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免不了
元氏监狱是私立的吗?还精细化管理到讲究因材施教呢。
可银霁不觉得他在正中间——至少,真正追求中庸之道的人,不会上赶着多管闲事吧?
“喂喂?你在听吗?”
“我听得到。”
“咦,我刚才的话你怎么没有批判一番呢?像你这么热爱审判的一个人——早上没吃饱?”
“不了,我把心里话说出来你会哭的。”
“你尽管说,就怕你什么都不说。我阿姨说过一句话:孩子静悄悄,必定在作妖。”
“你他妈?”
“这就是你的心里话?还好,并没有很想哭。”
“你知道什么叫PUA吗?”
“啊,就猜到你要说这个。PUA的根本目的是想白嫖下位者天然拥有的资源,我这纯属公益行为,又不图你点啥,你说是吧。”
这倒是,换了座位之后,他还倒贴不少干粮。
大概也是想到了这个,对面叹着气:“吃你点动物奶油代价可真高。”
“那可不,我配送费很贵的,一步一千块。”
“厉害啊,还没听说过靠腿短发家致富的。”
听出他的笑意,银霁心里不服气,既不想把谈话变得轻松愉悦,又怕他一上头连家里银行卡密码都要说出来,谨慎思考着下句该说什么,一时举棋不定,好在元皓牗也结束了早餐,向她道别:“不说了,你去玩吧,一小时后打字汇报,别发语音,我流量快用完了。”
正所谓己所不欲,狂施于人。
银霁收了线,胸口微微起伏。她从来都没这么憋闷过,感觉就像在低氧环境中做了一整天的剧烈运动。
暴躁老姐“啪”地合上粉饼盒,终于忍不住横插一杠子进来:“妹妹,别怪我多嘴,你要是想分手,最好跟男的直说,把话说绝说死,咒他祖宗十八代也没关系,最忌讳的就是像刚才那样冷处理,这会让对方无限缠上你,造成很多麻烦,甚至经济纠纷——”
经济纠纷啊……怪不得她蹲坑时骂得那么难听。
五个耳洞并不影响她的听力,也许还有增幅效果,暴躁老姐接着说:“这种事拖泥带水不得啊,都已经不喜欢了,干嘛拉个无辜的人叫他吃醋?我同你讲,A市男人不打女人,骨子里可全是土匪,咱们是谁,最早参加起义的一批人啊!你这么一暗示,搞不好会闹出人命的!就算留他一条命,卸条胳膊卸条腿,也是耽误别人下半生啊!”
A市男究竟是懦夫还是土匪,A市女都不能统一意见——这个另说,银霁现在最好奇的,其实是暴躁老姐的生活环境……
看她那双漂亮的狐狸眼几乎瞪裂,比当事人还着急的样子,银霁只好说实话:“不是这样的,我没跟他在一起。”
“啊?那他是你什么人?唠唠叨叨跟个老妈子似的。”
“呃……是我们班的班长。”
把暴躁老姐唬得一哆嗦。
“现在的学生伢玩得真花……”
留下这么句话,她踩着罕见的异形鞋跟,咯噔咯噔地大步离开了卫生间,每个步伐都擦出火星子,那气势,看着像是要出去干架。
在卫生间里待了太久,回到座位时,孔秋打趣道:“你去当地下党了吗?”
说者无心,银霁产生了一种走到哪里都被监视着的感受,心头漫过一阵烦躁,猛吸一口红豆奶茶才堪堪压下去。
看刘心窈对着ipad屏幕发呆,她也不管什么气氛了,凑上去采访:“你会不会觉得甘恺乐太没分寸了?”
“嗯?”刘心窈回过神来,诧异地看着她:“你说刚才吗?我们之前都是商量好的,他老觉得A市不太平,我这种体格的走在街上容易被拐走。虽然知道是他草木皆兵了,但这也是他的好意嘛,回个消息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
孔秋开口想说什么,银霁嘴更快:“这不就是青春教育版的PUA?”
