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牵一
“真他妈每一个省心的。”明轩忽然骂出声。
姜施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径直出了派出所。
第66章
周边的一切都太不真实,这几天也没怎么睡觉,吃饭也敷衍,身体的感知能力也跟着下降。
她从派出所出来,兜头一阵寒风,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早上九点多,还是没什么人的荒村野地模样。
四下里看了看,她钻进一家便利店,点了一大碗关东煮,拿了一瓶水,结完账她端着热腾腾的塑料碗走到立式长条桌旁边坐下。
店里铺满了明黄的灯光,货架整齐干净。
她嘴里咬着筷子,将餐具包撕开一个小口,动作有些急,不知道是不是饿得极了。
刚吃了一口,又像是想起什么,她拿起一旁的矿泉水,旋开瓶盖,咕嘟咕嘟灌了几大口下去。
长条桌靠着玻璃墙,她埋头吃得认真,鼻尖有些微汗。如果此时她抬眼看一下,就能看到马路上的树被狂风吹得东倒西歪,顺带着一些垃圾也跟着风向走。只是玻璃墙足够厚,室内的人听不见风声。
东西吃完,餐具扔进垃圾桶,她看了一眼外面,又低下头从羽绒服口袋里掏出一张电话卡,这是做完姜施带过来的,她将电话卡插上,手机还剩百分之二十的电。
雪粒子越来越显眼,很明显跟“雪花”已经不是一个密度,她干脆掏出充电器找了个插座充电。
不饿也不渴了,就剩下困了,她拉过羽绒服的帽子扣在头上,往桌上一趴,睡着了。
或许是天冷人少的缘故,店员也没管她,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手机电已经充满了,她慢吞吞地缠好手机线,偏头望向远处,下午的太阳很亮,散去了些阴沉寒意。
她打了个哈欠走出便利店。
那天之后,梅超回到家被母亲教训一顿又送回了梅家老宅,梅老爷子那气性更上一层楼。
姜施和她一直保持着联络,告诉她刘老师见到了秦遥,告诉她刘老师被学校威胁不允许上庭作证。
房门被敲响,管家喊她吃饭,她应了一声,再没动静。
她拨通了姜施的电话,没响几声就通了。
“刘老师那边,怎么说?”
“之前秦遥是不是作为知名校友返过校?”
“嗯。”
姜施声音有些沉,“校方那边,不太想掺和进这件事,也要求刘老师……”
她倒是很平静,“刘老师怎么说?”
“态度强硬,他说他要帮秦遥。”
“嗯。”
“梅超,校方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刘老师一旦出庭,学校就会找个借口把他开除的。”
“姜施,你了解刘老师吗?”
电话那头的人被这个问题轻噎了一下,他沉默了。
“当年你从实验班走,他带着你。现在只是换了个人而已,你信不信,他绝对会一条路走到头。”
刘军当年带实验班的时候,正是评省特级教师的时候,就因为他不同意姜施转到平行班,后来不仅他的实验班班主任职务被拿走了,特级教师的事情也不了了之。
挂掉电话之后,她放下心来。
她想过刘军出庭的困难,或许会被学校开除,但她仍旧自私地希望刘军还是当年那块硬邦邦的骨头。
“总得欠些债的。”她喃喃自语。
开庭那天,法院门口围了一群不速之客,少部分是津城的当地媒体,大半是粤东的。
四海酒店的执行董事长杀了自己的父亲,这是一件多么令人兴奋的事情,媒体的血液都在沸腾叫嚣。
法庭之上,一片肃静,只有双方律师的你来我往。
明轩和韩梅梅坐在听众席,他前后看了看,没有找到梅超的身影,看着犯人席里的秦遥,他真是替他不值。
刘军站在证人席上,说的话还带回音,“我是秦遥的班主任。“
秦遥抬起头,刘军冲他咧嘴笑了,露出一口被烟熏黄的大板牙。
他又低下头,置身事外。
这些天来,他听不懂那些来来往往的人在他耳边所说的话,耳边只剩一个人在喊,一定还有其他的解决办法。
想不起来她是谁,却又始终记得她。
一审判决,有期徒刑十一年。
这是一个相对而言没有那么坏的结果,是那么那么多的人一起努力的结果,可是明轩还是忍不住难过愤怒。
法院外,梅超穿着那天秦遥套在她身上的羽绒服坐在阶梯上,羽绒服已经被洗干净了,上面没了血渍,也没有风雪。
冷风中,她远远地盯着西眯斯的浮雕发愣,西弥斯一手拿着天平,一手持长剑,面容看起来竟然跟神龛上的佛有些相似。
秦遥被警察带出来,周围扛着□□短炮的人立马就围了上去。
人群织成一道栅栏,她只能在偶尔的缝隙中看到他一眼。
胡茬深了些,头发上了些,衣服……穿制服还可以。
她往人群里钻,见缝插针,一个被她挤得歪斜一下的女记者瞪她一眼,她冲人笑笑,又继续往前挤。
真正站在他面前的时候,梅超想,还是挺好的,挺好的,他还在。
旁边的警察想要把她拉开,梅超精神不好,踉跄两下差点摔倒。
“别碰她。”秦遥冷冷开口。
这是他这些日子来第一次主动开口说话。
“秦遥,你去哪儿?”她仰着脸问他。
“去该去的地方。”
她点点头,拍拍衣服口袋,“想结婚不?”
