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不答
蒋寒衣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他俩忘年交。”
“……”姚子奇看出蒋寒衣此刻似乎没有心情和他多说话,于是也只附和地笑了声,悻悻闭嘴了。
现在是他寄人篱下,还是顺着主人比较好。
蒋寒衣看起来心情不太好,没有心思照顾他,但真正到了家,还是周到地拿出了整套新的洗漱用品,还借给他一套睡衣,虽然是穿过的,但洗得很干净。
“我这没新的了,凑合一下吧。”蒋寒衣说。
“已经很好了,谢谢。”说实话,姚子奇反而感激他这种心不在焉,这样他就不用高度警惕,不用随时思考着该怎样编谎话。蒋寒衣不关心,他便轻松了一大截,只需要安静地在人家家里借住一晚,把自己当个透明人就好了。
“客房就在隔壁,浴室在那,你先去洗吧。”蒋寒衣给他指了下位置,然后一屁股坐到自己电脑前,一手拿着手机上下划拉,头也没抬,另一只手烦躁地揪着自己的头发。
姚子奇抱着睡衣杵在门口,欲言又止。
“那个……作业就在我的书包里,你可以随便拿。”他推了推镜框,慢吞吞地说,“就是语文,你可能要稍微换一下表达之类的。”
蒋寒衣失笑,这人还真当他不学无术到那个地步了?虽然他确实空着半篇语文阅读懒得写,但现在,他哪有抄作业的心思?
不过这话他没说出来。蒋寒衣和姚子奇说不上熟,但他是个跟谁都能聊一嘴的主儿,学校里各类人他都认识几个,因此姚子奇家的事,他也知道得八九不离十。姚子奇心思敏感,蒋寒衣虽然心里烦,但也没缺德到故意给人添堵的地步。
于是他笑了下说:“放心吧,我抄作业特别有经验,不会被发现的。”
姚子奇这才松了口气似的,抿嘴笑了笑,走进浴室、锁上门。
洗完澡出来,姚子奇看见蒋寒衣仍然保持着那个姿势:靠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手肘撑在椅子扶手上,手机举得老高。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屏幕,手指反复息屏、解锁,又息屏、又解锁,嘴里还念念有词的。
姚子奇看见自己的书包仍然放在桌上,保持原样,显然没人动过;而蒋寒衣手里的那部黑色手机,是最近很火的 iPhone 4.
一台就要五千多。
价格是姚子奇对这台高档智能手机的唯一认知,就像刚刚在浴室,他对那个研究了半天才放出水的花洒的唯一认知也是价格,一看就很贵。
“…我洗好了。”姚子奇站在浴室门口,踩在垫子上的脚暗暗用力,想蹭干拖鞋上的水,这样才不会在地板上留下水渍。
他远远地站在那里和蒋寒衣讲话,不敢再走近一步,走进这个比他家都还要大的卧室。
“哦。”蒋寒衣才回过神来,“那你先睡吧,客房里东西都有。你要多一个枕头吗?”他说着起身,把自己床头的枕头拿出一个来。
“不用!不用不用。”姚子奇忙摆手,又指着自己的书包说,“那个……你抄完了吗?我、我还有半张卷子没写完。”
蒋寒衣愣了两秒,笑道:“哦,我刚刚想起来我作业压根没带来,唉算了,你写吧,我明天去学校抢救一下。”
姚子奇接过蒋寒衣递来的书包,拘谨地微笑:“那好。”
蒋寒衣这一晚上都被他这么笑得瘆得慌,咳了声委婉道:“你也早点休息吧,这都很晚了。”
姚子奇点点头,扶了下眼镜。
“你家,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如果你愿意的话。”蒋寒衣终于还是说了这么句不痛不痒的废话。
他最不屑这种没有任何实质作用的废话,可这种不尴不尬的情况,也就只有不痛不痒的废话能稍稍填补人心之间巨大的空隙。
“谢谢。”姚子奇继续笑,笑得谦卑而温和,笑得毫无灵魂。
蒋寒衣无奈地假笑回去,薅了把头发,抓上浴巾就进浴室了。
*
回到家的弋戈沾枕就睡,第二天早上醒来,才看到手机里塞满了短信。
大部分都来自蒋寒衣,问她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姚子奇家到底出了什么事、以及她和姚子奇为什么在一块儿,弋戈被这些信息轰炸得一个头两个大,一条也不想回。
事实上,她也没法回,她答应了姚子奇要保守秘密。
最新一条短信却是一个陌生号码。
“我回家看过,他已经走了,应该不会再来了。你不用担心,谢谢你这几天的帮助,还有围巾,谢谢。——姚子奇”
弋戈看了眼发件时间,半个小时前,5:54.