说完这句,她察觉到,自己不光心术不正,聊天技巧也实在生硬。
话已说出口,只好硬着头皮继续揭露内心的恶意:“在街上被拐走的概率还比不上熟人作案。”
可是刘心窈永远也不会把人往坏处想,露出一个过来人的笑容,老练道:“分寸不分寸的不重要,这叫关心则乱。我也不好多说什么,等你谈恋爱你就明白了。”
“包丽也以为她是在谈恋爱。”孔秋终于抢到了麦。
“这个故事告诉你,永远别找智商比自己高的男朋友。”
银霁的烦躁传染给了孔秋:“得了,烧死你们这些情侣吧,没救了。”
第53章 妈妈 上
银霁有时候特别恨自己,明明梦里都在拿着电锯到处削丧尸了,身体还是这么讲礼貌:为了赌一口气、一觉睡到人间饭熟时,晚上她把精力和时间都压缩到了极限,故意在“实中唯三校霸”群里拖着殷莘尤扬聊到转钟,下半宿又听雷成凤讲解了半部黑人音乐史——然而,不用借助任何外力,第二天九点半还能自然醒。
用僵硬的微笑emoji敷衍了急于吃虫的早鸟(“起了没起了没再装死我要打电话了”),她郁闷地翻个身,在“快乐学习讨论组”里玩耍了一会,将近中午,超额完成了假期人际kpi。
卡点打完第二轮报告,正要动身前往爷爷家参加合家欢团圆餐,出门前,银霁收到了爸爸的追加任务:“小乖小乖,回来路上顺道买点苏记现捞的鸭舌鸭脖,承承说好吃,定位发给你了,到家爸爸报销!”
16年了,爸爸欠大伯的油费还没还上呢?
在东湖体育馆站下了地铁,过条马路就是苏记现捞总店,排队的人真不少,点完单,银霁干脆走远些,到附近的文化长廊等着叫号。
这个文化长廊是北京申奥成功后改建的,墙上斑斑驳驳的是当年漆上去的运动项目图标。这里遮风又蔽日,还有地方坐,少年宫搬走之前,一到寒暑假,等待孩子兴趣班下课的家长们总能填满这条长廊。自打开始学钢琴,妈妈在这等了她整整六年,她说一点也不无聊,反正下了班也没事干,和人聊聊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她的几个瑜伽搭子就是这么认识的。
……一会要怎么跟妈妈解释新长的痘痘呢?贴药之后确实瘪下去了,但颜色比萌发期要深,银霁想过用粉底液遮一遮,又怕欲盖弥彰,只好战略上忽视它,心情却比在学校被叫了家长还沉重。
今天的西北风忽大忽小,文化长廊虽有半墙,陌生人在里面站得分散,挡风效果不比从前,银霁挪个窝,躲到了外面停有车辆的半墙后面,好歹没被吹翻过去。经过雾霾的削弱,阳光比纱还薄,让那胭脂红的车身反射一下,却也能炫到她的眼睛;等目光重新聚焦,银霁这个不懂车的也能认出来,眼前是一辆卡宴。
当她凝视卡宴时,卡宴的车窗也缓缓降下来,从捉摸不透的黑暗中伸出一颗头,发型理得整整齐齐梆梆硬,足以给头顶的墨镜当支架。
“哎,小银霁?”
原来是熟人。
元勋本人和爱车气质相符,属于稳重的人里比较浮夸的那一类。他在长假中得以远离商务世界,穿着牛仔裤和绒毛领的浅色皮夹克,看起来就像宫崎骏笔下的飞行员。
银霁上前打招呼:“元叔叔好。”
元勋在她到达之前跳下车,摘下头上的墨镜,往车窗里随手一扔:“好久没见到你啦,我看看,又长高了不是!——你也来打球吗?”
“没有,我回爷爷家吃饭,先来这边买点卤菜。”
“哦,苏记是吧!刚巧是.叔叔朋友开的,也不知道怎么就火起来了,老小子——什么,你已经点单了?你报我名字,不用花钱直接拿嘛!”
帝企鹅首领伸脖子看一眼长龙,问道:“你是几号?”
银霁结巴着报了个数字,元勋把车一锁,昂首阔步走过去,从后门绕进店里,不一会就出来了,大包小包地活埋了银霁。粗略估计,当前卤菜的体积五倍于她一开始点的那份。
“谢谢元叔叔,可这也太多了……”银霁瞅一眼长队,心虚得恨不得原地消失。
“怕什么,你家里人多,叔叔请客!”元勋慷慨地一挥手,“一会你怎么回去?有人来接吗?”
