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予雾
他的声音兼着微弱电流与沉稳的步伐声,一齐从听筒内传过来。
她疑惑,“你刚到家?”
照她算的时间,他这会儿应该到家有一会儿了。
“不是。”靳聿珩那边正穿过一条无路灯的小巷,仔细看脚下的路,回道:“之前一直接诊的一个爷爷,刚给我打电话说奶奶身体忽然不舒服,家中小辈都不在,我来看看。”
这对爷爷奶奶住在漓水镇下的一个小古村落里,有些偏,他开车过来也是弯弯绕绕了好久。
村落建在半山,路况不好,车子只能停在山下,照明有限,他一路摸黑走上来的。
总归是走夜路,停在半道回消息也不太适宜,于是在看到她消息后,第一时间便给她回了电话,也没考虑她是否方便。
见她没接,就挂了。
开口为自己刚刚的贸然去电解释,“走夜路不方便回消息,没考虑到你可能不方便接电话。”
说完,想起她刚刚问他感冒的问题,“你感冒了吗?”
阮灵真默了默,答:“不是我,是我妹妹,感冒好久一直没好,托我问问你治不治感冒。”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越来越低。
他怎么可能不看?
这问题怎么看怎么白痴。
他又不是只治她的失眠!
靳聿珩笑起来,“嗯,如你现在意识到的一样,靳大夫不仅会治失眠,也是会治感冒的。”
自相识以来,这好像还是阮灵真第一次听他语调这般轻快地玩笑。
于是也跟着弯了弯唇,“那我让她哪天去找你?”
他思考半晌,“后天可以。”
阮灵真接着问:“还是医馆开门前过去吗?”
好像医馆开门前已然成了他接“私单”的时间了。
靳聿珩轻笑,“不用,后天上午预约少,八点到十点间都可以过来。”
阮灵真记下时间,直接点开阮怡然的对话框,发了过去。
那边靳聿珩应是抵达了目的地,脚步声停了下来,“快过十二点了,你休息吧。”
阮灵真这才想起来看一眼时间,轻微惊呼了声,“啊…不知不觉我又熬夜了呢。”
听筒静默两秒,传来道歉声:“抱歉,今天怪我。”
阮灵真整个人微怔一瞬,而后无奈一笑。
低声叫他的名字:“靳聿珩。”
他认真应答:“嗯。”
“你之前的女朋友有没有说过,你太过有分寸感了?”她有些好奇,他是不是永远这般妥帖、风度与分寸并存。
他停顿了几秒,“没有。”
听到这个答案,阮灵真以为或许他只是在不同场合会有不同的性格底色。
打算结束这个话题。
他忽然再度开口,“我没有女朋友。”
阮灵真双唇微张,到了嘴边的收线之辞,就这样被打回。
一时间没人说话,听筒里只剩下轻微风声,以及林叶的哗哗声。
“你来吗?”靳聿珩又猝不及防地问了这样的一句。
她没听明白,“什么?”
“后天,你妹妹来看感冒,你一起来吗?”他轻声问。
就在这一刹那间,阮灵真忽然明白了他问这一句的缘由。
她说他太过有分寸。
这是他,对她而言的,越轨之外、主动邀约的“无分寸”。
她微启的唇重新合在一起,给出回应:“嗯,如果你方便的话,我想给手腕做个理疗。”
他嗓音含有浅淡笑意,回了声:“好。”
-
次日,阮灵真想在休假结束前再去看看二老,一大早便出发去了老宅。
老太太照旧在盘弄她的花房,老爷子今天倒是没去钓鱼,穿了练功服,在小院里练五禽戏。
瞅见她来,还拉着她一道儿打了几招。
阮灵真哪行啊,每个动作做的不标准不说,还歪歪扭扭的毫无美感可言。
最后以老爷子,“年纪轻轻,这体格子还不如我老头子。”为总结语而告终。
老爷子走去摆在院中的茶桌前坐下,红泥小炉已经沸了。
祖孙两人对面而坐,阮灵真想悄悄老爷子最近又收罗了什么好茶,却被轻敲了一下手背,“你这睡眠不好,还喝着中药呢,不准喝茶。”
她皱着鼻子,辩解道:“谁说不可以,可以少喝一点,一小时后再喝药就可以。”
老爷子闻言抬眸看来,“哟,偷学师去啦?”
