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青蝉坠落 第25章

作者:丁墨 标签: 欢喜冤家 现代言情

  向思翎却哀求道:“你先别急着挂电话,我,我是有件事对你说,希望你不要觉得被冒犯。”

  “说。”

  “我刚刚看到技术部拿来的合同,才知道他们选了你们公司做服务商。华誉是我继父的公司,技术是我分管的领域,但合作我事先并不知情。现在看到了,就想要跟你说一声,免得你多想。后来两家公司还是正常业务往来,咱们公事公办,你看行吗?”

  骆怀铮握着手机,心中涌起自嘲和愤怒夹杂的情绪,顷刻间心意已定,说:“抱歉,我们公司不合作了,麻烦把合同寄回来。”

  向思翎安静了几秒钟,说:“公司已经盖完章了,我签完字才注意到法人是你。而且这类合作我已放权给了部门经理,不能无缘无故推翻他们的决定。”

  骆怀铮只觉得胸口发滞,想起合同上的违约金数字,脸颊渐渐涨红。

  向思翎又说:“你恨我,但是大家都已经是成年人,个人情绪不该带到工作里,这样对你的员工也不公平,你说对不对?我有自知之明,今后尽量不出现在你的面前。对不起,骆怀铮,无论隔多少年,我对你都只有这句话——对不起。”

  她挂了电话,骆怀铮举目四顾,暮色暗沉笼罩,他却只觉得人生可笑至极。闭目好一阵子,他冷静下来,合同不能毁约,项目还得做,他只管做好自己的事,把项目的每一分每一毫都做到尽善尽美,对得住华誉出的项目款,他就问心无愧。

第16章

  李轻鹞对于那个夜晚的记忆,同样是仓促、混乱、疼痛的。

  她很清楚地记得,那个晚上,骆怀铮去向思翎家后,她还拿过错题本看了看,看到有一题后面画着的小爱心,微微一笑。心想谁能想到骆学神还有这么娇羞的一面哦。她打算等他一会儿回来后,好好笑一笑他,并且严肃指出,爱心的一个角画得不够圆,亏他再难的几何题从来不丢分。

  一节晚自习过去了,他还没回来。

  向思翎的座位依然空着。

  李轻鹞心里有点空落落的。

第二节 晚自习快要下课时,突然来了个老师,把讲台上的班主任叫了出去,两人说了几句,班主任整张脸都白了,连交代都没交代一句,匆匆走了。

  这可是很不寻常的情况,教室里开始有些躁动。但马上高考了,也没人大声喧嚣,只是交头接耳。

  李轻鹞心无旁骛,又刷完了一张卷子,抬头看了眼身旁的空座。

  这时,坐在骆怀铮后面的马君鸿,拿笔捅了一下李轻鹞的后背,低声说:“铮哥怎么还没回来?”

  李轻鹞:“我怎么知道?”

  马君鸿就嘿嘿笑:“你要管他的啊,待会儿让他回来跪搓衣板。”

  李轻鹞点头:“行,跪就跪,who怕who?”

  马君鸿又装模作样叹气:“我很担心,将来铮哥夫纲不振啊。”

  有人冲进了教室里,是另一个请假的同学,他去校外补习了,刚上完课回来晚自习。可这个同学一脸惊魂不定,眼睛却亮得吓人,大吼道:“杀人了!杀人了!”

  全班一下子沸腾起来,大家大呼小叫,让他说清楚。

  那同学却是跌跌撞撞往里走,说:“我刚才路过、路过兰心苑小区,警察都来了,说杀人的是我们学校的学生……我还在校门口,看到校长和咱们班主任,都急疯了,跑出去了!好多人在议论,说杀人的是保送清华的学生,可是……班长,那不是班长吗?”

