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青蝉坠落 第24章

作者:丁墨 标签: 欢喜冤家 现代言情

  李轻鹞立刻点了撤回,然而对话框上方已经提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铮:【?】

  李轻鹞:【不好意思,手滑点错,没事。】

  李轻鹞退出对话框,结果骆怀铮又发了条信息过来:【明天老马生日,你去吗?】

  李轻鹞静了几秒钟,只回两个字:【不去。】

  他发了个平静的笑脸过来。

  两人谁也没再发消息。

  李轻鹞突然就没了等待的耐心,也不想打电话发短信骚扰陈浦了,拎起保温桶下楼。

  回家后,李轻鹞盯着那一大锅猪蹄汤,心理默默安排,早上猪蹄面,中午猪蹄饭,晚上猪蹄汤,连吃六顿,她就不信自己解决不了!

第14章

  周六一大早,陈浦就接到大哥陈潼电话,叫他回家吃饭。平时家里人都忙,今天难得有空,聚个餐。

  快中午时,陈浦开车回家。他家在市中心的一个别墅区,花园两亩,保姆四人,一人负责园林,一人负责做饭,一人负责室内卫生,还有一人帮他哥带小孩。

  陈浦一开门,就见爸妈、大哥二哥都在,坐在沙发上说话。大嫂陪孩子在爬行垫上玩玩具,刚结婚没多久的二嫂,正低头专心吃水果。

  陈浦把鞋往玄关一踢,拿出自己的拖鞋换上。屋里几个人都停止交谈,看着他。

  陈浦说:“都看我干什么?更帅了?”

  陈母刘芳云已忍不住迎出来,她今年已经六十有五,陈浦是她最小的儿子,嗔怪地说:“还帅呢?黑了,又瘦了!非要干警察,唉!”

  陈浦吊儿郎当走进屋,往空着的单人沙发上一瘫,说:“那不是他们几个当年密谋的?要怪怪你老公,还有那两个儿子。”

  陈父早见怪了小儿子这副流氓气,他最近专注养气,心道不气不气,又给自己倒了杯工夫茶。

  陈潼只是笑,如果说父亲一把年纪还需要养气,带着金丝框眼镜穿着国产品牌翻领polo衫的他,早已过了养气的心理阶段,永远是一副微笑沉静的模样。

  老二陈澜不惯弟弟,冷道:“坐直了,都三十岁的人了,像什么样子。”

  陈浦和陈潼差了十二岁,和陈澜差六岁,从小父母工作忙,虽有奶奶和保姆带,但也是陈澜一手带大的,或者说,一手揍大的。虽说陈浦从小人五人六,到哪儿都是小霸王。但是陈澜远比这直肠子的三弟更阴更狠,也曾当过附中好几年的扛把子,不过他的成绩可比弟弟好多了,打架考试两不误。所以很难说,陈浦曾经那一身江湖气,是不是被二哥揍出来的,哦不,带出来的。

  陈浦从小在陈澜面前就不敢横,慢吞吞坐直了。

  陈澜又对母亲说:“妈,小浦想干警察就让他干,别念叨。能够专注于一个事业这么多年,对谁来说都是可贵的。不然,你还指望他去干什么?”

  陈浦摸了摸鼻子,用低得二哥绝对听不到的声音,骂了句“草。”

  刘芳云:“好我不念不念,可他虚岁都三十了,总该找个女朋友吧。陈澜你这个老大难都结婚了,也管管你弟。”

  妈妈说到这里,陈澜才想起老婆,转头一看,很是无语,伸手一拍身边人的脑袋,低声说:“你到底吃了多少水果?别吃了!水果寒,回头又喊肚子疼!”说完还把放在她面前的果盘端起来,递给保姆:“拿走,给她上杯热茶。”

  年轻的二嫂很是不屑,嘀咕道:“还不是你平常不让我吃……寒寒寒,寒个屁,我才二十八,怕什么。”

  陈浦就坐他俩边上,“噗嗤”一笑。

  陈澜不怼老婆,只怼陈浦,横他一眼说:“你笑什么?你还有什么脸笑?妈说得没错,瞧你也有爸妈的遗传,长得不丑,怎么就不能带个女朋友回来,让爸妈安心?是太笨了不会追女孩,还是性格太差不招女孩喜欢?”