“没有,我坐地铁。”
“今天星期天,地铁肯定特挤,我看不如这样,我们家敢敢马上打完球出来了,跟我一起去接他弟下课,你这大包小包的也不好拿,我们干脆顺路把你送过去吧。”
“这、这怎么好意思呢……”
“你是怕坐不下?不会的,他弟那辅导班十二点才下课,我们先送你到站再去接他弟,时间上绰绰有余。”
——从这句话,银霁听出他们和她根本就不顺路,心里更加愧疚难当。
“外边风大,你先上车坐一会吧,我打电话催敢敢快点出来。”
“不用了……”
元勋全然是个行动派,根本不关心银霁本人的意见,自顾自拉开副驾驶车门,做出门童……不是,绅士的手势,邀请她进入。
再拒绝就不礼貌了,银霁姿态上一让再让,取中间值,佝着身子坐上后排,心里跟爸爸打声招呼:就当欠人家的油费从别的地方补回来了。
元勋也坐进来,“嘭”地关上车门,许是心理作用,连关门声都彰显出了低调奢华。银霁拿一句性价比很高的夸赞来贯彻礼尚往来,同时借助后视镜接收反馈:“叔叔,你这车真好看!”
不缺钱的中年人最喜欢的礼物之一,就是来自年轻人的审美认可,一听这话,元勋果然笑逐颜开:“哈哈,你真这么觉得?就知道你们女孩子会喜欢!当时我定下了这个颜色,家里人意见可大了,我也贼啊,我就说买个红的,旺一旺兔崽子们的考试运,孩子他妈马上没话说了。”
元勋回过头来,脸上竟带了些稚气。他悄声说道:“其实红色是我自己想买的,以前不是黑就是白,天天开着人都要郁闷死了。”
银霁配合地笑笑。车载音响的交响乐播放到了中段,感受到椅背传来的4D效果,她持续着奉承:“这个重低音很强劲哎,在外面完全都听不到。”
一句话既夸到音响的品质(中年人最关心、或者说只关心的低音频段表现)、又夸到车子的隔音效果,元勋一听,眉毛都要飞起来了。
“是吧是吧!我们敢敢还嫌把他耳膜震坏了,一上车就吵着要关音响,你这句话真该当面跟他说!专业学音乐的孩子都有这么高的评价,就数他不识货!”
“哪里哪里……”
如此客气着,元勋的第二通电话终于拨通了,扬声器里传来了极度不耐烦的声音:“干嘛?!辰辰不是还有一小时才下课吗?”
A市方言不分前后鼻音,他们的弟弟撞小名了,银霁姑且这么认为。
面对家人,元勋也是脸色一变,恶语相向:“我这还有别的事,你搞快点出来,属乌龟的吗!”
“时间又不是我能控制的!刚又来了几个刺头,不放我走,你再等我会,催命啊你。”
“行吧行吧,再给你五分钟。”
“十五分钟。”
不等元勋回应,那边“咚”地摔了电话。
大人切换面具的速度简直风驰电掣,收起手机,好叔叔又和银霁聊起了他和爸爸上学时的趣事,不知不觉过了二十五分钟,属乌龟的总算出现在了视野中。
因为走得急,元皓牗只换了条常服裤子,上半身还穿着球衣,外面随意套了件麻袋色的毛线外套,整个人的风采都被手里那捧花掩盖了。
——竟是一束蓝色妖姬,银霁还是第一次在现实中看到,多新鲜呐。
来者臭着脸,伸手扯开副驾驶的门,嘴里还在骂骂咧咧:“催催催,地球怎么不绕着你的手表转……”
余光瞥见后座上的银霁,抱怨声戛然而止。
“跟你介绍一下,这是银叔叔的女儿。”元勋探身调整副驾驶的安全带,“上过电视的,还记得吗?啊对了,你们还是校友呢!小银霁,你在哪个班来着?”
“(2)班。”
“哎哟,是某些人拼了老命也没考上的火箭班呢!”
虽然被揶揄了,当着外人,元皓牗也不好发作,把花束往副驾驶上一塞,从另一边拉开门,坐上了后排。
车开了,元勋正忙着和谁通电话,元皓牗憋了一肚子话不能明着说,偷偷摸摸给银霁发微信。
“你俩这是什么情况?”
“我过来买卤菜,刚好碰到你爸爸,他坚持让我搭便车。”
元皓牗一撇嘴,快速打字:“刚提的新车,不显摆浑身难受,一点不消停,死老头子。”
又看一眼堆成山的苏记包装袋:“买这么多卤菜,你们家要待客?下次再买苏记现捞,你就说你认识勋冠饼屋的元勋,想要多少随便拿。”
说你爹爱显摆,你也好不到哪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