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赫拉扎德
第82章 精神vs肉体
这顿火锅吃到了尾声,两只电饭煲不断蒸腾着冒出的水汽将阳台上的玻璃门都拢上了一片迷蒙的白雾。京余酒足饭饱,带着半瓶科罗纳走到阳台上透口气,一边喝一边抬头看深沉夜空中闪烁着尾灯划过的红眼航班。
京余听见身后的阳台门又被拉开,他果然没让她等得太久,走到她身边握了握她的左手。
“你冷不冷?”
“不冷,我有啤酒呢。”
这个呆子握她手的目的还真是为了测试皮肤的温度,京余可不这么轻易就放过他,转过身来小小的五指一溜,像藤蔓似地缠上他的手。感谢造物主鬼斧神工,人类手掌除了取用工具自然是被有意设计成这样,让两个独立的个体可以层层叠叠地痴缠下去。
鉴于之前两人都忙,京余和菲利普一起的约会就是上课,上课就是约会。偶尔星期五之夜去某个小酒馆放松一下也是聊天为主。毕竟他们有太多东西可聊了,两个人都喜欢约翰 威廉斯的《屠夫十字镇》,喜欢乌托邦文学和尼采的部分哲学论,菲利普赞同其对过度教育的抨击,京余喜欢酒神精神论。菲利普不经常看非虚构书籍,京余就安利他各种各样的推理小说,埃勒里 奎因、尤 奈斯博、阿加莎 克里斯蒂。而他就让她吃厚厚的《丝绸之路》、《美国大萧条》、克劳德 香农的传记,于是无数个曼妙的夜晚就成了书籍读后感分享。
他们两个精神层面就在这样一场一场的交流中深吻、缠绵、负距离推进,逐渐寸寸熟悉对方一丝不挂的赤裸自我核心,虽然从表面上看起来他们就只是衣冠楚楚地坐在那里。
被徐延灌了六七瓶科罗纳的菲利普略带微醺醉意地笑着,破天荒没有娇羞,反而主动从京余手里接过半瓶科罗纳自己仰头饮尽。他把空玻璃瓶往阳台桌上一放,将京余的右手缠在自己的五指里包裹起来。
“我算是请你的朋友们吃了顿贵的吗?”
见他对陈子靖的胡说八道仍旧深信不疑,京余隐去脸上的忍俊不禁,把头靠在他胸口。
“算啦。”
“那比起那位请我们喝咖啡的男生呢?”
“他只是请我们喝饮料,你请我们吃了顿晚饭呢,当然还是你最棒。”
菲利普满足地把手环绕上她的肩膀,雄性生物之间的竞争天性即使在温文如大河博士的身上都不能幸免。
为了奖励他,京余也把胳膊围绕着他的腰际拥成一个圆满的圈。
“嘿嘿嘿,有人夸你有一个 nice ass。”
“是吗?”
大河博士还很认真地站直身体,侧过头伸长脖子看了看自己被点名赞美了的那个部位。
“你也觉得很 nice 吗?”
“Nice,非常 nice,Nice 到我都开始嫉妒你的每一条裤子。”
京余痴痴地笑起来,酒精使得钢铁直男的暗搓搓的闷骚变成了明骚,他挑挑眉毛。
“Well,别嫉妒它们,我把我的裤子的归属权都交给你,就像是中世纪加泰罗尼亚的土地属于教会和国王,佃农只是拥有耕种和使用的权利。我保留我对裤子的使用权,归属权献给我的女王。”
皮厚如京余此刻都不由得红透了脸,菲利普在清醒的时候真是打死他都说不出这样的话。但她喜欢听,所以开始考虑要不要天天给他灌几杯威士忌或者白兰地把他变成一个酒鬼,也根本没想过自己保留那些高度超过她胸口的男士长裤的归属权有个什么鬼用。
“那女王我能随时命令你把它脱下来吗?”
真可惜徐延今天招待他们的是科罗纳不是伏特加,大河博士还没醉到那一步。
“我能穿条别的裤子再把这条脱下来给你吗?光着 nice ass 跑来跑去是异端行为,佃农是可以去上诉到宗教法庭的……”
京余拿这家伙没辙了,把整张脸捂在在他的胸膛前闷闷地笑。她听见隔着薄薄衬衫,菲利普胸腔之中传来那有节奏地心跳声,那双大手一下又一下温柔抚顺她的头发,天地之间再无他人,只有辽阔原野,星河遍地,自墨色天幕送来的明月清风。哪怕这一秒雷霆万钧使她顷刻间死了,漫长人生之中也再无半点遗憾。
生物心理学告诉她,爱情是由多巴胺、催产素、加压素和血清素等神经递质调制而成的一杯化学鸡尾酒。在遇见菲利普之前,母胎单身的京余曾经幻想过制药业对人类最伟大的杰出贡献应该是把这些物质混合在一起制成药丸。这样她就可以跑到街角的药店里对药剂师说“给我一瓶 240 粒瓶装的‘爱情’。”然后回家兑水服下与学术进一步相爱,充满激情地通宵写论文。而现在若有似无的古龙水味盈满鼻腔,她连自己的身体都感觉不到更遑论大脑。
这是不科学的,这是不科学的,化学物质不及指尖一点皮肤相触,心理学关于爱的理论有几条?
