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万里月明 第44章

作者:纵虎嗅花 标签: 情有独钟 因缘邂逅 成长 正剧 现代言情

  明月打?起点精神:“我不能老依赖旁人?,人?家能坐,我也能,我要坐汽车去念书。”

  李秋屿道:“那好,我不开车去接你了,既然你已?经?考虑好。”

  明月听到这样的答复,不知是喜是悲,她是真想?学会坐汽车,可李秋屿一点没坚持,她又失望得很,愣愣的半晌没说话。

  “李明月,你还?在吗?”李秋屿忽然喊她全名,她脑子?嗡一下,觉得太生疏了,人?跟人?的关系真脆弱,明月用力眨眼?,往上?提着一口气,“奶奶等着我洗衣裳,我先挂了,再见。”

  “打?算哪天来?”李秋屿问道。

  “初九,我得提前一天去报道。”明月心说,你问这些干什?么?呢,又不管我,我的事确实跟你关系不大。她说完,李秋屿那边倒像是有事,跟人?说了句什?么?,把电话挂了。

  明月怏怏走出来,天蓝得很,大杨树上?的喜鹊突然哗啦啦飞过去,她抬头看看,苍穹可真干净,一丝云彩没有,仿佛是风给吹跑的,她看着鸟飞,默默给自己打?气,我自己一定能坐汽车到市里,她往冯大娘家东屋走去,打?算问问冯月,到底怎么?坐车。

第38章 打初六开始,结婚的……

  打初六开?始,结婚的变多,常有扎着鲜花的小轿车打路上?过。白事也多,老人没熬过去这个冬,死在?春天前。也不晓得打什么时候开?始,唢呐班子变了,吹起流行?歌曲的调调,谁家办事,便在?门口搭个舞台,音响放的震天响,半个庄子都听得清楚。

  开?始是唱歌,唱得那个凄凉,很快,等老少爷们多了起来,台子上?多了女人,她们年纪说老不老,说少不少,这么冷的天,露着肥的胸脯、粗的大腿,穿超短裙扭起来。大家纷纷叫好,觉得比大集上?胸口碎大石好看多了。灵堂里,办事的人家守着棺材,一会儿?哭一阵,一会聊几句,外头那样热闹、快活,各人活各人的。

  这样的场合,小孩子在?,老汉老太太也在?,谁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妥。明月挤进里头,想拉棠棠走,她不肯,跟着台子上?的人扭,灯光五颜六色乱闪,照在?脸上?,小鬼一样。

  人可?真?多啊,都直着两?只眼,看女人大腿,人越多,主家越有面子。明月觉得这很低俗,可?这些?人能干嘛去?他们的精神,配这个,配不了什么钢琴小提琴,歌剧话剧,他们有他们的一套精神食粮。照老传统,只找个几个老汉吹唢呐,没一个人来听,来看,太落伍了,得跟上?时代的发展,别管好坏,反正是发展了。

  明月被吵得耳朵疼,她拉不走棠棠,只能又挤出去,到远点儿?的地方等。几个女孩子嘻嘻哈哈结伴过来,不知谁喊了声“李明月”,原来是初中同学,她们大都辍学,有一个在?念师范,并不全是本庄的人。但附近庄子有红白喜事,过年闲得慌,大家就满世界地溜达凑热闹。

  “你也来看这个啊?”

  人家默认她不是这样的人,她是要念大学的。

  明月说:“我妹妹在?这儿?玩儿?,我等她,你们冷不冷啊?”

  女孩子们穿着过膝长靴,短裙,上?头是很短的袄,扎着腰带,显得苗条。

  “除了你,好像之前走的张蕾也到市里念书去了。”

  明月只嗯嗯应着,其中一个挤眉弄眼,说:“我前天在?花桥子集上?见她了,她妈妈开?着小轿车,穿的皮草,张蕾也变洋气了。我跟她打招呼,她还是那么傲。”

  “傲什么傲,我知道她妈的事,她妈是干那个的,钱来得不正,我听二姨说的,我二姨跟张蕾一个庄,她跟她妈过年回来搞得跟多有钱似的,那片儿?的人都知道她妈的事。”

  “哎呀,真?的啊?”

