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寅子南
周玉程却仍然想抽动,想挣脱。可看见郑锦年脸上那些骇人的面色,他不敢动了。
郑锦年面上像是支离破碎,他哑着声,没力气般虚着,问:“这是自杀导致的划痕,还是没事做,不小心拿刀子划上的?”
第85章 郑锦年愿意松手
“不是。”
周玉程被他问,还是觉得难堪,空出来的那只手,他偷偷地,以为郑锦年看不见,尽量把胳膊上的衣服往下拉,往下捋,想盖住那一大片的伤痕。
郑锦年沉声还在问:“周玉程,我不在你身边,你看不见我,就想着自杀?”
“不是。”怎么会自杀啊,他疯了啊,周玉程睁圆了眼,和郑锦年对望,“我确实很想你,但这些,真不是刀伤,你误会了。”
“那这些是什么?”
“这些,这些是……”周玉程不好意思说。
郑锦年怒声:“告诉我,周玉程。”
“这些,”周玉程难堪到了极致,他又开始挣脱手了,全身都在颤抖,另一只手来推,来撇开郑锦年,他力气到底是比郑锦年大的,很快将他推开,周玉程迅速起身,不想回答,“你能不能别问这个了。你好不容易过来,我们就不能聊点开心的事吗。你都不知道我多盼着你来,我早在心里默默想好了,等你来,我带你去玩什么。”
他没日没夜地想。
接受治疗的时候,感觉不是在治疗,那些痛,让他快熬不下去了,但想着锦年要来,他可以变正常,可以带他去玩一些好玩的东西,他们还可以像之前一样,所以他就熬下去了。
他全靠想着锦年才撑下去呢。
想了想,他刚刚的语气也不好,于是,周玉程转过身来,脸上用力挤出欣喜,假装无事发生,粉饰太平:“锦年,你饿不饿,我先带你去吃点东西……吧……”
锦年看着好像,好像个死人。
他明明穿戴整齐,光鲜亮丽,可神情怎么哀得煞白悲悯,他摇摇欲坠,好像也不怎么撑得住了。他往周玉程这里多走一寸,就好像在往阎罗王阴曹地府里走。
周玉程被吓得后退,一句话也不敢说了。
郑锦年走了过来,周玉程太害怕了,他抖着嘴唇发颤道:“我,我全跟你说,我全给你交代,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郑锦年握住他另一只手,将袖扣也解开了,往上推起袖子,果然,一样的斑驳,青肿红色痕迹,还有针眼。
郑锦年放开了他的手,来解周玉程衣服,解他领口扣子,周玉程下意识想拦,但还是放下了手,任凭郑锦年在他身上作画,折腾。
衣服被脱下,胸前的痕迹便一览无余。
周玉程彻底放弃挣扎了。
郑锦年双手按着他肩膀,将他转过身来,看他背后的痕迹。
周玉程的心一片一片地凉,可在冰凉凉的感受里面,他好像觉得还有一丝希冀,郑锦年站在他身后,用额头抵在他后脑勺上,周玉程感受到脖子往下,有一片冰凉。
郑锦年在哭,在落泪。
周玉程只知道郑锦年无事在哭,身子在动,可他半天也不说话,周玉程自己等不及了,他尽量语气温和,不怎么在意地道:“没事的。好好的,你哭什么啊。”
“真没事。手上,手上是有些针孔,那是打吊水打针导致的,医生弄得,不是我弄的,至于那些红肿发青的伤痕,那不是刀伤,刀痕不是这样,是在病床上,接受治疗,我反应太大了,不得已,要被绑住手脚,是我挣扎的太狠了,反应太剧烈了,一激动,挣来挣去导致的。你不信的话,你看我脚。脚腕上也是这样。”
郑锦年还在哭,都哭出声来了。
周玉程不怎么想哭,他的泪早在治疗时流干净了,现在只觉得烦。
不是说治病,好好地治,治好了,一切都会好吗。
怎么锦年反而不肯接受他这样治病呢。
他到底要怎么做才合适啊。
周玉程心情低落,语气也不好了,耐心好像都没了:“真的。别哭了。要不,你到一边调整调整一下情绪吧,我胸上后背的,伤都没好,才擦的药,风一吹,冷得慌。”
这下,郑锦年真的退开了身。
周玉程从地上捡起衣服要穿,却见郑锦年捂住嘴,仓皇出逃,一个劲从屋子里跑了出去,门都没关。
这是。
是看见他身上那些恶心的伤,他恶心的要吐了吗?
