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赫拉扎德
“没意思。”
陈子靖从水槽边拿起一块抹布拧干。
“他从来就没拿正眼看过我,一起喝咖啡的时候大概也就是我们之间唯一不剑拔弩张的时刻,不过没关系,他觉得我不配当他儿子,我还觉得他不配当我爸呢。”
莫瑞也不知再能说些什么,便又拍了拍他的肩就去帮米开朗基罗老板做手冲了。
陈子靖也不做多想,他眼下的唯一愿望就是在听完他介绍的顾客里最好点手冲的多一些,点意式咖啡的少一些,免得他再每次表演自己烫自己。男生的脑回路决定了他们的感情就像是拥有一个隐形的开关,说抛脑后就抛脑后了,回忆无法论扰他,只是遗留的情绪就像是悄然爬上轮船船沿的藤壶,表面遍布的坎坎坷坷锈迹斑斑。但船还是说开走就开走了,仿佛只要能够淹没在水位线以下,所有的过去都是不痛不痒的。
他拿起刷子去清理米开朗基罗老板新买的磨豆机,最近他才学到即使只是将咖啡豆磨碎的过程都有讲究,不同的刀片能切削出不同的颗粒切面,不同地粉末切面会影响冲泡时浓缩的醇度。他正弯着腰戴着手套如考古学家般把残留的咖啡粉从刀槽里刷走,有人从背后拿一根手指头戳了戳他的肩膀。
“你说这磨豆机用来磨豆机怎么样?豆浆你知道吧……我们下次趁文艺复兴哥不在弄点黄豆来磨磨看?”
一个女生的声音略带困惑地响起
“谁是文艺复兴哥?”
陈子靖条件反射一个原地立定转身。
“你来的好快!”
黎湉眼神躲闪,看向另一边。
“我就在这附近。”
“那你先坐一会儿,我再过半小时来找你,想吃些什么?”
正巧靠落地窗的一桌人走了,陈子靖领她坐到那里,收拾掉桌子上凌乱的茶杯和桌上的三明治屑,又用去油喷的剂擦了两遍。
“这长桌子平时只有三个人才能坐的,就给你走个明目张胆的后门吧。好啦,你还是喝摩卡吗?”
黎湉低低头
“随便吧,我会付钱的。”
“你在说什么呢,我们店还有刚进的肉桂卡布基诺蛋糕,味道也很不错,大小姐您请稍等吧。”
说完他自顾自地夸张一鞠躬,原本脸上写满了忧郁二字的黎湉终于被他逗地微微扬起了嘴角。
陈子靖转身走向柜台也兀自困惑。真是奇怪,明明是这家伙无理由忽略了他整整一个星期啊,但为什么只要一见到那张小媳妇儿似的包子脸,他就连半点脾气都没有了。
第84章 “如果他没有敌人,那一定是他的工作微不足道”
黎湉没有不高兴。
她只是感受非常复杂,一时之间不知如何面对陈子靖。
虽然刘炎和周徐良就是两个无耻混蛋,但有一点他们命中了核心——陈子靖真的从来都没有在朋友圈发过一点关于她的信息。
好吧,其实这么说他也不准确,应该说是他的朋友圈里谁的信息都没有发过,只有阴阳师搞活动时的转发推广。
黎湉之前只想是陈子靖贪玩,一个男生的朋友圈太活跃的话好像也不太对劲。但话说回来,如果不是为了尽可能多的钓妹子,那他为什么要在一开始装富二代?他会是不是故意制造自己不玩朋友圈的假象,好让黎湉以及其他被骗的女生不去在意自己从来没有出现在他的朋友圈中?