她笑了下,悄默默端来茶杯,只浅浅啜了一小口,只知道是红茶,种类她喝不出来。
“去看医生,顺带问了一嘴,省得您总欺负我不懂。”
老爷子“嘿嘿”一笑,“那天听你奶奶说,你去华椿堂看啦?”
她放在茶杯,没再喝,捡了小围炉上的一颗坚果,“嗯。”
老爷子想了想,“我记得老靳和他家老二最近不在医馆,他孙子给你看的?”
今天还没出现在的脑际的名字,忽然以这种方式被填入进来。
剥坚果的动作稍顿,应了声:“嗯。”
“哎呀!那小子!”老爷子像是想起了什么气人的事情。
阮灵真疑惑抬头。
老爷子接着道:“他回回输我棋!”
阮灵真笑了,将剥好的坚果丢进嘴里,“人家回回输给您,您还气什么呀?”
老爷子哼了声,“他故意让我的!臭小子,还让得很明显,让我被他爷爷笑好几回,说连小孩子都下不过,说我是臭棋篓子!”
阮灵真笑出了声。
还真想象不出老爷子被气的跳脚,靳聿珩会是什么反应。
老爷子听她这声笑,忽然双目炯炯有神看过来,“你可是我亲手教出来的,有机会我得让你和那小子下一盘。”
阮灵真连忙摆手,“您都下不过,我还是算了吧,我连我爸都下不过呢。”
在老爷子这儿,他自家儿子都属于“臭棋篓子”的范围。
都能把他老人家给赢成“臭棋篓子”了,她能赢才怪。
“让我去还不如让我爸去呢。”她又剥了个橘子。
老爷子恨铁不成钢地哼了声。
人生一大败笔,人生一大败笔啊!
年轻时下不过他家老的,老了还下不过他家小的!
再看一眼专注吃着小围炉上各式瓜果点心的阮灵真。
他教了俩啥父女啊?
臭棋篓子!还是很没上进心的臭棋篓子!
-
第二天阮怡然早上要去华椿堂,去完华椿堂还得紧跟着去问心琴社面试。
行程安排得还挺紧凑,于是阮灵真一早就接上她直接去华椿堂了。
小姑娘坐车上,先是叽里咕噜说了一路,她这一遭求师问道的坎坷不易,“真的,我就差放弃这一行了!”
阮灵真专注开车,还是被逗笑,“难不成这遭找不到如意的老师,你还真连琴都不练啦?”
阮怡然咂嘴摇摇头,故作深沉地不作答,转移话题道:“姐,你那个朋友是谁啊?你之前说过吗?这么厉害,她妈妈居然是修令颐哎!修令颐哎!她自己是不是也是圈内小公主来着?”
圈内小公主?
靳聿珩?
当靳聿珩三个字在脑海中和小公主画等号的那一刻,阮灵真没忍住笑了。
阮怡然一脸茫然,“姐,你笑什么啊?”
阮灵真摇了摇头,“人家是男士,不是女孩子,就是今天我们要去看的这位医生。”
阮怡然“哦”了声,“那就是小王子!”
她看的那些小说里,对于这种生于显赫世家的孩子,不都这样叫的嘛。
XX圈小公主、太子爷、小王子、小少爷……
阮灵真不说话了。
这个描述——更难以想象了。
一小时后。
阮怡然看着坐在对面,穿着白大褂,风雅英俊的年轻男子陷入了沉默。
好像……小王子也不太适合哈!
靳聿珩凝神把完脉,又让她伸出舌头看了看舌象。
笑着开口:“问题不大,普通风寒感冒,小姑娘爱漂亮,穿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