…姚子奇起的也太早了,而且他怎么知道自己的号码,难道是蒋寒衣说的?弋戈脑子里一团浆糊,昨晚的经历太魔幻,以至于她现在都还有些迷迷糊糊的。
但无论如何,那个变态已经走了。弋戈打算给街道居委会和派出所写封举报信,让他们留心一下、加强警戒,至于更多的……她恐怕做不了,而且姚子奇看起来并不欢迎她的参与。
谁知刚到教室,就被蒋寒衣揪了出去。
弋戈发现这家伙最近有点胆大妄为,居然敢这么拽着她了。她没好气地甩开胳膊问:“你干嘛?”
“还我干嘛?我还没问你呢!”蒋寒衣吹胡子瞪眼的,和被抢了骨头的银河一个样。
“…别无效沟通了,有事说事。”弋戈白了他一眼。
“你那朋友,怎么回事啊?!一大早上人就没了,还留五十块钱给我,我家招待所啊?我是他点的钟啊?!”
蒋寒衣从兜里掏出一张纸币和一个字条,字条上写着“今欠蒋寒衣 150 元,必尽快归还”,落款姚子奇,还非常严谨地留了个日期。
弋戈看得一愣一愣的,她其实能理解姚子奇这个脑回路,换做是她她大概也不好意思白住别人家。可就是这个处理方式,确实透着那么一丝丝诡异……
如果真的觉得感激或亏欠主人家,是不会一声不吭地自定金额还撂张纸条分期付款的。姚子奇这样做,看起来更是为了维护脆弱的自尊,且单方面要求蒋寒衣全盘接受、无条件配合。
这个世界上居然有比她还不会做人的人。
“…他应该就是不好意思吧,毕竟在你家住了一晚上。”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弋戈努力地把姚子奇的行为合理化,“换做是我,我可能也会这样。”
“哪样?自说自话欠两百先还五十,还是大早上的鬼一样的溜出去啊?!”蒋寒衣的声音忽然就提高了十个分贝,似乎火气更大了,“你要替他说话,也用不着把自己说得这么不体面吧!”
“……”
弋戈有点摸不着头脑了,他这火气是怎么回事?就算她是睁着眼说瞎话,那也不过是想安抚他而已,他有什么必要像吃了枪子儿似的?就算姚子奇的行为不太尊重人,但他也不是斤斤计较的主儿啊?
弋戈没耐心了,叹了声盖棺定论:“反正你也不缺这钱,用不着为这事生气吧,都过去了。”
“什么就过去了?!”哪知蒋寒衣眼一瞪,脸彻底黑了,“他到底怎么回事,弋戈我跟你说你别拿漏水那种瞎话骗我,真当我傻么。还有他就算有事为什么会去找你,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人缘变得这么好了?!你俩大晚上的怎么会在花园里坐着,你还给他倒牛奶喝,这些,你都还没说呢!”
弋戈被他这一连串的“枪子儿”打蒙了,怔了两秒,听力系统十分小心眼地过滤掉其他话,只留下一句“你什么时候人缘变得这么好了”,在她脑海里循环播放。
是啊,她怎么可能人缘好呢?怎么会有人找她帮忙呢?只有蒋寒衣这位包容友爱的小太阳才会大发慈悲勉强接受她这个怪胎做朋友,对吧?
她定定地看着他,冷笑一声问:“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这是隐私,隐私你不懂么?我为什么要把别人的隐私告诉你?”
