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胡辛灿
进门之后,那个男人给沈红城的奶奶倒了一杯水,指了指客厅北面的一个房间,说:“她在里面看事呢,您老稍等一下吧。”
沈红城的奶奶点了点头,然后把头又放在沈红城的额头上,果然还在发烧。虽然沈红城年纪不大,但他知道这些其实都是封建迷信,一方是为了骗点钱财,另一方则是为了买个心理安慰,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而已,可能自己的病去舒城的大医院买一点特效药吃,过不了几天就会好。
但他从始至终什么都没说,而且一直跟在奶奶身边,他一直都觉得有一种很强的安全感。他百无聊赖地环顾着这个客厅的四周,这才发现墙体上全都是黑色的东西,似乎是某种霉菌。大概是因为这房子长期拉着窗帘,不见阳光,各个角落都透着一股酸涩的臭味。
沈红城定定地看着北面的那个房间,脑海中不断幻想着那里面的场景。
血盆大口,妖魔鬼怪,光怪陆离,牛头马面。
想着想着,沈红城不禁笑出了声。那个开门的男人也就在这时,狠狠地瞪了沈红城一眼,奶奶也连忙下意识地用手捂住了沈红城的嘴。
“头回来,他不懂规矩。”奶奶连忙赔不是。
大概过了十来分钟,客厅北面那个房间的门开了,一股凉风顿时冲了过来。一个女人扶着个浑身瘫软的男人走了出来,虽然那个男人低着头,但沈红城看得很清楚,那个男人的脸居然是黑色的。女人把几百块钱放在了客厅的桌上,便匆匆走了,宛若暗夜里的两个幽灵。
“你们可以进去了。”那个三四十岁的男人发出低沉的声音,然后把桌上的钱收入了口袋。
沈红城的奶奶点了点头,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领着沈红城急急忙忙地往那个房间里走。那个房间里很暗,头上悬着的那盏灯估计顶多只有10瓦。房间里基本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甚至连地面都是水泥的,坑坑洼洼。房间的正中央摆着一张床和一张桌子,旁边还有两把高椅。床上有个女人正襟危坐地在那里念着某种咒语,场面极其诡异。
这不是奶奶第一次带沈红城看这类人物,但此时此刻,他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和悲哀。这种恐惧和悲哀,似乎是人在超自然力量面前跪地求饶、摇尾乞怜的丑态。
奶奶拉着沈红城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
那个王婆大概在五十岁上下,身穿一件道袍,款式就像是香港僵尸片里演的那样,胸口位置还画了一个八卦太极图。
王婆眯着眼睛看了看沈红城,然后就像是变戏法一样,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碗清水和谁三支筷子,然后将筷子插入了水中,并用右手轻轻地扶着,口里开始念起了咒语。她的语速非常快,但是口齿还算是清晰,那些摄人魂魄的咒语,一字一句地闯入了他的耳膜。
“拦了你的阳关道,撞了你的奈何桥。后生无意冲撞,先人切莫见怪。既然来了,吃点水饭,安心上路。”
话音刚落,王婆便松开了手,那三支筷子竟然直直地立在水中。也就在这时,王婆一直紧闭的双眼,微微睁开了,并且以极快的速度把筷子抽了起来,然后用右手盖住了碗口,再次默念:
“如果遇火亡,就去舒城塘。”
舒城塘是舒城最大的一个淡水湖。
那三支筷子再一次被王婆插入了水中,依然直挺挺地立着。王婆的嘴角抽动了一下,突然从身后拿出了一些糯米,快速撒入了碗中,然后双手合十,念道:
“娘家水饭,敬意虔诚,吃完去到三千门外。”
那王婆似乎真的发了功,右侧窗户上的门帘被吹了起来,桌子也开始微微地震动。然而,但是眼面前的筷子依然纹丝不动,仿佛被固定在了碗底一般,根本没有倒下的迹象。也就在这时,沈红城看见王婆的背后,居然有一道巨大的黑影,似乎在无限的变大,自己和王婆的影子被那个黑影吞噬得完全看不见了。
也就在这时,那王婆似乎是鬼上身一般,突然跳了起来,从那张破桌子的底部抽出了一把锋利的菜刀,开始飞快地向四周挥舞,并且大声喊道:
“鬼死即是魂,永世不超生。”
沈红城早已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魂不附体,整个身体开始止不住地颤抖起来。奶奶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所深深震慑,紧紧抱住了沈红城。而此时此刻,沈红城发现奶奶同样也因为恐惧在微微颤抖。