  她们睁大眼,捂着嘴笑起来,笑得意味深长,心照不宣。明月大约听懂说的什么,非常震惊,却没跟着议论?。她跟同学没什么深入的话题要聊,说了几句家常,人家便又结伴往前去了。

  艳舞跳到很晚,人冻得半死,也都揣手坚持看,棠棠困了,这才愿意跟明月回家去,明月快要走,交代她一些?琐事,诸如要听表婶的话啦、有空来看奶奶、念书尽力而为一类,棠棠不爱听,一直在?顶嘴,她只好放弃。

  初八一早起来,明月开?始收拾东西,吃的居多,一大包子汆丸子,明月怕长霉,悄悄分出一些?。杨金凤半上?午去送棠棠了,留在?表婶家吃饭,明月便热热烩菜,啃个馒头。吃完饭洗刷好,当院很静,她知道奶奶要在?人家里说会儿?话,便拿出李万年留的弦子,坐堂屋门口,叫太阳晒身上?,一边拨拉弦子,一边唱起来:

  “山清水秀太阳高,好呀么好风飘

  小小的船儿?撑过来,一路摇呀摇

  为了那心上?的人,起呀么起的早

  除了他我都不要,他知道不知道”

  她原先只是觉得这调子好听,最爱头一句,心胸跟着宽广起来,这会儿?像是

第一回 晓得后头唱词说的什么,发起怔来,不唱了。

  晚上?跟杨金凤一块吃饭,一块儿?睡觉,她闻到一股味道,老人的味道,人老了,再怎么洗澡,都有老人味儿?。

  “明月,到学校好生念书,别跟人同学闹矛盾。”

  “知道。”

  “该吃吃该喝喝,不要不舍得吃,回头身体?亏了,不是小事。”

  “知道。”

  “不兴再拿人李先生的东西。”

  “知道。”

  大约祖孙俩翻来覆去就这么些?话要说,明月睡不着,想亲近杨金凤,搂搂她,杨金凤说:“多大了,还黏人,你这箍着我我还睡不睡了?赶紧睡,明天得赶车。”

  杨金凤不放心她,已经跟八斗商量好,至少把她送到县城,看她坐上去城里的班车。

  初九这天,正吃着早饭,乡野四周雾雾的,嫣红的太阳打平原初初升起,枯枝败叶上?凝着霜,李秋屿就是这个时候到的,他找人开车后半夜上的高速,又走乡道,人跟车还在?村头等着。

  这叫明月跟杨金凤都很吃惊。

  明月有乍见他的生分,把碗搁下,跟着杨金凤起身。

  “李先生,怎么这么一早来了?开?车来的?”

  李秋屿头发叫露水打湿了,眉眼都是湿的,鼻尖微红,显然是寒气浸的。杨金凤忙叫明月去烧柴火,请李秋屿到灶台前坐。

  “别忙,我答应过孩子,带她坐汽车,你们吃,吃完饭再说。”李秋屿笑笑地看向?明月,“过年吃胖了没有?”

  明月一想到打电话的事,她不太自在?,人也不热情,杨金凤批评她:“怎么一个寒假不见人李先生,招呼都不会打了?”

  她对李秋屿说,“这孩子现在?也怪起来了,有时候懂事,有时候说不懂事就不懂事了。”

  李秋屿点头:“青春期的孩子,正常,情绪波动?比较大。”

  杨金凤不知道什么是青春期,只觉得明月欠揍了。

  “你在?家先坐,我去趟邻居家,”杨金凤安排明月,“跟人说说话,我得跟你八斗叔说一声。”

  明月继续喝杂粮粥,里头放了花生,特别香,她找不着什么话,问李秋屿要不要喝碗热粥,李秋屿没客气,要了一碗。

  灶台前还有余热,明月塞了把柴火,点上?了,叫李秋屿坐灶前长凳上?。

  “你过来,咱们一块儿?取暖。”李秋屿示意她,明月端着碗,踩锅屋门槛上?,她不说话,两?只大眼睛瞄着李秋屿,李秋屿觉得很奇怪,怎么半个月不见,就觉得她又高了,头发乌油油的,又黑又亮,十分健康。

  “你从海南回来,肯定怕冷,我不冷。”

  李秋屿笑说:“这事儿?过不去了?有一阵没见了,咱们说说话。”

  明月道:“我见着了老同学,想说的跟人家都说完了。”

  李秋屿说:“这么巧,我前几天也碰到了老熟人,你们都说什么了?”