还是像医生说的,有些男的,不是这方面的性取向,碰见那种亲昵场面,或者对于这种肢体接触,是会起生理反应的,严重的话,的确会吐。
真是的。
他已经很克制了啊。没去碰他。是他自己非来碰他,脱他衣服的。看见他这样,结果,他先受不了了。
郑锦年,你到底要我怎么办啊。
你都不知道,我刚下治疗台,我身上的治疗反应还没消呢,后背和胸上经受的仪器震动,那是皮肤连着筋骨,处处都泛着疼呢。
我都是忍着疼来跟你说话的。
好疼。
真的疼。
衣服穿上,还不如不穿。衣服面料一点也不软和,刮来刮去的,更疼了。
…
郑锦年怕自己的丑态被周玉程看见,他又吃了两颗药,过后,有些反应被压了下去,他渐渐恢复正常。
当情绪,所有的一切都正常时,他再来同周玉程说话。
这时,周玉程好似一切也都正常了。
他坐在园子里,坐在池塘边,往水里撒鱼食,十分有耐心闲适的模样。
当周玉程都已经学会了粉饰太平,藏住心事,不把悲伤露出,假装一切都正常的话,当曾经那个最会宣泄情绪,嘴巴半点不饶人,做事全凭喜好,又憨又傻的程仔,连他,遇到事情,都能变得稳重,变得成熟,懂得压制情绪和反应的话。
那郑锦年想。
他真的该放手了。
郑锦年再回来时,身上的西装是脱掉的,可能日头升高,温度也升了,郑锦年觉热,他只单薄穿了件白衬,腰上系着一条金色的皮带,款步走来。
明明空气是清新的,太阳是高照的,今天是个明媚日子,鱼塘里的鱼也是五颜六色,激情活泼的。
郑锦年在周玉程身边坐下,手随意地搁在石桌上,默默看着周玉程的侧脸。
他看得出来,周玉程有点不高兴,假装不理郑锦年。又或是故意拿乔,有别的算计,可眼睛却时不时悄咪咪望过来,脸是真的半点不动。
郑锦年缓和了语气,他将那种撕裂的情绪也压在了心底,冷静道:“对不起,我刚刚吓着你了。我跟九叔交流过,他说你为了治病,花了大功夫,刚刚我来之前,你正在接受第二个疗程,在接受电击对不对?”
他一道歉,周玉程马上软和,他鱼也不喂了,转过脸来,面上都欣喜了,又迅速将这种喜悦退去。
因为他看出郑锦年好像不是来求和来真的道歉的意思。
他只能点头:“嗯,在接受电击治疗。”
郑锦年问:“这种治疗,会有什么后遗症。”
“没有什么后遗症吧。只是反复地,嗯……”在逼着他想郑锦年,爱郑锦年,在爱得最用力的时候,给他来上这么一次电击,把他电死,再试图叫他杀死对锦年的爱,“我觉得没有后遗症,是好的治疗方式。”
“怎么说。”
“比如,当我真的忍不住想触碰你的时候,我会下意识有反应,我便能忍住,不去碰你了,不去做那些叫你觉得恶心的事。再比如,你莫名其妙要来碰我,我就会剧烈抽动,我自己知道我是嫌弃你触碰,你看,我这样总不能还是同性恋倾向了吧,我真的,有在变好。”
这话,郑锦年听周玉程说过,那日,他从香港回来,来找郑锦年,把玉佩送给他,当着他的面,向他承诺。
你信我,我一定会变好。
我一定能治好自己的病。
所以他真的以为自己有病,自己都信自己得病了,在猛烈地,疯狂地诊治。
郑锦年啊,郑锦年,你可真有本事。你干脆转行去当心理专家大师吧,忽悠的周玉程人不是人,鬼不是鬼的。
你引导周玉程往沟里去。
你骗周玉程。
你把自己骗的连自己是谁也不知道了。
这样的你,还怎么再去拉周玉程一把。
郑锦年双手放在石桌上,交叠,语声同样冷静:“是的。你有在变好。我同九叔商议过了,鉴于你治疗的很好,这些非必要的治疗手段可以就先停了。药的话,你先正常吃。”
郑锦年也让九叔私底下把那些药换成维生素片。
周玉程兴奋地想说话,郑锦年止住他的话,道:“你先好好地,在这边待几天,什么都不要想,和九叔好好玩一玩。过几天后,我处理好宁市那边的事,从宁市过来,我再来找你。”
“啊。”周玉程懵懵的。
郑锦年道:“家里还有一点事,我得先回去处理处理,怪急的,耽搁不得。你放心,等我把一切都处理好,我会过来,到时候,我再来陪你。”
到时候,他会再来,来时,他会好好的,认真的,给他一个交代。
他会将这场滑稽短暂的梦游撕开、结束。将一切推向正常。
让彼此都重新回到各自正常的生活轨迹中。
周玉程急了,他问:“什么事那么急,这就要走了?你才过来,真的不能多陪我一下吗?你应该陪我玩几天的。”
郑锦年摇头,起了身。
周玉程便也起了身。周玉程张皇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好像,总是抓不准郑锦年的情绪变化。就像他,怎么也想不明白郑锦年到底有什么打算,想做什么事一般。
郑锦年走过来,用力抱住了周玉程。
周玉程原以为自己还是很抗拒,身体的确因为治疗反应颤了一大下,但他这回,没有下意识想推了,他迅速将郑锦年回抱住。
郑锦年把脑袋深深埋进周玉程脖颈里,呼吸不规律。
周玉程有些见好贪乖,说道:“再陪我两天吧。家里的事,晚点再处理,再陪陪我好不好。锦年,这阵子,我真的好想你。”
好想好想。
想到哭。
郑锦年止住深重的呼吸,摸了摸周玉程快要长长的头发,柔声说话:“程儿,以后别随随便便剪短发。长发好。”
“嗯,不剪了。”
“好了,我该走了。乖,松手,放开我吧。”郑锦年道。
周玉程抱得用力,不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