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北风习习
而他立于车前,周身萧瑟疲惫,唯有那双明亮又平静的桃花眼隔绝开其余周遭,越过层层人影遮挡,独独望向她。
月光澄澈皎洁,静静流淌在梁眷和陆鹤南中间,像一条跨不过去的银河。
第154章 雪落(捉虫)
陆鹤南的探班不是简单的说说而已, 从吃食到饮品,从中式到西式,从冷饮到热饮, 从正餐到糕点,含糖的不含糖的,样样妥帖,让人挑不出丝毫错处。
一如他光是站在那里, 就已经足够让人将心落到平实的安定处。
“玲姐,你这朋友到底是何方神圣啊?”
生活制片黎顺友压低声音, 对着祝玲玲挤眉弄眼, 余光悄悄打量着陆鹤南,从上到下,再下到上,来来回回好几遍,最后不由得啧了两声。
“这气度这谈吐,也真是绝了,该不会是哪个身居高位的……”
黎顺友蓦然想到什么, 生硬地止住话头, 不敢继续多说, 只直勾勾地盯着祝玲玲, 用眼神无声示意, 大有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意味。
祝玲玲讪笑两声, 没胆量替陆鹤南承认, 更没胆量替他否认,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想随便搪塞过去都找不到合适的托辞。
黎顺友权当祝玲玲是默认,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连呼吸都放轻了不少。
“黎主任,探班的小黑板怎么写啊?”负责茶水摊的小姑娘丁雪兰拿不准主意,握着手绘笔凑到黎顺友身边。
画led手绘板报,对请客探班的人表示感谢,向来是剧组的传统。只是今天这位,从头到脚都透露着神秘,丁雪兰不知道该从何处下笔。
“就写……”黎顺友顿了顿,神经兮兮地看了一眼祝玲玲。
祝玲玲咬牙接过话,大手一挥,语气颇有些大言不惭的意味:“就写祝老师的朋友请大家吃夜宵!”
丁雪兰犹疑地应了一声,转身离去时一步三回头。
她心里是有些奇怪的,但疑问无从说起,只是无端觉得用祝老师的朋友来形容那个清冷矜贵的男人,实在有些名不副实。
毕竟,如若二人真的是朋友关系,那他又为何要撇下祝玲玲,转而和梁眷导演并肩走在了一处?
剧组上下都沉浸在吃夜宵的喜悦中,几乎没有人注意到僻静无人的角落里,有两道颀长的影子彼此交错,好似情人紧紧相贴呢喃。
五月末,北城还没有入夏,夜晚风起时有些寒凉。
两人一路无话,肩与肩之间的距离足够月光轻松穿过,唯有一直同频的脚步出卖了这份生硬的陌生。
梁眷肩上披着一件浅蓝色的衬衫外套,长长的袖子时不时被风吹起,而后轻轻掠过陆鹤南的手背。
像柳枝拂过平静无波的湖面,在无意之中,撩拨起层层涟漪。
梁眷垂着眼睛,默不作声地陪着陆鹤南走了十几米远,在月亮被乌云遮挡住的前一秒,她终于在乱糟糟的思绪中找到适宜的开场白。
“镜齐和斯珏已经很久没来了。”
“斯珏回华清念书了,镜齐陪她妈妈去德国探亲,过些日子就回来。”
陆鹤南停顿几秒,又问:“你想他们了?”
“是啊,有他们在,片场总是会更热闹些。”梁眷真心实意地点点头,唇角牵起一个很微小的弧度。
然而就是这抹清浅的笑意,也没能逃开陆鹤南的眼。
对着笑意盈盈的梁眷,陆鹤南晃了下神,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后,静了一息,才故作散漫地问:“那我呢?想我吗?”
