。”
话题果然又落在了“你们东方人是不是有长生不老药”身上。
他刻意消磨到了商明宝吃完了那个三明治并擦完了嘴、补上了口红后,才回到了那边。
“现在可以喝咖啡了?”他递过去一杯拿铁,意有所指地问。
商明宝点头:“做完手术后就可以喝了,虽然医生说有复发的风险,但是目前还没有出现过。”
射频消融手术不是百分百有效的,许多病人做完后还会复发,于是便去做第二次,但是风险系数当然也会相应上涨。
他们默契地都没有提人工呼吸这件事。
“斐然哥哥,你怎么会刚好出现在这里?”
向斐然便跟她说自己住在96街,而这里有家装饰品古董店在卖他的标本画。地方不远,商明宝跟着他一起从街巷里穿过去。集市的人声渐远了,四周安静下来,脚步最终停在了一家从门口开始就堆了各种柜子灯具的家具店前。
老板是个高个儿白人,很瘦,叫斐然“Felix”,行事简洁,说已经把那副坏了的标本画放在工作台上了。
见了商明宝,少不得调侃一句:“你是felix的女朋友?眼光真不错——你们两个都是。”
向斐然穿过昏暗狭长、亮着灯的店内,没回应,于是商明宝只好磕磕绊绊地说:“不,其实我是……失陪。”
她抿着唇,亦步亦趋地跟着向斐然。可恶,走这么快,都没给她留下解释的时间。
后方的工作间里是一张立式工作台,上面很乱,显然老板没少在这儿修东西。向斐然拆开玻璃框放到一边,用一柄小小的尘刷刷干净松果掉落后磕出的碎屑。
这是一幅画与物结合的立体装饰画,背景是笔触细腻的植物科学画,上面则用胶水固定着已经经过处理的植物果实、叶片与枝桠。
室内安静,只听到刷子的刷刷声。光线昏暗,只有工作台前的台灯明亮,照着向斐然低垂的、专注的眼。
过了会儿,向斐然交代她:“我要上胶了,气味不好,你去外面等。”
商明宝反坐在一张椅子上:“不要,等下他又开我玩笑。”
向斐然放下刷子,目光检查着画,头也不抬地说:“你解释一下就好了,虽然当我女朋友可以获得他一点优待。”
“什么优待?”
“比如一杯年份够久远的特调。他以前是很有名的调酒师,拿过国际金奖。”向斐然漫不经心地说。
商明宝心里乱跳,半咬着唇:“真的?那他看穿了怎么办?”
向斐然抬起眼眸瞥向她,似笑非笑:“那就等他看穿了再说。”
他戴上手套,给胶枪插上电,等加热的数秒中说:“好了,去吧,钱Becca小姐。”
商明宝恨他这会儿还要揶揄她,哼了一声,撩开档帘出去。
店里没有客人,老板果然坐在柜台后自酌自饮。在他身后的柜子里,陈列着数十瓶各色酒瓶和奇形怪状的酒杯。
不等商明宝说什么,老板先哈哈大笑起来:“我猜felix肯定告诉你,如果你是他女朋友的话,我就会给你调一杯我的经典之作。”
商明宝鬼灵精地说:“他说你很厉害,我不信,你有证据?”
老板便跟他自报家门,让她Google一下,“By the way,这杯叫做‘芳地’的酒,曾经的拍卖价格是三千美金一杯。”
商明宝“wow”了一下,没碰手机,歪了下脑袋说:“那我有这个幸运尝到吗?”
老板更笑:“不行,因为你肯定不是他女朋友,你是来骗酒喝的小妹妹。”
商明宝眼神一闪,镇定地回:“你怎么知道?”
“因为他肯定不喜欢你这个类型,你看,你太little girl了,我认为Felix这样的男人应该喜欢更美艳性感的女人。”老板老神在在地说。
他用的词是“definitely”。
如果说之前是玩笑,那么这一句后的商明宝,就真的是在努力进行表情管理,不让自己的笑难看下来。
“Well……”她找不到话说,缩在袖口里的手指勾着手心。
“谁说她肯定不是我女朋友?”向斐然撩开门帘出来,单手勾住商明宝的颈项,将她以亲密无间的姿势拥到怀里,唇瓣在她耳边轻声:“不碰你,别紧张。”
他口罩不知什么时候勾到了下颌,嘴唇不可避免地擦过了商明宝的耳廓,带起了一片不受控的绯红。
老板在饶有兴致的旁观下迎来了他意味明确的一瞥:
“还有,我肯定我喜欢她的类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