两位加起来学富五车的博士,从两条几近干涸的感性河床之中迸发出能够浸盈充斥整个宇宙的爱意。
“那女王命令你,从今天起除了我以外,不许你和别人吃火锅。”
怀中身体的主人笑了一下,京余感受到自胸腔传递而来的一阵轻微震动。
“我可以问一下理由吗?My majesty”
“嗯……因为你想,吃火锅的时候要是有人吃着吃着忘了用公筷该怎么办呀,直接把筷子搅啊搅啊的,肯定就会带入自己一部分的唾液分泌物。这时候你和她同桌一起吃一个锅,你一口我一口的进行唾液交换,这过程不是和接吻的性质是一样的吗?只不过一个是煮熟了的唾液和没煮熟过的。我警告你啊,你和别人吃火锅就相当于和别人接吻,两种在我这里都被视为出轨行为,让我知道了我就把你打得像那个露阴癖。”
京余抬起头逼视于他。
“听到了没?”
菲利普撇下两条眉毛。
“好好,你放心。但按照你的理论,刚刚我是不是也跟白疏和徐延进行了微量唾液交换?我算不算是同时出轨了他们两个人?”
京余怎么可能被这种小问题问倒呢。
“他们不算,他们有用公筷的。”
菲利普的统计学家的逻辑再一次上线穷追不舍。
“那按照这样的说法,如果我和另一位女士吃火锅,用餐期间我们一直都使用公筷保证锅里没有任何一个人的微量唾液,这样在你的定义里算是出轨行为吗?”
京余的心理学家思维也同步跟上。
“当然算。那我问你,同样情况下一对男女进行性行为,但他们全程使用安全套,保证双方生殖器没有直接接触,你能说他们进行的不是性行为吗?”
她继续故作大度地轻巧绕开这个逻辑陷阱
“呐,最多我再让步一点允许你和别人吃麻辣烫。最好是男性,女性的话我会考虑算作边缘性行为,视情节轻重给你一张黄牌警告。”
菲利普心悦诚服地点头,与别人吃火锅与和与别人上床就这样在京余的胡搅蛮缠之下在他的脑子里画起了等号。大河博士用手挠了挠头发,忸怩了片刻才说。
“那……你也不许和别人吃火锅,不许和别人进行唾液交换,生的熟的都不行,男的女的也都不行。”
京余涨红了脸把眼泪都笑了出来,好容易缓过一口气来,她伸出双手抚上菲利普的脸,注视着他轻轻地唱道。
“Baby, I will compare you to a kiss from a rose on the grey.”
亲爱的,我将在幽暗之中亲吻一朵玫瑰。
京余攀附住他的脖颈,缓缓地将自己的唇与他的唇温柔相接。
There used to be a greying tower alone on the sea
我曾是一座海边的灰暗高塔 You became the light on the dark side of me
黑暗之际,你是天光降临 Love remained a drug that's the high and not the pill
爱不是解药,而是晕眩的迷幻剂
You remain my power, my pleasure, my pain
你掌控着我的力量,欢乐与苦痛
To me, you're like a growing, addiction that I can't deny
我无法自拔的成瘾于你
差不多五分钟过去了,菲利普感觉到小人儿的身体有些颤抖,在他睁开眼睛的同时,京余放开了手。
“呃,不好意思,我脚踮得有点累,你感觉怎么样?”
“Well,我也不经常和别人接吻,所以不太知道该怎么评价……”
菲利普十分抱歉地摸了摸脖子。
“其实我脖子也弯得有点酸,如果下次我们要再 Kiss 的话,能不能先找个地方坐下来再好好吻?”