随后只听见“啪嚓”一声,筷子在没有任何外力的影响下,瞬间就断成了好几节。墙壁上所呈现的巨大黑影开始变得扭曲,沈红城愣愣地看着墙上这一出足以吓破人胆的“鬼神皮影戏”。此时此刻的他,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叫喊,忘记了流泪,忘记了所有可以表达情绪的动作。
那一天,沈红城完全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昏过去的,当他醒来时,自己已经躺在了家里的床上。睁开眼的那一刻,她看见父母和奶奶正忧心忡忡地看着他。
“烧真的退了。”奶奶看了看手里的水银温度计,转头对沈重南说。沈红城微微蠕动了一下嘴唇,他想说些什么,但喉咙里似乎插入了万千钢针,疼得厉害,完全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奶奶似乎看出了沈红城想要说些什么,就把耳朵凑到了他耳边。
沈红城用尽全身的力气,说了一句:“奶奶,那个地方有鬼。”
奶奶的嘴角顿时抽动了一下,说:“别怕,奶奶在,有什么都不怕。”
这段经历,沈红城始终没有弄明白科学依据在哪里,但是他的病好像确实是因为王婆的一番操作而好转的。他不信鬼神,但是他一直以来都对鬼神保持着虔诚的敬畏之心。
信的神多,自有神庇佑。
这或许是中国人自古以来的心理安慰,但是退一万步说,心理安慰至少要好过心理阴影。
陈新柯说的那个道士究竟是何方神圣呢?想到这儿,沈红城居然有了一丝好奇心。世间的万事万物都是有联系的,靠自己的力量,找到何云菲的可能性其实比大海捞针的概率还要低。
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沈红城洗完澡之后,快速地擦干了凌乱潮湿的头发。接着便躺在床上,给言歌茗打了个电话。其实他是个很恋家的人,其实没有之前的约法三章,他可能也会每晚都打电话回去。只有听见言歌茗的声音之后,他才能安心地睡去。这一点,他俩很像。
挂了电话之后,沈红城本想看一会儿电视,结果刚拿起遥控器,就听见了窗外传来了一阵非常熟悉的声音。他站起身来,探着身子朝外一看,瞳孔一下就放大了。
只见窄窄的防盗窗横栏上,站在一只通体黑色的八哥,正在一下又一下地扇动着翅膀。它嘴巴一张一合地,似乎在自言自语着什么。
贰拾壹:祛邪(上)
醉酒在某种程度上提高了陈新柯的睡眠质量。他回到家之后,连脸都没洗,就倒在沙发上睡着了,而且一觉睡到天亮。
接下来的这几天,陈新柯每天都会在晚上十点钟左右的时候喝酒,以此来麻痹自己脆弱而敏感的神经。他发现沈红城依然是每天早出晚归,不知道在瞎忙些什么。
这天凌晨,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窗外还是漆黑一片。
那是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
“喂,哪位啊?”陈新柯打了个酒嗝,他甚至能闻到自己嘴里酸涩的臭味。
“陈施主吗?”
电话那头传来了低沉鬼祟的声音。
是那个道姑的声音。
“没错,是我,是不是玄悲师傅有办法了?”陈新柯瞬间来了精神。
“今日乃大暑日,阳光猛烈,冲猴煞北。丙子吉,丁丑吉,戊寅凶,己卯凶,庚辰吉,辛巳吉,壬午凶,癸未吉,甲申凶,乙酉凶,丙戌吉,丁亥凶。今日壬午时分最适合祛邪。”
“壬午时?”
“壬午时就是今天上午十一点到下午一点之间。”
“好,那你们快点儿来。”
“陈施主,从现在开始,你务必待在家里,不要离开。”
“好好好,我知道了。上次我走的时候,我留了我家的地址,你们应该找得到吧。”
“这点你不用担心。”
“那就好。”
陈新柯刚准备挂断电话,却听见那边传来了某种怪声,有点儿像是轮子摩擦地面的声音。与此同时,他突然察觉了有哪里不对。
“您是怎么知道我的联系方式的?”陈新柯问。
电话那头陷入了沉默,似乎有人在低声说话,细细碎碎的,像是夏日的蚊子,接着电话便被挂断了。
陈新柯听着那嘟嘟嘟的忙音,心里忐忑不安,他本来一直期待这一天的到来,可如今,他不知道为何,自己竟然又有些害怕了。
早餐八点左右,陈新柯翻身起床后简单地洗了一把脸,然后从冰箱里拿了一瓶可乐,他没有吃早饭,因为觉得整个胃部早已被恐惧的情绪填满了。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地过去,不知道等了多长时间,陈新柯终于听见自己的手机铃声再次地响了起来。
来电的又是一个陌生号码。
“你现在在家吗?”
