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拉面土豆丝
张若瑶没在意,下雪有什么稀奇,转念想到闻辽大概率是在担忧,担忧她有什么不好的联想,所以先给他定心:“我没事,天气影响不了我的心情,这十几年荣城不知道下了多少场雪。”
她通知闻辽,要借他的自行车一骑。原因无它,是她最近这些日子确确实实被那件定制的苏绣寿衣搞得焦头烂额,想着都说骑车能放松,那不妨一试。
闻辽当然乐见其成,叮嘱她小心。
张若瑶翻出了许久不带的手环,用于检测心率,又按照闻辽的指示戴了护具,闻辽烧包显摆,说他这一套护具贵的很,山地城市都合适,相当专业。
张若瑶说没看出来,小区后面骑滑板车的小孩儿有套差不多的。
这场雪一直到下午也没下来,天气预报又扯淡。张若瑶在门上挂上紧急联系的号码牌出了门,脖子上挂着骨传导耳机,刚出发时还戴着骑行头盔和护目镜,骑到十字路口等红灯时总有错觉,好像路人在蛐蛐她,于是摘了,放包里,把针织帽子拿出来。
先绕着城市主干道骑一圈,适应一下,然后去剪头发,最后去商场,已经是傍晚。
荣城最大的商场,门口是喷泉广场,晚间最热闹,因为新年临近搞活动,乌泱泱围了一群人,都是小年轻,还有一群萌娃在直播唱歌跳舞。张若瑶给闻辽拍了段小视频,然后找地儿停车,闻辽的语音电话很快打过来,问她:“你自己逛街??”
张若瑶说,我从来都是自己。
“有东西要买?”
张若瑶说,买个加湿器。
“哦,有家居店么?帮我买个床单四件套,我要在二楼用,现在那套旧了。”
张若瑶怼他:“就你那折叠床?”
“折叠床怎么了?我愿意睡折叠床的?你要是当初听我的把二楼重新装修,仓库留小一点,活动区域大一点,我至于连张新床都放不下?”
张若瑶一路上被风吹得,有点冷,脑袋像是空了,针织帽只能盖一半耳朵,耳垂也冻红了。她终于知道骑行能够调节心情的原理,就是通过折磨身体,从而放松灵魂,她仍无法感受到骑行的乐趣。
“冬天确实难受点,你平时不锻炼,多骑就好了。”
张若瑶把包挂在肩膀,往商场里走,路过那一群人,终于搞清楚,好像是某个明星过生日,粉丝们包下了商场门口的屏幕,轮播偶像照片。
张若瑶第一次见到这个架势,觉得新奇,还想拍给闻辽瞧瞧,手机刚拿起来,就在人群里看到了熟悉的影儿。
刘紫君穿了个巨大的军大衣棉袄,带着毛线大围巾,手套,口罩,全副武装,正在手舞足蹈,指导屏幕前的女孩子摆姿势拍照。她偶尔需要帮忙举下反光板,除她以外还有一个摄影师,一个举灯给光的,看上去还挺专业。
张若瑶刚打算去打个招呼,一个男孩子捧着个保温水壶,去到刘紫君旁边,让她喝口水。
刘紫君示意大家歇一会儿,然后拽下口罩,就着吸管猛吸两口,皱着眉和那男孩说了句什么,男孩拧开保温壶,往里看了看,朝刘紫君摇摇头。
张若瑶顿住脚。
从她的角度,看不到男孩的脸,只能看到男孩个子不矮,身形挺拔,给刘紫君递水也挺耐心的。
她小声和电话那边的闻辽说,有点事。
闻辽问怎么了?
张若瑶说,看见我妹了。今天不是周末,她应该有晚自习的。
闻辽告诫她不要冲上去发火,也别挑事儿,大庭广众地留点脸。
张若瑶说,我又不傻。
“那你别挂电话。”
“嗯。”
张若瑶装作若无其事,这会儿
加湿器也不想买了,在商场门口转悠来转悠去,想看看刘紫君一会儿还能去哪。
半小时后,刘紫君一行人结束了拍摄。
摄影师和打灯的两个也都是女孩子,先打车走了,剩下刘紫君和那男孩。
男孩非常自觉地扛起了刘紫君的化妆箱,还拎着刘紫君的水壶。反观刘紫君,双手空空,倒是轻松了,两人说着话进了商场。
张若瑶紧随其后。
闻辽听了好久,发现张若瑶那边一直安静,就逗她:“歪,歪歪,后方来电,请问前线情况如何了?”
张若瑶压低声音,让他闭嘴。
她跟着前面两个一高一低俩小人儿进了商场一楼的必胜客,刘紫君和男孩吃晚饭,她则点了杯饮料,坐在视野盲区的桌子,保持观察。
吃完饭,俩人又去楼上的谷子店转了转。
转完了,刘紫君把军大衣脱了让那男孩帮忙拿着,然后拐进了卫生间。
张若瑶也紧随其后。
闻辽再次提醒,你别吓着人。
张若瑶说不会。刘紫君进了隔间,她站在洗手池前洗手,洗完手把骑行头盔和护目镜从包里拿出来戴上了,挡住了大半脸。
刘紫君出来,哼着歌,在离张若瑶最远的位置洗手,然后擦擦手,把纸团扔进垃圾桶,自张若瑶身后经过。
本来都已经快走出去了,脚步又停了,迷茫地望向镜子。
隔着墨色护目镜,张若瑶的目光和刘紫君的在镜子里相汇了。刘紫君先是歪着头,表情诧异,随后便爆发出尖叫。
闻辽在电话另一边,手机差点吓掉了。
“怎么了?怎么了?”
