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拉面土豆丝
理论上是这样,但闻辽并不觉得这对他来说是什么压力,也没有多么刻意的去对待,他已经够自由了,就平平常常,该叫人叫人,逢年过节该来往来往,他坚信,只要你自己不别扭,别人就不会别扭。你不把自己割离,就没人能把你割离。
钱犇这段日子照常来送元宝。
听钱犇姑姑说,打算给钱犇买个那种运动摄像机,小小的,挂在脖子上。她在网上刷到的,有一个自闭症孩子的妈妈就给孩子买了个那样的,每天以第一视角记录一个自闭症孩子的日常生活,剪辑成视频发出来,已经有上百万粉丝了。看着没什么难度,也就是一餐一饭,衣食住行。
钱犇姑姑分析了一顿,得出结论,之所以这种视频能博到关注,还是依靠着看客的怜悯。
她也想这么干,和大伙要点怜悯,行不行呢?钱犇三十了,但谁规定三十岁就不是孩子了?要是能有点粉丝接点广告就最好了,她就是想给钱犇多攒下点,总有一天他要独自生活的。那时候怎么办呢?他的智力,注定无法成家,那他能自己照顾自己吗?能吗?
钱犇姑姑很苦恼。
......
今年是双春年,按照老习俗来讲,忌讳很多。
张若瑶不信这些,但身边人都信,尤其是上了年纪的,比如钱犇姑姑,比如老李太太。
老李太太的腿自冬天磕了那一次,就始终没好。她拖着不肯去医院看,菜摊儿老板好心给她几贴膏药,她不贴,扔家里落灰,偏信网上说的刁钻偏方。气得菜摊儿老板骂她,说你呀,就该着,没人搭理你就对了。
都三月末了,老李太太还穿着毛裤加棉裤,走道一挪一挪的,像只老企鹅。张若瑶坐在店里看到她,缓慢挪着经过店门口,打开门问她:“李奉枝,我给你发微信,怎么不回?”
老李太太咧嘴一笑,说,没电了,充电器的线让猫咬坏了。
张若瑶拉开抽屉,拿了自己不用的数据线给她。
又过了两天,大概是真疼得受
不了了,忍不住了,老太太自己挪着腿,悄么声去了社区诊所,后又由社区的人带她去了医院拍片子,最后诊断是关节炎,有积液,已经很严重了。可能是她之前就有症状,没注意,磕碰那一下就加剧了。
如今已经到了不能走路的情况,老李太太平时走街串巷,总觉得自己腿脚利落,身子骨硬实,哪里受过突如其来被圈在家里的委屈。
最重要的是她得出去挣钱。
有人给她介绍在家里也能做的手工活,手表厂的表盘加工,就是用一台订书机一样的机器,把零件安装到表盘上,这是个非常精细的活,计件,老李太太不爱干,眼睛花,但一时间也没别的活给她,就只能在家里百无聊赖,一下一下压着机器,和猫作伴。
姜西缘找了个周末带小鱼儿回了一趟乡下。
小鱼儿姥姥跟人合伙包地种樱桃,头茬黑玫瑰,又大又红,姜西缘搬回来几箱,给张若瑶送来一箱,又让小鱼儿抱一箱子,去给任猛妈送。她记得任猛妈上次的人情,还一箱樱桃感觉不够,又托朋友帮忙订了个看樱花的高标团,随时出发。不是爱旅游么?
任猛和闻辽真是亲兄弟,厚脸皮如出一辙,趁姜西缘给花喷水,任猛搂着她肩膀亲一口就跑。姜西缘反应快,一个塑料水壶从店里扔到店外,不偏不倚砸他小腿上。
“我得跟他讲明白,我只是为了还人情,不是为了向他妈示好,也不是为了他就委曲求全了,他以为他有多大脸?”
张若瑶说:“他妈就是过过嘴瘾,说自己爱旅游,哪哪都去过,实际最远也没出省。你就是给她报了团,她也未必去,她撂不下快餐店。”
姜西缘说:“那就不关我事儿了,反正我钱是花了,她去不去随便。”
小鱼儿在一边吃樱桃,把樱桃咬一个小口,然后把汁水涂在嘴唇上,撅起来,嘟嘟嘴:“妈妈,你看我,这个口红色号好不好看?”
姜西缘气不打一处来:“你好好的吃!别逼我揍你!”
然后转头和张若瑶对视一眼,深深,深深呼吸:“......可烦死我,累死我了。”
......
以上,张若瑶尽数讲给了闻辽听。
闻辽说:“这俩人不对付,归根结底就是大猛的问题,他太直,太不会处理了。耿直是个好品质,但做事和做人不一样,处理人际关系,尤其是家庭关系,太直必定鸡犬不宁。”
张若瑶说:“那要是你,你怎么办?”
“反正我绝对不会等着姜西缘来亲自还人情。这事儿早就该他来出面,给他妈买点喜欢的东西,说点好话,就说是姜西缘买的,示意的。这有什么难?”
张若瑶哼笑声:“那姜西缘那边呢?”
闻辽说:“也一样,编瞎话不会,那隐藏一些话,烂在肚子里总会吧?”
闻辽十分不理解任猛,他对姜西缘表忠心的方式竟然是一字不落地把他和他妈的聊天内容告诉姜西缘,包括他妈是怎么看待他俩谈恋爱的,还不忘总结中心思想:你放心,不管我妈再怎么反对,我都认定你了。上回吃烧烤,任猛把这些告诉闻辽,闻辽差点被铁签子硌了牙。
“这真不是道德绑架?”
闻辽说屁,他单纯是傻。
张若瑶终于笑出声:“你兄弟。”
闻辽也很无奈:“......我是怎么跟他当兄弟的?太拉低情商水平。”
张若瑶敛了嘴角,骂他:“虚伪。”
......