  说完,这同学的眼泪就流下来。

  所有人都惊呆了。

  在大家都没反应过来之前,一个人影已经如同离弦之箭,冲了出去。是李轻鹞。

  马君鸿第二个冲出去。

  全班同学都炸了,然后更多的人跟着冲了出去。

  很多人都开始哭,很多人都慌了,他们都不信,觉得一定是搞错了,骆怀铮怎么可能杀人?门口的保安看到一群学生冲出来,连忙拦住,但是冲在最前面的李轻鹞和马君鸿,来得太快,一下子冲了出去。

  那一夜,是李轻鹞十八岁那年,暗黑人生的开始。

  李轻鹞跑在崎岖不平的路上,她也不信,完全不能相信。可某种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地笼罩住她的心。

  颠簸的视线逐渐模糊,她一边跑,一边哭。在李轻鹞从小到大顺畅自由的人生中,也许除了婴儿时期,从来没这么恐惧地哭泣过。

  她跑到了兰心苑小区,很轻易就辨别出事发楼栋——那里停满了警车,围着很多人。她和马君鸿都来不及挤进去,只在人缝中,瞥见一个清瘦单薄的少年身影。他的脸朝下被警察按在警车上,双腕间手铐银光闪过。

  李轻鹞突然歇斯底里大喊起来:“骆怀铮——骆怀铮——”

  那本来如行尸走肉般,浑浑噩噩的少年,仿佛触电般惊醒,开始剧烈挣扎,却被警察以更加狠厉的手法压制住,他哭喊着:“我没有杀人!我没有杀人!我没有!李轻鹞、李轻鹞!”

  他被警察们死死按住头,扭着胳膊塞进警车。

  人群仿佛终于被这对呼声惨烈的少年惊到,渐渐分开一条路。马君鸿泪流满面,拉着李轻鹞冲出人群,却只看到几辆警车,疾速驶离。

  他们连骆怀铮的面都没能见到。

  马君鸿的手一松,李轻鹞软倒在地,他也恍恍惚惚,坐倒在地,喃喃道:“我是不是在做梦,是不是在做梦……靠,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

  马君鸿咆哮着,那声音却好像离李轻鹞很远,她慢慢躺倒在地上,看着暗蓝色的天,头顶上空有几颗泛着冷光的星子。她就这么睁眼瞧着,呆住了。

  ——

  案发后,怕影响学生们的情绪,公安对案件高度保密。但是各种流言还是传了出来,有的说是骆怀铮企图强奸向思翎未遂,杀死其父;又有的说,其实是向父禽兽,对亲生女儿意图不轨,骆怀铮是见义勇为失手杀人;还有的说,骆怀铮和向思翎早恋,被她父亲发现,才发生了意外冲突。

  李谨诚参与了这起案子的调查,可他是个非常有原则有纪律的人。无论李轻鹞怎么求怎么威逼,他都一个字不肯说。

  但是李谨诚很快回过味来,问:“你和他……”

  李轻鹞只是睁着一双清澈冷寂的泪眼望着哥哥。

  李谨诚望着妹妹的模样,心头一痛,摸着她的脑袋说:“放心,如果他是无辜的,我们一定会还他清白。好好高考,不然……不然……”李谨诚憋了口气,才说出来:“他在里头,也会替你担心不是。”

  “那你能不能替我送封信给他?”

  “你疯了!不可能。”李谨诚看着妹妹瞬间暗下来的眼睛,吞吞吐吐地说,“最多……最多,带个口信,而且不许说任何敏感的话。”

  【骆怀铮,你一定要坚持下去,我相信警察很快会还你清白。】

  骆怀铮的口信很快也传回来:

  【好好高考,连同我那份。】

  一个半月后,李轻鹞参加高考,父母告诉她,哥哥去外地出任务,不能联系。那段时间,李轻鹞几乎是拿命在学习,快要燃尽自己,也没有注意到父母异样的神色。

  她没有填BJ的高校,全填湘城本地大学。父母听说后,只说这样也好。

  考完当天,父亲接她回家,虽然面有喜色,却依然勉强。等两人进屋,母亲袁翎对李轻鹞笑了笑,问她考得怎么样。李轻鹞答,考得非常好。袁翎说太好了,然后就流了眼泪,说,对不起,我们一直瞒着你,你哥哥已经失踪一个月了,找不到了。