“张若瑶?”
“......你就惹祸吧你!”
张若瑶来不及给他回答,匆匆把电话挂断了。
第18章 十八多巴胺和内啡肽
张若瑶要带刘紫君回家,刘紫君死倔,不回。
“那去我店里,今晚咱俩一起睡,明早坐公交刚好到学校。我跟你爸说一声。”
“我不。”
刘紫君怀里抱着张若瑶的骑行头盔,脸上的眼泪刚抹干净,看着有点滑稽。
刚刚她是被结结实实吓到了,一开始只是觉得奇怪,怎么会有人在商场里戴头盔和护目镜,有那么一秒,忽然联想到伪装进女卫生间偷窥的社会新闻,怀疑这是个变态,等顺着镜子再定睛一看,好家伙,变态不是她姐又是谁?
张若瑶说,你被吓到我可以理解,你哭什么?
刘紫君说,生理反应。
张若瑶说不是,我看你是恼羞成怒。
在卫生间门口等着的那男孩一看到刘紫君和张若瑶一起出来,就明白了大概。张若瑶意外他的反应,很淡定,男孩说,他早半个小时前就发现了身后有人跟着。
他问刘紫君,怎么哭了?
刘紫君让他走。
他不肯。
最后是刘紫君发脾气了,大声喊了一句:“你赶快走!烦死了!!”
男孩拎着箱子一步三回头的样子让张若瑶忍不住偷笑。真好玩儿。
她问刘紫君:“那你想去哪?商场快关门了,咱俩就在这站着?”
刘紫君低着头看鞋带。
“那吃饭去。”
刘紫君说,吃过了。
张若瑶说你看你这幅憋憋屈屈的样子,刚刚对那男生不是颐指气使,厉害得很吗?怎么蔫了?看来你这厉害劲儿也分人。
最终刘紫君提议去河边坐坐。
冬天的河边,晚上连个鬼影都不见,姐俩挑了个路灯能照到的位置坐下来,张若瑶问刘紫君怎么穿这么件军大衣?刘紫君说拍照是体力活,穿那么好看干嘛。
张若瑶因为要骑行,穿得并不多,这会儿感觉到有点冷。可还没等她吸鼻涕,刘紫君那边先吸溜上了,把头埋在膝盖之间,哭得一抖一抖,她还什么都没说呢。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刘紫君终于开口:“他叫季桥,是我同班同学,他爸爸是我们学校老师,教数学。”
张若瑶点点头,问,他也是你们工作室的?
刘紫君说算是吧:“但是他不要报酬,他跟他爸关系很差,平时跟我们一起出来拍照当散心了。”
“你不是说都是女摄,全是女孩子,怎么冒出来个男的。”
刘紫君横解释竖解释好像怎么都不对,季桥又没参与她们的拍摄,只是帮忙递个道具,拎个化妆箱而已。
季桥和他爸妈的矛盾比看上去还要严重很多,季桥曾经离家出走过,也被他爸狠狠打过,胳膊肘骨裂,养了很久。
张若瑶问:“他学习成绩不好?”
刘紫君说:“好得很,上次大考是年级十几名吧。”
张若瑶很意外:“那应该在你们学校重点班,怎么会跟你一个班?”
刘紫君愤愤瞥了张若瑶一眼:“因为他爸就是重点班班主任,他每隔两回大考就故意考砸,不是故意不写作文,就是在数学卷上画画。他不想在家里挨骂,在学校还挨骂,不是同一个班的话还能稍稍自由。”
张若瑶更不理解了:“那他还敢跟着你逃晚自习?你怎么跑出来的?值班老师不管?”
刘紫君说,翻栏杆,三个字稍稍弱了点。
“季桥晚上回家是肯定要挨骂的,挨揍也说不准,我刚刚看到他爸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了,他都没接。”
刘紫君说,其实连她也不是很能理解,季桥为什么总要惹他爸不高兴,好像挨揍有瘾似的。
张若瑶裹了裹外套,对刘紫君说:“不聊他了,聊聊你。”
她解释,今晚真不是她故意跟踪的,纯属碰上的。
“马上高考了,你就还打算这样下去?”
张若瑶其实在心里揣度了很久开场白,她不想把自己表现得像个惹人厌烦、完全无趣的中年人,但受刘卫勇之托,又不能管都不管。果然,刘紫君听到这立刻十级戒备,张若瑶赶紧解释:“放心,我没有大嘴巴,至少目前没有,你爸不知道你在忙什么。”
刘紫君双手搓着脸:“姐,你逼我也没用,我早说了,我就这样儿了。”
张若瑶问,哪样儿了?
“我成绩不好,长得不好看,性格一般,从头到脚挑不出一点拎得出来的地方。这些我都清楚,不是谁告诉我的,是我自己比较出来的,我对自己有很清晰的定位。”
“我真不想高考了,我对继续升学没有任何兴趣,我也想不出我想学什么,而且现在的大环境,有几个人从校园走出来以后能从事本来专业的工作?我现在能赚到足够我生活的钱,满足生存的基本需要,一餐一饭,我觉得已经很好了,我本来的物欲就很低。”
“我爸没跟我说我也知道,他做生意又赔钱了,我顾好我自己,也是给他减轻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