呼吸蓦然止住,眼睫轻眨,铺天盖地的心悸感如同密网般,紧紧裹挟住不肯停歇的心脏,梁眷在昏暗的夜幕中忽然没了声息。
陆鹤南偏头去看,眸光深沉着,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像是在平静地询问某件可能存在的事实。唯有喉结在说话时不留痕迹地滚动了两下,暴露了他的心绪。
时间静止在对望这一瞬,静止在无声又无光的这一秒。
直到背后冷不丁响起两道突兀的吵嚷声,梁眷才似大梦初醒般,瞪大眼睛扭头去看,脊背僵硬,眼神警惕,全然一副受惊的样子。
见仍旧没有人注意到这里,她才舒缓眉眼,堪堪放下心来。
再回头时,注意到陆鹤南眼中如同浓墨般的不解,梁眷垂下眼,欲盖弥彰地低声解释:“剧组里的人都不清楚你和我之间的关系。”
这句回答的背后有着极其深刻的潜台词,陆鹤南却瞬间读懂了她的意思,唇角扬起,明亮的桃花眼却莫名黯淡下去。
“我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他定住脚步,维持着唇边的那丝讽笑,口吻是他惯有的漫不经心。似是无论梁眷此刻给他安个什么样的头衔,他都能好以整暇地欣然接受。
梁眷被这个猝不及防的问题问得噎住,顺理成章的前任这两个字划到嘴边,她却忽然有些难以说出口。
想到他已经离婚,乔嘉敏也被归在他的前任范围之列,故而就连这个悲情又遗憾的身份,她都不再是唯一。
这样想会不会太矫情?梁眷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无理取闹。
但陷入爱情的女人,大多都是不讲理的,所以她应该也值得被原谅。
“怎么不说话?”
陆鹤南不紧不慢地朝梁眷的方向迈近了一步,他逼问的声音很轻柔,似是有足够的耐心同梁眷在这个话题上,继续无止境地纠缠下去。
梁眷一时忘记后退,任由那缕清冽干净的烟草香若有若无地萦绕在鼻尖,挑战她一击即破的底线。而后紧紧抿住唇,梗着脖颈,不甘示弱地看向陆鹤南。
许是因为太久没有眨眼,在轻风不经意抚过的那一瞬,梁眷觉得眼眶酸涩,眼底隐隐有股意图倾泻而出的湿意。
晚风一阵接着一阵,窸窸窣窣不肯停歇,乌云飘开,皎洁清透的月光姗姗来迟,照亮梁眷潋滟着春色的眼底。
陆鹤南将目光生硬地、克制地移开,左手无措地插进裤子口袋里,紧紧捏住烟盒,忍住当下想要抽烟的欲望。
“如果你不想让他们知道,我们之前的关系的话。”他顿了顿,喉结咽动,妥协认输的嗓音莫名沙哑,“那我们就不让他们知道。”
我们与他们?好精准的两个词,在不经意间就隔开了许多人。
心尖轻轻一颤,梁眷不由得为自己的联想感到荒唐。
她垂着头,竭力遏退眸中情绪的泛滥。
所以没能来得及看到陆鹤南失落的神情,只清晰地捕捉到他一贯波澜不惊的平稳语调里,不知为何夹杂了两声缥缈的叹息。
聊天聊到这般境地,还能再说些什么无关痛痒的问题?梁眷想不出,只不自觉地攥紧了被风吹起的衣角,安静地继续向前走。
走到院落尽头,眼前的空地突然亮堂起来,梁眷这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带着陆鹤南走到了拍摄现场。
躺在行军床上打盹的演员副导演,见梁眷重新出现在片场,忙放下手里的蒲扇,连滚带爬地直起身子,趿拉着板鞋,举着大喇叭催促演员与其余制作组各就各位。
片场内的人越聚越多,梁眷看了看身后,又看了看眼前的男人,亮晶晶的双眸中浮现出几分为难。
“我要开工了,你……”她欲言又止。
陆鹤南点点头,抬手替梁眷拢了拢衣襟,又彬彬有礼地退后半步,让她可以没有后顾之忧地回到自己的主场。
“你先忙,不打扰你。”他温声宽慰她,只言片语,如此轻描淡写。
话音落下,梁眷轻轻应了一声后,倒也真的没有再管他,自顾自地抬腿走入演员当中,脚步沉稳,没有回头。
她只当陆鹤南方才的话是在道别,道别过后,她留在片场继续她的工作,而他也应该原路返回,回到他应在的位置上。
补好妆匆匆赶来的祝玲玲,甫一踏进现场瞧见站在角落里的陆鹤南,头皮不免有些发麻。
她迎上去,打了一声招呼:“还没走?”