  说完这话,袁翎就晕倒了。

  ……

  警察不让李轻鹞跟着,她爸也不让她插手。于是整个暑假,李轻鹞都在一个人满湘城找哥哥,早出晚归,筋疲力尽,怎么找也找不到。

  大学开学后两个月,骆怀铮被宣判有罪,上了新闻。坐在宿舍里的李轻鹞放下手机,已流不出眼泪。

  ——

  “咚咚咚——”

  “咚咚咚——”

  轻而有节奏的敲击声,很烦人地在耳边响着。

  李轻鹞睁眼,明亮的灯光照进眼睛里,她的脑子里还残留着混乱梦境,眼角残留着泪,一时竟不知今夕何夕,缓缓抬头,望着面前人,才找回了神智。

  她大周六没事干,跑来办公室加班,竟就这么睡着了。

  陈浦手拎一箱荔枝,望着她红红的眼角,和略显苍白的脸色,心里咯噔一下,那隐隐的焦躁不安的感觉,又在心底升起。他的面上不显分毫,也没有笑,只说:“我们聊聊。走吧,请你吃晚饭,边吃边聊。”

第17章

  来单位之前,陈浦先拎着荔枝,跑了趟李轻鹞家的六楼。他没提前打电话问人在不在家,说不清什么心理。

  结果没人,他坐在她家门口的楼梯上,掏出手机发短信:

  【在哪儿?】

  【有人给了箱荔枝,我不爱吃这玩意儿,白送你。】

  等了好一会儿,没有回应。

  陈浦单手握着手机,长腿踩在台阶上,望着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明明手机没动静,他还是又拿起看了一眼。

  然后手指上滑,翻看两人之前的聊天记录。

  这一个多月,几乎每次都是李轻鹞主动发来消息,句子长长的,一次发好几句。而他的回复都很简短,几个字甚至一个字。

  陈浦不知不觉看得入了神,有时还忍不住看笑了。

  很快聊天记录就翻完了。

  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自从那天同学聚会后,这一整周,李轻鹞没有给他发过一条短信,当然也没有再发癫撩过他。

  陈浦收了手机,下楼。

  到办公室后,陈浦其实还等了一阵子。已是华灯初上,二队办公室就李轻鹞一个人在,她趴在卷宗堆里,蹙眉沉睡。

  陈浦轻手轻脚放下荔枝,又很轻很慢地坐在旁边的一把椅子上,靠着玩手机。中间看了她好几次,也没醒。

  玩了半个钟头,他听到抽泣声。李轻鹞的脸趴在胳膊里,脸上挂着泪,在梦中呜咽。陈浦望着她那皱得仿佛永远解不开的眉头,还有红透了的眼角,心中第一反应,是长长的叹息。

  别魇着了。他这么想着,过去轻敲她的桌面。

  他今天来找她,并不是为了送荔枝。

  身为兄长、上级和同事,有些事,他之前糊里糊涂。现在既然看明白了,就必须跟她谈清楚。

  ——

  李轻鹞一点也不想再面对过去的人和事,可这一周,先有同学聚会,后有马君鸿生日邀约,虽然她拒绝了,却看到了骆怀铮充满商业气息的朋友圈。这令她心头再度发梗,一整天都恹恹的,才跑来加班。

  她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累得睡着的,又梦到了从前,混乱沉痛,无处可逃。当她睁眼醒来,看到陈浦在灯下望着自己,眼神动容。那一刻,李轻鹞的心底涌起一股柔软温暖的情绪,覆盖了梦所残留的绝望痛楚。

  她就知道,陈浦总是会对她心软的。

  很早很早以前,她就从哥哥嘴里知道了,陈浦是个什么样的人。

  不过陈浦接下来的话,冷冰冰的,不带一点平时泛滥的爱心,说要跟她“聊聊”。

  李轻鹞收拾好桌面,不紧不慢站起来,说:“行啊,带路吧。”

  陈浦单手拎着那箱沉甸甸的荔枝,另一只手插进裤兜,低头走在前面。李轻鹞双手插裤兜,没什么表情,走在后面。两人隔了半米远。他路上不开口,她也就不找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