  这下陈浦不干了,冷笑道:“二哥,你这话说得,要不是二嫂心善,你能在35岁高龄娶上老婆?现在都什么年代了,我这个年龄,没朋友的一大把。我工作那么忙,整天忙的都是人命关天的事,接触的不是尸体就是嫌疑人,上哪儿找女朋友?再说了,谈恋爱有什么好,还要费心思哄人,我可没那么好的耐心。”

  刘芳云听得眼前一黑,对老公说:“你看看你看看,陈澜说得没错,小浦这样的性格,哪有女孩子会喜欢?”

  陈浦还说:“妈,你都有一个孙子了,回头二嫂再给你添一个,你不缺孙子,急我干什么?”

  二嫂吞下一颗樱桃,瞪了陈浦一眼:臭小子,你被催婚,拉我下马干什么。鬼才想这么年轻生孩子。

  陈澜则很难得的微微一笑,他比较想要女儿。

  陈父退休后,也见惯了身边的老伙伴们,各种被家中不肖子气得吐血的悲惨经历,心态很好地劝老婆:“算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三个儿子哪能个个懂事,他不败家不乱搞就可以了。”

  一直沉默喝茶的老大陈潼这时开口:“行了,都少说两句。陈澜你自己有了老婆,少得意、少拱火,这事儿让小浦自己做主。”

  大伙儿都静下来。

  在旁带孩子的大嫂和摸着肚子消化的二嫂,心里都在偷笑。这个家,以前杀伐果断的陈老爷子,如今是修身养性的活菩萨。婆婆刘芳云嘴多心善;老大沉闷,老二精明。只有每次小叔子陈浦回来,家里才热热闹闹,七嘴八舌。虽说每次都要给小叔子开个批斗会,但不管大家怎么说,陈浦都不会生气。而老大老二虽然在弟弟面前很有威严,但两个嫂子心里都清楚,他们是真心关心弟弟,完全没有传说中豪门兄弟倾轧的狗血事。

  毕竟一家子都是聪明人,不干眼浅贪婪的蠢事。

  这时,一桌子饭菜也做好了,一家人入座,随意聊着天,又逗逗孩子,倒也其乐融融。不过,陈父陈母两口子围着孙子,老大老二都是成双成对有商有量,这又显出陈浦是个孤家寡人。

  不过陈浦也没在意,没滋没味地吃着饭菜,忽然冒出个念头:也不知道李残废今天中午吃什么。多半是外卖,她那腿还没好完全,总不能拖着残腿去煲汤吧。

  下意识就看了眼手机屏幕,黑漆漆的,没啥动静。

  要不发个消息问问?桌上这么多山珍海味呢,给她打包一份回去?

  想着想着又有些丧气,得,人家还缺你这口吃的?有情饮水饱!谁还记得你这个哥?

  心里又升起一股无名火,无处可发,陈浦吃着吃着,长长地叹了口气。

  结果坐他边上的陈澜听到了,阴阳怪气地说:“怎么?谁给小坏蛋气受了?”