顺着这样的逻辑思考下去,黎湉就像是自己打了个戈尔迪之结再把自己的头想办法套进去,只差两腿一蹬就能不上不下地被吊在半空,一口气牢牢地噎在喉咙里。
「你到底为什么要装富二代?」
她在对话框里打下这几个字再删去,酷乐猫头像咧开嘴朝她贱兮兮地笑着。
上星期刘炎说陈子靖在那家意大利老板的咖啡店里打工,黎湉决定眼见为实,她连续下课后去南街逛了三天,终于在周六被她透过玻璃窗一眼逮到了他。
陈子靖站在整齐排放着一包包咖啡豆的木架边。穿着熨烫服帖的白衬衫配上黑色围裙制服,黑白两色使他看起来带着北欧风格的简约干练。黎湉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但这么一个气息纯澈又带有一点高傲不羁的少年,身边会被一群女大学生们簇拥着也是难以怪罪的。
她心里涩涩的,也不知是她这个女朋友当的太迟钝,还是他太喜欢把自己弄成像一个谜团般难以预测,甚至就连他的对头都比她了解的要多。她隔了一段距离徘徊,想要离去却又不忍离去。
黎湉好想径直走进店里,但她不敢,她知道自己是一个很怂很怂的人,既没有勇气解决问题,也不愿就这样得过且过,于是只得缩回冷战的蜗牛壳里折磨自己折磨别人,当然前提是陈子靖真的也愿意被她折磨。说不定还有黎咸黎酸黎苦等着奔向他的怀抱,陈子靖打字快啊,又不是聊不过来。
冷战赌的不过就是对方在不在意,发起者隐藏情绪,把自己关进山洞里像守着珍宝般闭口不言,拒绝沟通。以静制动,任由对方费尽心思地寻找建立谈话的突破口。但若是被冷战者兜了一大圈子,好几个月之后再见到她摸摸头不好意思地一笑“啊?你在和我冷战啊?我还真以为你身体不舒服呢”,那冷战的发起者恐怕得吐血三升倒地而亡了。
所以他在店里忙忙碌碌地毫无察觉,黎湉浑浑噩噩绕着他们第一次约会的咖啡店东游西荡,此时手机忽然震动了。
「有空吗?来意大利咖啡店,咱们聊聊。」
黎湉带着一点破罐破摔的勇气推门而入。
卡布奇诺蛋糕带着肉桂粉的香味,这种异域风情的香料暖暖地撩人心口,意式甜腻的蛋糕都品出了丰富的味道
黎湉观察到陈子靖为几位客人介绍咖啡口才一流,但干起体力活来都显笨拙,笨手笨脚地端咖啡,笨手笨脚地洗杯子,每次他送饮料时意大利老板都满脸惊恐地看着他,恨不得在胸口画十字求上天保佑的样子。
就连轮到他休息时自己端着一杯拿铁走到她桌边来时,都几步一晃几乎把拉花都给摇匀了。
陈子靖放下那杯多灾多难的咖啡,并没有半点惭愧地朝她粲然一笑,露出雪白的虎牙。
“摩卡还好喝吗?”
黎湉决定开门见山。
“你什么时候开始在这里兼职的?”
陈子靖对折磨了她辗转反侧了一个星期的心事没有半点察觉,继续朝她内心没肺地笑着。
“两个星期以前吧,文艺复兴哥就是这里的米开朗基罗老板,因为和三杰撞名,他很烦很多人都会问他墙上的装饰是不是他自己画的。”
“你觉得我不配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面对黎湉的打断,陈子靖错愕了两秒,可能这是她自交往以来第一次如此严声厉色地与他说话。
“当然不是。”
“那是为什么?”
黎湉感觉到眼眶逐渐发红发热,女人的生理构造一定有什么玄妙,她明明想要用怒火将他烧成灰烬,最后却是用眼泪淹没了他。
“你兼职不告诉我,退出辩论社就丢一句话给我,我知道你在干什么还是从刘炎嘴里知道的……我是不是不配知道你的决定?你是不是觉得我会干涉你的生活?”
陈子靖明显手足无措,浑身上下摸起口袋来,直到从制服裙里找出一包餐巾纸再手忙脚乱地抽出一张递给她。
“别这样啊,我真不是故意不告诉你。我是觉得不好意思嘛,我准备等转正能当实习咖啡师的时候再请大家来店里聚一聚。你看看我,干的都是端茶送水小杂役的事,让你朋友知道你有个小跑堂男朋友那多丢人?”