他愣一下。
“跟我。”她又说。
周围的记者拍得更起劲了。
跟在后面的明轩、韩梅梅被她吓了一跳;刘军还是很淡定,头一个脸上带笑;姜施也并不惊讶,只是身侧的手握成拳。
“你没疯?”秦遥的声音有些哑。
她笑着看他。
更仔细地看了看,他的嘴唇有些干裂,津城冬季很干燥,他也不爱喝水。
“梅超,咱俩算了吧。”
人群出乎意料地安静,他们对这场大开大合的戏很感兴趣。
“你确定?秦遥,想好了再说。”她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
秦遥盯着她看,却是觉得怎么也看不懂她,像隔着浓雾。
他偏头对警察说,“走吧。”
围观的人一阵叹气,倒是比当事人更真情实意。
梅超拽住他的袖子。
“梅超,你今年几岁?”
她以为他是在轻蔑她年纪小不懂事,语气很冷地回,“这又何妨?”
连日的司法审查以来,秦遥清瘦了不少,但身上那股劲儿丝毫不减,轻狂又风流,“梅超,我没记错的话,你今年二十岁,十一年,等十一年,你可就三十一岁了,”
梅超愣了会儿,缓缓地说,“无妨,不管怎么算,你都比我老。”
我老了,你比我更老。
她的回答让秦遥的心一颤,整个人像是被温泉水包裹着,丝丝的暖意往五脏六腑里渗。
韩梅梅远远地站在一边,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醒过来,那时的少年已经远去了。
“原来他真正爱一个人,是这个样子的啊。”韩梅梅轻不可闻地说。
明轩站在她身边,不再像往常一样伸出手了。
看多了自己爱的人爱别人的样子,也会觉得疲劳和没意思的。
时间不紧不慢地,竟然也已经走了这么远。
“梅超,你会后悔……”
一句话还没有说完,梅超一巴掌甩在他脸上,她忍不住了,“结不结?秦遥我告诉你,你今儿不跟我结婚,往后我就跟你再无瓜葛!”
镜头快闪,很快所有的人都会知道,她跟一个杀人犯求了婚。
她皮肤薄,冷风一吹就泛红,“秦遥,我说过,你再不可能是一个人了。”
直到这一刻,秦遥才真正地觉得遗憾,遗憾自己不是一个好人。
他身上那股流氓气似乎又冒出来了,耽误她就耽误了,反正她也没办法跟别人好,“结,梅超,我要跟你结婚。”
俗世肮脏不容你我,这才是你我必须相守的理由。
我做你的世界,跟我走。
“走吧,进监狱之前,民政局先走一趟?”
秦遥笑了,“我看行。”
身旁的警察愣了愣,“这个……”
“警察叔叔,结婚是民事权利,法律没有剥夺他结婚的权利。”
然后她凑近,悄悄地对秦遥说,“我们家户口本就在我兜里揣着呢,我偷出来的。”
他似笑非笑,“你可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