  陈浦翻了个白眼,可这话是无论如何没法接的,同事?那陈澜必然会问是男是女。兄弟的妹妹,更不行了,只怕一桌人都要来刨个底朝天。

  陈浦只能闷头喝茶。

  不过陈浦有个很好的习惯,他虽然脾气倔,但越到解决不了的难题、心结,却不会怪别人,而是习惯性向内找原因。

  喝着喝着,陈浦开始自我反省,心想他又不是李轻鹞的亲哥哥,确实最近代入角色太多,操心太多了。没办法,就当是他还李谨诚的兄弟情了。

  再沉下心一想,其实当年的事,最难过的是李轻鹞吧。十七八岁的小姑娘,那么优秀的初恋入狱,无异于晴天霹雳。而后哥哥又失踪,双重打击,她承受了多大的压力?如果是心理承受能力差点的人,崩溃堕落都有可能。她却顽强地一考全省220,二考警校。多不容易,多么坚韧,甚至可敬。

  想着想着,陈浦的气不知不觉又消了,心道,但是她和骆怀铮的事,总归间接牵扯到了李谨诚,还是得找个机会问清楚。

  这时饭也吃完了,贪吃的二嫂走到沙发旁,指着三箱垒起来的荔枝,明知故问:“这是什么呀?”

  刘芳云说:“广西的朋友寄来的荔枝,呆会儿你们拿一箱回去。老大,你也拿一箱。”

  陈浦开口:“我也拿一箱。”

  刘芳云一愣:“你不是不爱吃荔枝?”所以她根本就没算小儿子的份,还有一箱打算老两口留下吃呢。

  陈浦虽然不吃,知道桂荔很甜汁水也多。妹妹八成爱吃。

  于是他一脸淡然地道:“拿给同事吃不行吗?我也有职场关系要维护的。”

  (明天开始更新时间调整为晚8点!)

第15章

  清晨,骆怀铮揉着太阳穴,从梆硬的折叠床起身。昨天有个项目忙得很晚,他索性睡在办公室——和之前很多天一样。

  公司的人都还没来,骆怀铮匆匆洗漱,把被子叠好,折叠床收起,放进储物间,又换了身干净衣服。冰箱里有昨晚吃剩的炒饭,他拿微波炉热了,三两口扒完,就算是对付了早饭。

  他走到窗前,点了支烟,想提提神。但太阳穴还是隐隐作痛,一是因为熬夜,二是因为这一周的频繁失眠。

  其实骆怀铮已经很久没有失眠过了,不像刚进去那一年,夜夜坐到天亮。后来情况渐渐好了,他每天在监狱里拼命锻炼、读书,晚上倒头就睡。偶尔有噩梦惊醒,也能冷漠地继续闭眼睡觉。

  两年前他出狱,在监狱长和几个狱友的帮助下,开始接一些小活儿。因为他做东西又快又好又便宜,活儿渐渐多了,终于也能攒下一点钱。但他一步一步,走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因为他知道,自己能这么快地重新融入社会,全靠很多人,在背后无私地帮助他。所以他没有犯错的机会。

  每次都是业务实在忙不过来了,他才招一个人,再招一个人。有很长一段时间,骆怀铮每个月只留下单薄的生活费,其他的全都发给团队。到今天,公司加他自己也才二十来个人,在这个工业园区最角落最破旧的办公楼里,租了小半层。但总算,每个月有了稳定的客户和收入,在湘城算是站稳了脚跟。

  两个月前,他给父母买了套120平的新居,看到父母终于能搬离那些旧邻,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脸,他的心中也升起一丝久违的快活。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马君鸿非要拉他去同学聚会。他现在既然创业,既然已是个市侩的商人,早已没有清高的资格,去拒绝这些可能的人脉。

  而且,他也很想再见见他们。

  可是现在,骆怀铮已经后悔参加这次聚会了。他深吸了一口白沙烟,苦涩地一笑,心想这可能就是创伤后应激障碍。

  昨晚不到4个小时的睡眠,他依然梦境不断。聚会后这一周,有四五天逃不脱混乱的梦。

  他又梦到了,父母在看守所外哭,哭得撕心裂肺,哭得他心肝欲裂;

  梦到高三最后那几个月,教室的窗外,树影婆娑,他抄写着错题集,却忍不住在某一道题旁,画了个小小的爱心。然后偷偷抬头,看着身边埋头做题的女孩。

  她的背影是清晰的,脸却是模糊的。有好几年了,骆怀铮在梦里再也看不清她的脸,清醒时他甚至觉得,自己都快忘了李轻鹞具体长什么样,因为她已经离他太遥远太遥远了,就像水星离冥王星那么远。