“这个主意好,这个主意好。”
京余帮菲利普揉着脖子,菲利普搀着京余移开阳台的玻璃门返回客厅,平头姐和大象在一些客观因素造成的问题上就这样达成了共识。
第83章 如何高效哄好女友是一门需要心理学的技术活
黎湉不高兴。
这是陈子靖能够得出的唯一结论,虽然他对为什么她不高兴以及她为什么事不高兴没有半点头绪,但黎湉突然不理他了,这就说明了她肯定在生气。
是因为他做错了什么吗?陈子靖每天睡前问自己一遍,起床了再问自己一遍,吃饭洗澡上厕所,只要闲着的时候就问自己到底哪里惹着她了。他也给黎湉发微信打语音,可黎湉的不高兴是一种无影无形的情绪,像拳头打在棉花上,闷声不响地就化解了他所有的攻势,继续温吞吞软绵绵地持续不高兴。
放学找她去图书馆,她说身体不舒服拒绝。请她吃晚饭,她说身体不舒服。上课的时候好不容易逮住她,要下了课一起吃个午饭散个步也还是不舒服。陈子靖一个头两个大,他们读的是心理学又不是霍格沃茨,不带这么一点线索都没有就让他读心术的。
唉,女孩的心思你别猜。
隔壁烘培店送来了他们的新品,姜汁饼干被做成郁金香的形状裹上一层粉红色的糖衣,被玻璃纸一朵朵插在花盆型的底座上。烘培店老板是位和蔼地中年女人,她送了一盆来放在 The Specialty 咖啡店的橱窗里,他们也把咖啡店的招牌放在她的橱窗,大家互惠互利,共享客源。陈子靖看着那盆漂亮的姜汁饼干,漫无目的地想着是不是下班后买一盆给黎湉一个惊喜,忽而又一惊记起她现在还是与他冷战的状态。
不对,不能算冷战,他早就缴械投降城门大开,但她连接受投降的请求都嫌麻烦。
这究竟是为什么呢?她知道他和李沪生的事了?是他做了什么传到她耳朵里了?还是她突然不想和他这个穷光蛋搅在一起了?又或者黎湉喜欢上别人了?要不就是那个蛇蝎女何彩焕又瞎吹了什么耳边风?意味不明地冷淡引人遐想,陈子靖想到了自己的一百种死法。
幸好他现在也是算是一个有事业的男人了,还能用劳动来分散注意力。送拿铁洗杯子包餐具,哪一样不要他费体力费脑子?而且现在他还多了一个新任务,就是给客人们介绍咖啡,这家店里一个外国人一个半外国人,于是只能依靠着陈子靖的一条三寸不烂之舌。
他经常给慕名而来的客人们来场即兴演讲,哥伦比亚的酸甜是阳光落在美洲丛林中神秘热情的诱惑,苏门答腊的醇苦是低调优雅的草本植物从泥土中汲取的力量,肯尼亚的果香是非洲夜晚围绕篝火的欢快舞蹈,耶加雪菲的甘香是欧洲修道院深处不徐不疾的早祷钟声回荡……
讲着讲着讲到本店最贵的瑰夏咖啡豆,陈子靖忽而想起那第一次约会时的场景,咄咄逼人的何彩焕,不明就里的菲利普,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一身粉色的黎湉,第一眼看去那么纤弱的小小一个人背对着他,一种无知无觉的天真自然。
陈子靖心里一紧,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抽了什么风,有好的东西要想到她,看见咖啡也要想到她,怎么什么事都能想到她?他该不会是出现了成瘾症状,需要被送到那个白衣服大师姐那儿去电击洗脑吧?
他不自觉浑身一个寒战,做完即兴介绍后,趁着米开朗基罗老板忙着应付在柜台前逐渐排起长队点单的间隙,他快速地打下一条消息。
「有空吗?来意大利咖啡店,咱们聊聊。」
他只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虽然还没想好具体要怎么对黎湉说,也许就靠刚才讲的天花乱坠头头是道的沟通技巧来想办法撬开她的嘴,陈子靖不想连对她好都要畏首畏尾。
就在拿着手机愁肠百结之时,莫瑞走到他身边赞许地拍肩。
“我之前背咖啡豆种类都痛苦死了,你怎么能介绍的这么好?你刚刚讲起咖啡豆来就像是香水师在推荐自己调制的香水。”
陈子靖耸耸肩,他本就习惯各路咖啡各种手冲,每次介绍时就将自己对一支咖啡豆的经验记忆调取出来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可能是以前嘴馋,喝得多了。”
莫瑞摸了摸后脑勺。
“那你喝咖啡的时间够长,说实话我在学做咖啡之前都没怎么喝过咖啡,你们家是一直都有咖啡饮用习惯吗?”
“我妈还好,我是跟着我爸会喝的……”
陈子靖回想起来自己也是一愣。
“那时候我高中放学之后偶尔我爸会叫我去他上班的地方,我们就在公司楼下喝一杯咖啡再回家。”
“听起来你和你爸关系很好啊。”
“不”
陈子靖摇头。
“我们俩关系从来就不怎么样,青春期吵架吵得他把我房间的门砸坏了三回。每次我们吵完架我妈都会很担心,整晚整晚的失眠。我们总是互相不说话,等到有一天他会很生硬的给我发条消息让我放学直接去公司楼下找他,然后我们两个就像一起失忆了一样坐在一起喝一杯咖啡,他也尽量不对我摆出一副臭脸,和我讲讲怎么分辨一杯浓缩的好坏,拿铁和卡布基诺的区别,再加上随便瞎聊点别的……反正最后我们要一起回家,让我妈知道我们已经和解了,直到下一次再吵架,整个过程就再重新来一次。”
“哈哈,你们这父子关系可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