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免不了
刘心窈无奈一笑:“查岗的来了。”
她真的摸准了男朋友的心思,不紧不慢地回复了几句话,脆卜卜地朝朋友们抱怨:“至于吗?他要我拍张照片发过去。”
说完,背对着朋友们举高手机——
“等等等等我们不想露脸!”镜头恐惧症们着急忙慌地躲开。
“还有什么别的办法证明我和你们在一起?”
“我出一个手。”
“我出一个脚。”
事实上,叛逆如孔秋,出的是鞋底。
刘心窈收起手机,长舒一口气;孔秋平日里早已骂累了,瞪着头上的灯,懒得再批判几句。银霁想起她们以前聊过的天,问道:“你跟他在一起真是为了搞定户口吗?”
“什么呀,那是开玩笑的!”
“我就说呢……那你高考要回W市吗?
“也不知道两年后是什么政策,先在这边读着吧。不过,那边的高考虽然奇葩,把人口因素也算进去的话,两个省难度其实差不太多。”说到这个刘心窈就想叹气,“我爸还打算叫我高三回去读,我才不想突然换环境,要是真的不能跨省,大不了找个那边的老师补补课呗。”
“唉,户籍不能随妈妈这点真的很烦。”
“是啊。”刘心窈一摊手,“为了孩子好,你们以后最好都找本地老公。”
“我才不要,A市男的人憎狗嫌,基本盘懦弱没担当,长得好看点都去当海王了,我还怕得病呢。”
“不要一棒子打死呀,你想想辛亥革命的开端……”
再怎么无视,银霁的手机在书包里响起了第二遍,间隔不超过两分钟。她忍着揍人的冲动,和二人打声招呼,匆匆去了洗手间。
时间回到昨天晚上,在床垫和后腰互相抵牾、谁也不服谁的时候,银霁短暂地玩了一下消失,微信上也一言不发,烦人男高果然拨了通语音通话过来:
“你是真的不长记性啊,阿尔茨海默初期征兆?”
“怎么会呢,我只是脑力有限,记不住不重要的事罢了。”
“50块对你来讲是小钱,对不对?”
被人连着鸽两次,照理来讲会生气,但对方的语气听起来心情还不错。
知道元皓牗心情好,她的心情就不好了。
“你知道吗,对公民实施无理由监控是违法的。”
“有没有理由你自己心里清楚。”
银霁眼睛一翻:狱卒根本就没保留证据,她随时可以抽身而退,地道都从这里挖到巴黎了,监狱方面还是浑然不觉。
听到电话那头的背景音有点嘈杂,她试着对别的事提起些兴致来:“你们隔壁在打孩子?”
“没,你听到的声音是我阿姨在辅导弟弟写作业。”
原来是弟弟不是妹妹么。
“这么晚了?造孽啊。”
“造啥孽,我们小时候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当哥哥的无情评价道。
“你怎么样我不知道,我可不是这么过来的。”
“是是是,你学霸,你伟大。”
背景中,殖民者母子俩的声音越来越大,银霁听了都闹心,元皓牗却已经是哈欠连天了。
“你为什么不搬出来住呢?”
元皓牗拿鼻腔迟疑地“嗯?”一声,回答道:“因为……搬家太麻烦了,而且我不想一个人住。”
行。
“那你就吃擂椒皮蛋吃到过年吧。”银霁是在描述事实,听起来却和下咒没什么区别。
对面也感受到了这点,语带抱怨:“哇,你还说,我都不忍心跟我爸讲:为了不吃你做的菜,你儿子在学校差点让人勒死。”
他的动机推断能力还是这么差劲。
“勒死了也不亏,不是还有一个备用的吗?”
“你认真的?太可怕了你这个巫婆。”
金暴雪不乐意了:谢谢你啊,请尊称老娘为魔女。
银霁不接他的茬,只想提高谈话效率:“明天放假了。”
既然他都说放假他不管……
“才放两天,你肯定不回父母家吧?所以,白天你起床后,”对方把声音压得很低,几乎只剩气流,恍若耳语,“记得每半个小时汇报一次行程,千万别再忘了,我们说好的。”
银霁冷笑:“谁跟你说好的?”
元皓牗以为她是想讨价还价,慷慨展示了规则的弹性:“好吧好吧,那就改成一小时一次。我听孔秋说你们明天约在一起写作业,在她们面前你还是要装一装的,料想也不会发生什么事。”
“好,我一定会记不得的。”
“我会提醒你。”
“那您受累。”
“小意思,为人民服务。”
在元皓牗以为的欢声笑语中,通话结束了。
如此看来,烦人的男高各有各的天真。看他这幅不知恐惧为何物的样子,银霁联想到父母提过的一件事:在他们小时候,全国曾掀起一场轰轰烈烈的“打狗运动”,野狗处理完了,某一天,厂里突然下了硬性通知,要求全体居民尽快消杀家里的宠物狗、看门狗。有的执行者自己也养狗,哪敢违背集体意志呢,流干了眼泪也要把爱犬骗到刑场,做出表率。狗子见主人举着棒子麻袋逼近,还以为是要玩什么新游戏,笑容满面地跑过来,尾巴摇出残影,两只耳朵背成飞机翼,自发自愿露出脑壳,迎接死亡的大棒——
换个角度、站在同物种的鞋子里思考,人总该为自己前半生选择跟狗玩而付出代价。
她曾准确地预测过了,也亲眼见识到了,可她就是忘了,元皓牗的本质是交际花来的耶。
还以为监控计划多独特呢,事实上,面对不一样的女生,他完全有能力私人订制出看似一对一的关系。至于他的监狱里到底关了多少人——纡尊降贵的级花、大玩父子play的正版青梅、寒假也要随身携带的拧脸狂魔、刚跟别人搞完就下楼啃他的好姐姐……银霁对人家广阔的情感世界了解甚少,生活交集接近于零,行为推测的源头多半来自脑补,实在没法准确统计。
说烂泥谁是烂泥。从银霁这摊烂泥中,徐徐站起来一个泥人,腰板很硬,不会轻易崩塌。
说来也是她疏忽大意,一个家境优渥、卖相还很好的A市男孩,甭管是不是楼冠京生的吧,只要跳进这大染缸,溅起一片五光十色的水花,他的生活怎么可能只有单纯地追逐死亡呢?