  可他昨晚又梦到了最早的高二上学期,开学的9月,他在教师楼下酝酿了很久,最后一脸严肃地去找班主任,说其实李轻鹞的父亲和自己父亲是远房亲戚,两边家长希望他帮她提高学习成绩,所以恳请班主任给他们安排为同桌。班主任哪里怀疑过这个道貌岸然的年级第一,一口答应下来……

  他还梦到,有一天下了晚自习,实在不舍得回家,就翻墙进了她家诊所,正在树下吻她,这一次亲吻的不是脸,而是嘴。可她爸突然推门走出来,手里拿着鸡毛掸子……他慌忙翻墙跑了,可这到底是不是真实的呢?他清醒时的记忆里,明明没有这件事,他记不清了。

  他也梦到,刚入狱那段时间,自己整天恍恍惚惚,哭个不停,还试图撞墙自杀,被狱友们拦了下来。电视剧里的监狱欺凌完全没有发生,几个狱友老大哥,对着他,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话都不敢大声讲。最后是监狱长,把他带到办公室,拿了本初中奥数题出来,说,小骆,这几题你给我写写解题思路,我女儿怎么做都不会。作为报答,这办公室里的书,你都可以看。

  ……

  而那个夜晚,那个混乱、恶心、血腥的夜晚,那个把他的人生割裂成两段的夜晚,他已很久没有再梦到过。甚至七年过去,某些细节,他也记不清了。

  他想,这大概是大脑的某种自动防卫机制吧。

  所以在久别重逢后,他还会梦到那些埋藏在前半段人生中的细节,那些最后的、甘甜温暖的细节。

  骆怀铮抬起夹烟的手,按了按潮湿的眼角,对自己说,都过去了,骆怀铮。

  就像这两千多个日夜,他对自己说过无数遍的那句话:都过去了。

  前半段辉煌灿烂的少年人生,如今回忆起来,像是属于另一人,那个人不是他。

  现在,二十四岁的骆怀铮,双脚踏踏实实踩在布满尘埃的地上,他的心也早已经不在天上,而在芸芸众生庸庸碌碌的平凡人间。

  等骆怀铮抽完半包烟,公司的人陆陆续续来了。他又冲了杯速溶咖啡提神,坐到电脑桌前,继续干活。

  到了10点多,一个员工接完一通电话,激动地站起来大喊:“华誉集团的订单拿下了!骆总,我们拿到了!拿到了!”

  办公室里一片沸腾,大家全都站起,和那个员工一起围到骆怀铮身边来。骆怀铮也站起来,笑得畅快。

  华誉集团虽是个小集团,年营业额也有四五个亿,七八家子公司。对于大的计算机应用公司来说,可能不算什么,对于骆怀铮的公司来说,却是珍贵的大客户。

  其实论方案品质和专业度,骆怀铮完全不怵其他竞争对手。但他们规模毕竟太小,所以之前对于能否拿下,大家心里都没谱。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好消息。

  骆怀铮手一挥,表示中午请客,等项目顺利完结,每个人都会有丰厚奖金。他向来待下属极好,员工们全都喜滋滋的,充满干劲。

  华誉集团很快把合同放过来,标准制式合同,骆怀铮和项目经理仔仔细细过了遍合同,又请外部法律看了一遍,提出几个小的修改意见后,对方痛快同意,骆怀铮这边就签字寄出了。

  因为华誉项目明天启动,现在还没忙起来,傍晚时分,员工走得差不多了。骆怀铮累了一周,打算去父母的新居过周末,刚要离开办公室,手机响了,是个陌生号码。

  他接起:“喂,你好。”

  对方停了一瞬,柔柔婉婉的嗓音传来:“骆怀铮,你好,我是向思翎。”

  骆怀铮沉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