  明月眼珠子一转:“不告诉你。”

  李秋屿说:“我不是你最信任的大朋友了?”

  明月不知该怎么说,心里又烦又乱:“就算你是,我必须什么都告诉你吗?你也没什么都跟我说啊,你有女朋友,话早跟人说光了,跟我有什么好说的?我说我的见闻,你不一定感兴趣,没必要装作想说话的样子。”

  她见到他挺高兴的,又觉得他虚伪,他欢天喜地在?海南过了个温暖的年,现在?却弄得像跟她多好似的,他其实压根没想起过自己。

  等杨金凤匆匆回来,给她拿东西,她装备升级了,用?的是冯大爷送的一个军用?包,能装货,还结实。李秋屿帮忙把包拎到村口,明月一看是小轿车,看了看他,李秋屿解释说:“师傅把我们送到镇上?坐车。”

  杨金凤觉得很过意不去,跟李秋屿道谢,又交代明月几句,照例在?车开?走后站在?原地许久地看,左邻右舍问,明月走啦?杨金凤喃喃,走了,念书去了。

  从子虚庄到乌有镇不算远,一会儿?就到,李秋屿跟司机说几句话,那人便开?车走了。他们在?路边等车,天很冷,大约等了二十分钟,明月觉得耳朵都要掉了,班车打笔直的柏油路过来,鸣着喇叭。

  车上?只有发动?机位置有空了,李秋屿叫她坐上?去,车里有一半是学生,全靠学生撑着生意似的。他们要往县城去,带着被子、吃的,都大包小包,很占地方,明月头发被挤得静电四射,贴到脸上?,李秋屿看到了,给她拨开?,两?人也没话说。售票员从前挤到后,又从后挤到前,一直嚷嚷买票,腰间挎的小包,油腻腻的,不晓得多久没洗了。李秋屿买了两?个人的票,找零时,硬币滚到人脚下,根本没法捡,全是腿,李秋屿想着不要了,明月不肯,猫着腰趴地上?找,被人踩到了手。

  一元钱找了回来,她交给李秋屿,李秋屿问道:“手踩疼了吗?”她笑笑,书包在?怀里抱着,跟李秋屿坐一块儿?,挤得要命,肩膀都得错着。车里又热又脏,气味也不太好闻,有人咳嗽,拉开?窗户,啪一声飞出口痰。

  还有打工的,大家都那么多行?李,出门都这么费劲,明月默默看着,知道自己之前的舒适完全来自李秋屿,这才是她该过的日?子,是大部分普通人要忍受的日?子。

  谁的胳膊肘撞她脸了,明月啊了声,李秋屿便提醒那人:“麻烦你注意下。”那人一脸的麻木,“没地方了。”李秋屿伸出胳膊,把明月揽过来,车里太嘈杂,说话的嗓门特别大,学生们倒安静。

  车子开?一段停下,又上?来一拨人,却几乎没下车的,有人抱怨说:“上?不来了,等下班吧。”在?寒风里苦等的怎么会愿意,售票员把人拽上?来,往后硬搡,大叫道,“再上?来点儿?,关车门了啊!”

  明月几乎要窒息,她原来多期盼坐汽车。

  好不容易捱到县城,换车时,人都在?汽车站里一路小跑,车前头牌子上?写?着目的地,李秋屿排队买了票,拎着大包小包又跟她挤上?了去市里的班车。

  这下是发动?机都没得坐了,只能站着,明月连个扶着的地方都没有,夹在?过道,李秋屿靠座位旁边,想跟她换位置都不能,人跟人之间,仿佛连根头发丝都塞不下了,他还是把她拉过来,圈在?身前,明月趴他怀里,抬眼看看,李秋屿低头笑问:“累不累?”