电话里的声音很冷,这声音陈新柯感到很陌生,既不是玄悲师傅,也不是那个道姑。
“请问您是哪位啊?”陈新柯试探着问了一句。
“我是玄悲师傅的徒弟,是替师傅来帮你祛邪的。”
徒弟?陈新柯听见这两个字瞬间就泄了气,而且之前也没有听那个玄悲师傅说他有徒弟啊。
“你现在人在哪里?”
“我就在你家马路对面,这儿有个卖粉面的小店,你过来接我。”
“行,我现在就过去。”
陈新柯用力地捏扁了手里那个空空的可乐罐,然后朝着垃圾篓扔去。
当见到玄悲师傅的徒弟的时候,陈新柯下意识皱了皱眉头,因为这人大概只有二十岁出头,虽然长得和玄悲师傅有点儿像,但是贼眉鼠眼的,面无三两肉,一副叛徒相。而且他的眼神给人一种飘忽不定的感觉,显得有些傲慢。
那个道姑也来了,背着一个淡蓝色的帆布包,站在一旁,面无表情。
“玄悲师傅呢,他为什么不亲自来?”陈新柯焦急地问。
“怎么,你信不过我么?”徒弟脸色突然变了。
“那倒不是,只是我担心您对这里的情况不太了解。”
“这点儿你不用担心,我叫玄明,是师傅的大弟子,他前俩天已经将大致的状况一一告诉我了,你就放心吧。”徒弟信誓旦旦地说。
陈新柯皱了皱眉头,此时此刻,他除了担心这个年纪轻轻的玄明师傅镇不住家里的鬼怪之外,还觉得自己受骗了。
陈新柯虽然有苦难言,但他还是不敢说半句让这个徒弟不悦的话。万一对方心里生起闷气来,只是在祛邪的时候走走过场,那可就彻底麻烦了。
见陈新柯沉默了半天,那个徒弟问:“你是不是还在想师傅为什么没来?”
“我只是很好奇玄悲师傅为什么不亲自来。”
玄明师傅定定地看了看陈新柯,眼睛向右边瞟了一下那个道姑,说:“师傅病了,从见完你之后的第二天,他就开始咳嗽,前天开始,彻底下不来床了。”
陈新柯的嘴巴一下就张大了,问:“怎么会搞成这样?”
“我说出来你可别害怕,师傅被你这儿的脏东西缠上了。”
“缠上了?这怎么可能呢,他都没来过我这里。”
“不,是你的身上也有,那天师傅和你一起进食了,所以也中了秽。”
“为什么我中了秽却不咳嗽呢?”
“每个人体质不一样,所以症状也就不一样。你是酸性体质,处于亚健康状态,所以总是会出现食欲不振、失眠多梦、疲倦乏累的情况,邪祟最容易入侵。而师傅是碱性体质,免疫力强,新陈代谢快,而且他每天晨练,本以为不会有事。这只能表示,你这里的‘东西’很凶。”
陈新柯一直傻愣在原地,他听不出这番话的真假,此时此刻,他只觉得后背一阵阵发凉,似乎有无数只冒着寒气的蜣螂正在他敏感的皮肤上蠕动着。
“那玄悲师傅现在怎么样,去看医生没有?”陈新柯焦急地问。
“师傅的病西医肯定束手无策,至于中医嘛……”徒弟摸了摸下巴,没有接着说下去。
“是不是中医可能有办法?”
徒弟摇了摇头,说:“中医可能也没办法,最关键的一点是,师傅说他现在不能出门,这也是他今天不能来的主要原因。”
“不能出门?”陈新柯头上的雾水更多了。
“师傅说‘秽’是会大肆传染的,就像是肉眼看不见的病毒一般。师傅不过来并不是毁约,而是不想害人。”
听到这儿,陈新柯彻底失了方寸,而且心里竟生出了一种内疚感。
“壬午时已到,陈施主,你快带我们去吧。”
“嗯,走吧。”陈新柯沉重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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