又一次,世界又一次在她放松警惕时,展示了原本的样子。
尊重客观规律就好,没什么好生气的。更何况,她连质问的立场都没有,情绪倒是先行一步,反应会不会有些过度了?大不了,退回观测者的位置,看看他最后是怎么把自己作死的,岂不更为有趣?
如此劝退心里的魔女,银霁在堕入噩梦前,感到下巴处传来一阵陌生的刺痛。早上起来一看,一颗硕大的痘痘出现在了妈妈的试验田,令她16年来的心血全都付诸东流了。
第52章 镜子
故意上了个很久的小号,等隔壁间的暴躁老姐对着电话痛骂到第三轮,银霁才慢悠悠地走出来,洗好手、细致地烘干,摸出手机,匀速打出一行字_刚要点发送,语音通话就打过来了。
可能这就是外向者的处事风格,应该感谢他没有发来一排整齐的60秒语音。
接通后,对面开门见山:“你在哪?”
“卫生间。”
“哦,怪不得混响这么大。”
三个字能听出哪门子混响?
“还以为你出门不爱带手机呢。”
智能时代的坏处就在这里,只要有网络,人无论走到哪里都能被逮到,手机号换了都不顶用。
“有事吗?没事我挂了。”
“你这已经不是阿尔茨海默初期征兆了,昨晚说的你全忘了?”
一抬眼,镜子里,银霁看到自己鼓起来的咬肌——刚才,她竟下意识地想道歉。
元皓牗嘴里嚼着什么,吐字含糊地安排她:“民间……明天我要去打球,一上午都耗盖(在)球馆里,不过,我们有中场休息,不影响干正事。我刚刚算过了,按一小时汇报一次的排期,你得友点半起床。九点半,不是六点半。记住了吗?别太晚也别太早。”
他搁这定人体闹钟呢?
“我要睡懒觉,起不来。”
“我会打电话叫你。”
银霁把脏话咽进肚里,板着脸,一字一顿地说:“可以了,真的,到此为止吧,游戏结束了……”
这时,另一个隔间响起冲水声,在有人推门出来之前,银霁赶紧闭上嘴,把手机音量调小。
镜中,走出来的这个暴躁老姐头发染成闷青色,浓黑的眼线几乎飞到太阳穴,左耳上起码五个耳钉,看着有点凶。刚吵完架,她也是满脸的不忿,看到银霁站在那,表情才略有收敛,走到另一个洗手台前,旋出一管口黑,对着镜子涂了起来。
元皓牗当然不知道电话另一头的情形,把嘴里的早餐吞掉,郑重其事地说:“我没把这个当游戏。”
郑重其事到声音洪亮无杂质,暴躁老姐都忍不住往左瞥了一眼。
“你当然可以持有你的观点,我只是说出我的意见。”当着外人,银霁只好用书面语稳住他先。
“我有什么办法,我也很绝望啊。”对面听着像是又塞了一口什么,嚼吧嚼吧着,“你要在别人面前维持那副高冷学霸的样子,除了我,还有谁知道你的真面目,同时又关心A市市民的生命安全呢?”
他要这么问的话——银霁眯起眼:“不啊,怎么会只有你呢?”
“是吗,还有哪个不怕死的?”
“余弦。”
一分钟内,电话那头连咀嚼声都停止了。
等人为的网络延迟结束,元皓牗找回了自己的嗓音:“他是怎么知道的?
“靠一些品德上的衬托。”
“完全听不懂。”
听不懂就对了。
暴躁老姐涂完口黑,又从包里掏出一块粉饼,仔仔细细给眼下补妆。一时半会没法盼走她,银霁也不好把话说太绝。
“我以为人过了十岁就能走出全能自恋的光环,现在一看,谁知道呢。”
“不要以为我听不出来你在骂人。没关系,随你说什么好了,我处理你的手段的确有点不人道,你内心抗拒也是很正常的,但我知道分寸,换个人我绝对不会这么干。这么说吧,你就当我是面镜子,无论是谁,看到我,都能反射出她自己的样子。”
“别把自个儿说的太伟光正了。”
“哪有伟光正,我只是刚好在光谱的正中间罢了。我之前也认识一些老好人,他们遇事只会揽在自己身上,经常被人利用,然后我就手把手教他们怎么反击,到最后,他们都误解的苦心,非说我教坏乖孩子,哭了。”哭个屁,元皓牗语气轻快得很,“所以,像你这样处在另一个极端的,当然会觉得光谱中间的都算伟光正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