  明月说:“太挤了,我觉得自己都是扁的了。”

  李秋屿想摸一摸她脑袋都无法,手臂被压着,根本抬不起来。他只挤过一次这样的火车,终身难忘。

  明月脸贴在?他衣服上?,觉得安全,车里的声音都像是被隔开?,她渐渐困起来,早上?起太早了。

  大约是察觉到她睡着,李秋屿的下颌轻轻蹭她发顶,看窗外的风景一一掠过,心里非常平静。人是麻醒的,脚麻,怎么这么多人呢?念书的,打工的,明月惺忪着眼,不吭声,脸埋李秋屿胸前只想快点到,谁挤车不难受,难受也得受着,人这辈子仿佛是为了受着的。

  快一点了,汽车终于驶进北站,人陆陆续续下来,明月松口气,李秋屿带她到一家夫妻店吃饭,人不多,很干净,小黑板上?菜价看上?去也实惠,明月觉得呼吸畅快了,她刚黏糊糊一脖子汗。

  “到家洗个澡,明早我送你报道,把被褥拿上?。”李秋屿精神尚好,明月闻闻身上?,嫌弃说,“都是烟味,真?臭,我今天刚穿的干净衣裳。”

  李秋屿笑道:“到家洗洗。”

  她觉得不太好意思:“今天耽误你很多时间。”

  李秋屿说:“没什么,以后还想坐汽车吗?”

  “不是想不想,是我只能坐汽车,人家能坐我也能。”明月跟他慢慢说起话,重新熟络,“你累吗?”

  “不累,很久没坐过车了,人还是这么多。”

  “你以前坐过吗?以前人就这么多?”

  “坐过,念大学时得坐火车,人一直都很多,后来假期打零工就不回去了。”

  明月疑惑了:“你念大学怎么还打工?”

  李秋屿笑道:“勤工俭学,给高中生带带家教,有时会帮老师做点事,有报酬的。”

  明月说:“怪不得我的题目你也会,你为什么念法学?高中都没这个课,你怎么想到念这个呢?”

  李秋屿笑着抚额:“我想想啊,当时怀着一种心理,想要知道这个世上?是不是有一种完美的体?系,在?这个框架里,是不是包含着最缜密的逻辑,大概就是当时想了很多东西,才决定念法学,也考虑过哲学,但我得吃饭,如果?我出身在?一个家境殷实比较好的条件里,可?能会念哲学。”

  这些?太抽象了,明月听得云里雾里:“感觉你想的,都不是现实里的事。”

  李秋屿失笑:“怎么不是?”

  “我说不好,直觉吧,我喜欢观察身边的人和事儿?。”

  “都观察到什么了?”

  “你认识你家小区的人吗?你跟他们有来往吗?没有吧,我看大家好像都不认识,只是凑巧住一个楼房里,你可?能一个人思考这,思考那,但其实连身边的人都不认识。我们庄不一样,大家都认识,我喜欢跟人打招呼,随便说点什么都好,人家会对我笑,我也会对人家笑,要不然,太寂寞了,我上?学期就是这种感觉,只呆学校里,虽然学了很多知识,但我老想跑出来看看,所以我喜欢听书,喜欢人都聚一块儿?能瞧见人的表情,听见人的声音,我虽然也喜欢读书,但我不能只呆书里,会闷。”

  明月一口气说很多,非常痛快,忍不住继续说道,“我得看着人,活生生的人,哪怕是看到一只真?的麻雀,也能联想到一些?东西,要不然,只对着书,或者对着你的电脑查资料,时间长了,我受不了。你的电脑是很方便,一查什么都知道,可?我觉得不能太依赖电脑,全是结果?,一下知道那么多,像吃撑着了,都消化不动?。”

  她活跃起来,跟他有着说不完的话,李秋屿听得很认真?,他注视着她,她也是真?实的,活生生的人,眉眼会动?,饱含感情,他在?网络的论?坛里也许会看到比她深邃百倍千倍的观点,但都不及她真?正开?口的一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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