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锥花
“桑渴,救我。”
“救我啊...”
“你真的不要我了吗...啊?”
他眼睛里满是猩红的血丝。
桑渴觉得,他就是个疯子。
彻头彻尾的疯子。
但是桑渴更痛苦,因为她能像是感知他的痛,这令她绝望的共情。
*
从小到大,他们一块儿长大,他们经历过无数次的不堪,像是两只刺猬,相互舔舐着对方的伤口。
桑渴怕黑怕苦怕孤单,可每次陪伴在她身畔的,都是一脸冷淡凶凶的裴行端,哪怕他说着难听的话,哪怕他讨厌她,哪怕他戏弄她,嘲笑她,但是每次绝望的尽头,陪着她的永远都是裴行端。
那个她看不透也爱不起的少年。
桑渴深呼吸,鼻尖酸涩。
她不敢再看向他了,转而轻轻扯了扯医生的袖子,“医生。”
“我们回家吧。”
她怕看着那个人,自己会心软,会哭出来。
Dawn从出现开始就在隐忍。
知道,他一直都知道,在他们面前,他不过像是一个局外人,一个游离于他们两人之外的,陌生人。
但即便如此,他仍旧想给桑渴,他动了不该动念头的姑娘,一份温柔、完完本本的爱意。
一生能有几个27年呢?又能遇见几场心动?
或许,他阴差阳错这么些年,就是为了在这座城市,遇见桑渴。
教会她自信,教会她自爱。
但是他又深知,这个青年,才是桑渴痛苦经历里最致命的一环。
如果这个心结一直都无法解开,桑渴就永远无法拥抱真正的太阳,午夜梦回,她还是会陷入泥沼。
*
听见他们想走,裴行端慌了,他捂住小腹的手,鲜血淋漓。
乍一看,像是手腕上淌出来的。
他什么都顾不得了,拽住桑渴,满眼红血丝。
“你不能走,你把话说清楚,桑渴,你不要我了?你当真要跟着这个人?他是谁啊?”他声调颤抖。
“你为什么变成这样了?你究竟...为什么,为什么你突然这样了?”
为什么?
你问她为什么?!
桑渴被这句为什么彻底搅翻了重重压抑在心底的隐秘痛楚,伤疤被揭开后,是鲜血淋漓的皮肉。
“为什么?”她反问,语气冰冷。
“你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我讨厌你啊!”她看着裴行端,像是在看什么杀人的刽子手。
“都是你,是你,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对待我,对待端端。它哪里对不起你,你要它死!它死了,他们都死了啊!”
“爸爸,兰婆...我生命中所有对我好的,我最重要的人...而你呢?你在哪,你去哪了!?天好黑,雨好大,我害怕啊,你还让那个女的跟我打电话,她说,你爸爸死了,她说我爸爸死了,你告诉的,因为你都是因为你啊!!!你就是故意的,全部都是故意的。”
“我不敢去学校,我害怕下雨,我害怕跟别人接触。”
“我觉得他们都讨厌我,都要害我。”
“你就是要看我绝望,你就是故意报复我。”
“你要报复我啊!”
裴行端听愣住了。
桑渴在说些什么啊。
“桑叔?”
“桑叔的事?”
还有狗。
“桑渴。”
他眼尾猩红,一脸的不可置信,苦笑着:“你究竟...在说些什么啊?”
“如果是因为那个。”
如果是因为那笔钱,我给了他勇气的赔款。
裴行端用没有沾到血的手,想去触碰她,结果停在半空,裴行端像是能想象出,被疾病缠身的男人,在手术头最后绝望的挣扎。
他不想的,他不想这样的。
裴行端深呼吸着,语气颤成了筛子:“桑叔的事,我很——”
‘抱歉’二字被堵在喉管,他的话并没有说完。
因为桑渴一巴掌直接甩到他脸上,脸被打偏,指甲盖边缘刮到了眼睑,哪里瞬间溢出红血痕,紧接着是脸部神经蜿蜒而上火辣辣的疼。
这一巴掌打完,周遭动态的变幻像是被按下了休止符。
裴行端屏息。
Dawn神色微变。
其实这已经不知道第多少回被她扇耳光,裴行端皮糙肉厚,其实一点儿都不觉得疼。
他读过书,知道力的反作用力效果,桑渴甩他巴掌的小手更疼,但是她就是不说,哪怕强忍着也不说。
强忍痛楚而不说,这样的事儿她有过多少回呢?
好多好多回,多到记不清,他像是狼来了故事里面的佃户。
每回都被她骗,骗多了,他心也就麻了,以为她真的一点儿都不疼。
且见识过她幼年蛮横的小性子,好不容易将她□□出那样地称合自己心意,以至于那年那天,她抓住自己的衣摆跟他说耳朵疼,裴行端只当她是因为目睹自己跟别的女的在一块,小姑娘家的心理失衡而已。
巨大的榕树下。
‘端端..我耳朵疼。'
‘爸爸不在家,你能带我去医院么?'
她就站在自己跟前,小脸惨白,皱巴着。
她说自己疼。
是真的好疼,但殊不知...
她当时抓住自己袖子的时候,得该有多疼多绝望啊。
而自己呢?
裴行端望着自己的手掌心,上边条条纹路清晰。
那时的他,年少轻狂,自信的不得了,以为她会一辈子喜欢自己。
因为这丫头最大的优点就是诚实、守信,她说过会永远喜欢自己。
瞧瞧,这不是守着信呢吗?她手都疼成这样了也不曾吭声。
她的生命力是那样顽强,绝对不会像他小时候最爱的小猫那样,被人折磨,死在血泊里。
他敢爱人吗?
裴行端你敢爱人吗?
不敢。
为什么不敢?因为....
你恐惧爱意。
只要是被你光明正大喜欢的东西,每次都会被斩钉截铁的否认,甚至是被别人掠夺,杀戮。
就像是那只你最爱的小猫那样。
你不敢正大光明的对她好,因为你怯懦,你就是个懦夫。
于是,你开始对她展露恶,你过的不像是人,只有在桑渴面前,你才能找到一些活着的快乐。
桑渴那一巴掌打完,她哭着对裴行端说:
“你故意瞒着我,故意不告诉我,你想等到他死了,让别的女孩子嘲笑我。”
“是啊,我那个时候真的好贱啊。”
“我喜欢一个凶手,一个巴不得我也去死,巴不得我崩溃掉的凶手!”
Dawn想将桑渴拉进怀里,但是桑渴执拗的不愿意动,她死死盯着裴行端,像是要将他的心脏盯出一个窟窿。
过了好一会儿,裴行端将被打偏的脸慢慢摆正,他看向身子下边那双通红的眼,桑渴气急激动到浑身都在发颤。
他伸出手,桑渴以为他要打自己,本能地害怕用手挡住头,结果——
“消气了吗?”裴行端只是去执她的手想要再甩他自己几巴掌而已。
“随你打。”
“我就在这,任你打。”他哽咽了。
“只要你愿意回头,随便你怎么打我,骂我,”
“别不要我啊桑渴。”
“你不能这么狠心,你不能的,你不能这样。”
桑渴的手下面有湿漉的感觉。
他...哭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