陆鹤南只瞥了祝玲玲一眼,视线就又重新落回到片场另一侧,就算被人层层包围,也依旧耀眼的姑娘身上。
“等她一起。”他眼睛眨也不眨,说得理所应当。
祝玲玲会意过来,暧昧的视线在梁眷和陆鹤南的脸上各自徘徊了一阵,权当两个人已经越过时间带来的层层阻碍,顺着当年未尽的情重修旧好。
片场内重新安静下来,可就在这寂静之中也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暗流涌动。
所有人的关注重点都不约而同的从自己的本职工作上移开,转而放在那个不速之客身上。
不过绝大多数人也只敢用眼角余光偷偷打量,毕竟那个男人的压迫感那么强,就算站在鲜有灯光照亮的昏暗角落里,也难以掩盖与生俱来的上位者气度,骇得他们不敢轻易直视。
只除却郑楚默。
隔着人潮,郑楚默直勾勾地注视着站在角落里的男人,目光里掺着毫不避人的敌意。
察觉到郑楚默的视线后,陆鹤南也将目光短暂地从梁眷身上移开。两个男人隔着空气的遥遥对望持续不过数秒,郑楚默就不受控地握紧了拳,狼狈地率先错开眼。
他在那双洗尽阅历的双眸中看不到丝毫情绪,仿佛那双桃花眼的主人根本没有将自己放在眼里。他有这么不堪吗?连竞争对手都不配做?
过分看重自己的对手,无疑是对自己的一种羞辱。
陆鹤南轻笑一声,稳了稳心神,右手轻抚着心脏,竭力忽视掉心间那场几乎让他窒息的妒意。
那个人就是阮镜齐口中,梁眷很看重的男主角吗?
是有几分像他,但那又如何?画皮难画骨,不足为惧。更何况他都已经回来了,清醒如梁眷,又怎么会继续迷恋一个仅有几分形似的替身?
灯光组的徐德生是个自来熟,趁着还没正式开拍,他用胳膊肘怼了怼身侧的陆鹤南,摸出烟盒,递上一支烟后,热情地问:“您怎么称呼?”
“免贵姓陆。”
陆鹤南微垂着眼,轻声答,静如深潭的目光落在那支烟上犹豫了几秒,良好的教养终是迫使他微微颔首着道谢,接过后面色如常地含进嘴里。
这句回答说了跟没说一样,徐德胜却没觉得被慢待,转而更加热情地抬手为他点烟。
“那陆先生您和梁导是朋友?”打火机擦动,徐德胜笼着火苗,贴在陆鹤南耳边轻声问。
该如何定义他与梁眷现在的关系呢?
陆鹤南愣了一下,烟尾点燃,白烟弥漫遮住了他眼中那一瞬间的茫然。
“算是吧。”他微微一笑,徐徐吐出一口烟雾后,模棱两可的答。
半晌后,就在徐德胜以为这个话题将要告一段落时,他忽然又听到这位陆先生的后半句。
——“我正在追她。”
这样定义他与她之间的关系,应该算不上食言。
毕竟他只答应过她,为那段爱而不得的过去,守口如瓶。
第155章 雪落
《在初雪来临之前》正式官宣开机之后, 很多媒体营销号以及娱乐大V都纷纷断言这或许将是梁眷在文艺片里的收官之作。
入行近五年,算上眼下正在拍的这一部,梁眷已经拍了四部文学气息浓厚, 情感细腻深刻的电影。
自古常言演员到了一定年纪之后需要寻求转型,镜头之外的导演也不例外。
再加上有人深扒到在三年前的一次采访中,梁眷曾在不经意间笑称:小情小爱赛道的这口青春饭,她只吃到二十八岁, 二十八岁之后她要尝试一些之前不敢尝试的题材与类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