陈子靖摊开手给她看。黎湉的眼泪顿时收住了,把他的手拉在自己的手里,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掌和手指上都分布着被咖啡烫起的半透明水泡,有些水泡已经被破了,凸起一块角质层增生的皮肤为下一个水泡腾挪出空位。
“我怎么会嫌弃你呢?你,你是我的骄傲啊……”
微博上经常有大学生在线吐槽父母只给四千元一个月的生活费不合理,而她的小哥哥在休息日做牛做马还被咖啡烫,其他人还在背后不遗余力地抹黑他。黎湉瞬间把那些小情绪抛诸脑后,握住这双修长的手,心都快疼碎了。
“你这么好,辩论社那群混蛋都在外面乱说你……”
此时渐暮的光线逐渐变成温暖流动的金黄色,妩媚慵懒地斜斜透过玻璃窗落进来,流淌在她对面白衬衫少年的肩膀。陈子靖漫不经心地引用查尔斯 麦基的诗句,对世人透过有色眼镜加诸于他的种种抹黑不以为意地粲然而笑。
“如果他没有敌人,那一定是他的工作微不足道。”
他当然是不在乎的,狮子又怎会关心绵羊们都在想些什么呢?她也希望自己能习得一点陈子靖式的骄傲。
黎湉一寸寸地查看着他的手,见她的眼泪又要涌出来,陈子靖吓得赶紧收回,故作轻松地喝了一口拿铁。
“我这手不算什么,等我真的开始学当咖啡师打奶泡肯定被烫的还要惨呢。我总不能老靠着你给‘超级饿死鬼先生’寄东西活着吧?现在我做兼职有钱了,你再给我乱订吃的我们以后就朋友圈漂流瓶联系。”
说到朋友圈,黎湉泛滥的疼惜又顿时收敛起来。
“对了,还有一个问题。”
她拨弄着杯子试图克服自己的羞涩。
“呃,你的朋友知道我是你的女朋友吗……”
“我的朋友?你指的是谁?”
陈子靖以手撑头,莫名其妙。
“我网球社的朋友知道我有女朋友,但我叫你和我一起去打网球你又老不去所以估计他们都不知道我女朋友是你。我足球社下个月有个球赛你愿意去看的话我也可以介绍我的朋友给你……”
黎湉终于不耐烦这个没 get 到重点的家伙,索性把问题直接喊道他脸上。
“我想问的是你为什么不发朋友圈!”
陈子靖果然一惊,几秒后才舒展着眉头无可奈何地笑起来。
“你不会就是因为这才一个星期都不理我吧?”
这下轮到黎湉左手手指怼右手手指了。
“呃,我就是想宣誓一下我的主权嘛……”
自从他们开始谈恋爱之后黎湉的朋友圈里隔三差五就会发一些关于他的小故事,第一次牵手,第一次约会,第一次官宣,他们的合照,在图书馆二楼阳光剪裁出他好看剪影的形状……她已经少女心泛滥,收集癖成瘾,不在乎大家嘲讽她秀恩爱死得快,只想留住这些具有纪念意义的时刻。
陈子靖扶着额头,从制服口袋里拿出手机。他打开前置摄像头直接给坐在对面的黎湉按了一张,再打开微信,调到朋友圈点右上角相机图标,一边打字一边还要把拼音念出声来。
“——Wo 我-Shi 是-Ta 她-De 的-Ren 人-Le 了,好啦!”
“!!!”
黎湉反应过来赶紧去抢他的手机。
“你不会是把那张照片直接发在了朋友圈里吧!快删掉!!!我发别的自拍给你啊!”
陈子靖一手抵住她的头,另一只手高举起手机笑得一脸幸灾乐祸。
“我就不,这就是对你有话不好好说还要冷暴力我一星期的惩罚。我这破手机还没有华为自动美颜功能哦,保证大家能看到真实高清无滤镜的你。”
黎湉满脸挫败的打开了自己的手机,看着酷乐猫头像发送出去的抓拍照片,背光黑皮死亡角度加上她一脸不明就里的疑惑,已经有共同朋友开始点赞,她哭笑不得。
“我不要这么丑的宣誓主权啊!!!”
陈子靖又恢复无赖表情,好整以暇。
“你应该开心才对啊,我可是心甘情愿地被丑丑的你盖章认证了。”
第85章 黑暗版心理师——操纵师大学姐上线
红色,紫色,蓝色,灰色。
朦胧不清地运动着。
有着锋芒的红色像一团不断旋转的五角星,又或是罗马符号中的太阳,一轮轮旋转。紫色的三角形和蓝色的长方形都围绕着她,在她身边进攻、用最尖锐的一角互相冲撞。
远远在避走在另一边的灰色看起来像是一个梯形,但其实是一个被削去了顶端的三角。
不要问为什么,她就是知道灰色曾经是一个三角。
“当我数到三,你会精力充沛地醒来,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