她清楚地看见原本横眉立目的蒋寒衣瞬间就熄火了,眉毛耷拉下去,眼睛却仍死死地盯着她。
良久,蒋寒衣冲她竖了个大拇指,“行,你行”,一甩手怒气冲冲地走了。
第38章 .“海姆立克急救法,常识。”
白昼一天比一天更长,弋戈煎熬地捱着这个柳絮飘进鼻子里、传染病复苏蔓延、走在路上毛毛虫和鸟屎随时可能掉在头顶的春天。
她感到煎熬不止是因为天气,还有两个更重要的原因。
其一是,蒋寒衣似乎在生她的气。
至于蒋寒衣为什么要生气、蒋寒衣生气了她为什么会这么难受,这些问题她都没工夫想。她只知道,这段时间她心里异常烦躁,连着拿了三次年级第一也无法抵消的那种烦躁。
比刚转学来时还烦躁。
她有些悲哀地意识到,好不容易在这所学校积攒起来的那么点儿归属感,好像就要消失了。
第二个原因是,她最近频繁地遇见姚子奇。
前几天她回家的时候看到文东街街道上出了公告,说抓住了个变态,请大家注意安全,若有异常及时举报。她猜想大概是那个男人被拘了,彻底放了心,觉得和姚子奇这一茬“瘆人”的缘分也终于可以尘埃落定。
在人际关系方面,弋戈向来是个鸵鸟性格,原则只有一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多一人不如少一人。因此虽然碰巧撞见了姚子奇最难堪的秘密,她也并不打算让这个秘密把他们俩变成朋友。恰恰相反,换位思考后她觉得她的知情只会让双方尴尬。现在事情既然解决了,她认为最好的结果就是他们俩继续装不熟。哦不对,也不用装,确实不熟。
可姚子奇似乎不是这么想的。
无论是在食堂、阅览室、操场,甚至是在年级组长也就是刘国庆先生组织的那个年级尖子生交流小组上,他都极其热衷于和弋戈打招呼、讨论问题,甚至同桌吃饭。
前两者弋戈尚可接受,但同桌吃饭对她来说却是件不太容易的事。
弋戈一向认为自己最大的优点是“吃饭认真”。从小到大,她都保持着良好的进食习惯。小孩子都喜欢边看电视边吃饭,或者要大人追着喂饭的时候,弋戈每次都端端正正地坐在餐桌前,认真地扶着她的小碗,一口一口地把饭菜全吃干净。
这个习惯一直保持到了现在,现在弋戈吃饭也是安静而专注的,不看电视、不玩手机,也不太喜欢和人说话。
和陈春杏偶尔说话是个例外——毕竟三妈和别人不一样。
在肯德基总爱和蒋寒衣说话也是个例外——毕竟……呃,毕竟那是肯德基。
这也是她能和朱潇潇成为朋友的原因,在这方面朱潇潇简直是她的知音,她们俩一致认为吃饭时不专注是对食物的最大不尊重。但朱潇潇比她更夸张一些,她有时候过于“专注”,甚至会发出一些陶醉的咀嚼声。
因此,现在面对端着餐盘笑盈盈地问着“这里有人吗”的姚子奇,弋戈的面部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两下。
“…没人。”她挤出个微笑来。
姚子奇二话不说就坐下了。
朱潇潇啃完一根排骨,抬起头来看见面前忽然多了个男的,呆愣了两秒,心里拼命回忆着刚刚自己的吃相是否过于狰狞——她这一看见男生就紧张的毛病大概是好不了了。明明和姚子奇完全不熟,也明明对他没意思,但看见他,她就是紧张,真要命。
看着姚子奇餐盘里的一小块米饭、一道清炒油麦菜和一小碟糖醋肉,朱潇潇恨不能让自己盘里那堆骨头当场消失。她懊恼地埋头扒了一口青菜,以此减轻那股莫名的羞耻感。
“这个糖醋肉还挺好吃的,你要尝一下吗?”
弋戈埋头当鹌鹑,眼前却忽然出现一块色泽诱人、裹满酱汁的肉。
可现在这诱人的色泽对她毫无吸引力,她看着姚子奇腼腆而又温和的人畜无害的笑容,忍着牢骚不发作,只扯扯嘴角说:“不用了,我自己有。”
姚子奇也没觉得尴尬,笑了笑点点头。
“奇妹儿!”安静没两分钟,桌边忽然出现几个身影。一抬头,范阳、蒋寒衣、高杨,三人各端着一个满满的餐盘。
“你咋跟我们一哥一起吃饭!”范阳刚想挨着姚子奇身边坐下,被蒋寒衣拎着后领揪回来,“坐不下。”
“怎么……”范阳刚开口,想到这几天蒋大少爷情场失意,忙噤了声。
“哟,奇妹儿,你这是给自己找了两个护法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奔波儿灞,灞波尔奔!”高杨的眼睛在三人之间来回转悠,忽的嘴一咧、爆笑出声。
范阳一愣,回头也看一眼,“我去,还真是!哈哈哈哈奇妹儿你眼光挺好啊,有我们班两个重量级嘉宾护法,你这饭吃得可太放心了!”
“哎哟不行,笑死我了,啧,咋就没手机呢,我可得给你们仨拍下来!”高杨笑得停不下来,“这画面,太精彩了。”
“欸寒衣,你手机在兜里没?”高杨手肘撞了撞一旁一言不发的蒋寒衣。
还没听见回答,弋戈“啪”地放下了筷子,嘴里的菜还没嚼完,腾地起身要走。
“这就吃饱了吗……”姚子奇急急地跟着站起来,关切道。
“饱——”
弋戈的话堵在嗓子眼,喉咙处传来强烈的窒息感,她喘不过气,脸涨得通红,一手撑在桌上,另一只手使劲锤着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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