她把手机开免提,放在桌边,声音传过去就显得空远,闻辽一下子就听出来了,问她:“你干嘛呢?”
她刚把店门锁上,上楼洗完澡,在照镜子。
闻辽提议:“视频啊?”
“行。”
语音挂了,重新接通视频,张若瑶钻进被窝,看到他那边还在室外,问:“你在忙什么?”
闻辽说:“晚上约了人吃饭,刚结束,回去路上。”
“那你旁边有人吗?”
“没人,我自己。”
“哦。”
张若瑶感到安全,手机屏幕稍微往后撤了撤,能够露出被子边沿底下,她的脖颈,锁骨,肩膀和胸前一片雪光。
闻辽哭笑不得,一时有点舌头打结,饶是正在路上走着,也还是左右看看,然后压低声音问张若瑶:“干嘛?催我回去啊?”
张若瑶摇头,一脸无辜:“没啊。”
“把衣服穿上,你自己在店里不安全。”
张若瑶说没你的时候我一直都是一个人。
闻辽越是瞪眼睛,她越是微微笑着看他。她不吃他这套。闻辽也意识到了,于是转了态度,哀求:“好瑶瑶,穿上衣服,别着凉。”
张若瑶稍微满意了,腾出一只手,把掉下肩膀的睡衣肩带拉了上来,给他看看。
她从来就没有裸睡的习惯。
闻辽咂了下舌,扭过头笑,她永远都知道怎么逗他,怎么牵动他,让他团团转。
张若瑶说:“等你回来,我要跟你算算账。”
闻辽嘿嘿一笑:“行啊,算,好好算。”
张若瑶骂他:“你脑子里装什么了?”
其实是她趁他没在的这几天,算了从春节到现在两个月的盈利,如今服务链条更完全,服务质量上来,客单也高了,按照这样发展,可能到今年九月,一年时间,还真有可能把前期投资和张若瑶这部分的房租摊平。
闻辽说差不多,跟他预想的大差不差。说着说着,又要怼张若瑶两句,说她之前开店的这么多年都在玩泥巴。
张若瑶如今免疫了,知道他嘴碎,随他怎么说,干脆把摄像头关了,把手机静音。隔了一会儿,再打开,果然,闻辽没动静了。
张若瑶说:“你是我交过的最烦人的男朋友。”
她跟闻辽讲过自己大学时的那段恋爱,没有隐瞒,她甚至还做好了准备,如果闻辽问起详细的,她有哪些能讲,那些不能讲......其实唯一不能讲的,就只有那街舞老师的性格,和闻辽一样话多且密,天生乐观。
她不愿讲,因为知道闻辽必定顺杆爬——你看吧张若瑶,你内心里的唯一标准,其实就是我。
闻辽在视频那边冷脸了。
她不愿讲,他还不愿听了呢,大半夜干嘛聊不相干的人?还前男友?
他摇头晃脑:“不想听。不听不听不听。”
然后把视频挂断了。
张若瑶才不会给他打回去。
......
十分钟过去,闻辽自我调节好了心情,又开始重新起话茬。
他发消息问张若瑶:“后天清明节,我爸妈和我爷爷奶奶都葬在这边了,我得去看看。”
张若瑶说,应该的。
“你呢?你要不要去看看叔叔阿姨?”
闻辽这句话其实打了好几遍,张若瑶看屏幕上边的“正在输入”出现了很久,就知道闻辽也在纠结,他在试探,试探她的痊愈程度。
她回:“再说吧。”
她告诉过闻辽,妈妈离开时给她留了一封很长的信。亡人留信,应该叫遗书。遗书上妈妈写明,她要求公益性海葬,因为当年爸爸也是海葬。这封信她只读到这里,就匆匆折起,锁到柜子里了。这么多年,她都没有看过后面的内容。这太需要勇气了。至少到今天,她仍没有做好这个准备。
海葬不立碑,在公墓里有一大面理石墙,上面刻着名字。
张若瑶上个月骑车遛弯,骑得远,路过公墓,没进去。上周开始代客祭扫的业务忙不过来,有兼职请假了,张若瑶迫不得已自己顶上,在公墓绕了一大圈,也没有时间去看。
清明节前一天,她跟着刘卫勇和刘紫君起了个大早,去看三姨姥三姨姥爷。
隔壁那条小路走进去,一百米就是海葬墓园。
张若瑶站在路口,远远往那边望,望了很久,但终究也没往那边走。
有小雀儿从她头顶飞过,落在嫩绿冒芽的树梢上。
清风带凉意,她深深呼吸,然后迎着朝阳,转身下了山。
第37章 卅七女人,钱要握在自己手里
闻辽回来以后,姜西缘掐着时间上门,匆匆找闻辽要东西,急得很。
眼看俩人鬼鬼祟祟,张若瑶一头雾水:“什么东西?”
闻辽朝着姜西缘:“OK,微信发你了。”
转头和张若瑶解
释:“那个课,她好奇。”
闻辽去上的殡葬花艺课,姜西缘感兴趣极了,她没法去,就找闻辽来打听打听。闻辽把上课的照片和课件发她。姜西缘问,学费值么?能学到东西么?闻辽实话实说,他是零基础新手,而且不是奔着学什么过硬手艺开门立户去的,纯粹兴趣使然,这样的前置条件下,他觉得还不赖。
张若瑶阴阳他是二道贩子:“你这份学费花得值,课件挂到网上能收费了。”
闻辽驳她:“哥是那么没素质的人?”
课件和成品展示本来就不是保密的,随便发随便看,毕竟光有课件没指导,想学到什么也很难,真当人家开班的都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