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糖多令
“是啊，我们大虫要努力修炼才能从四只脚走路变成两只脚走路。”颜九儒目荧荧回答，“喜悦的亲阿娘是大虫，而亲爹爹是人，所以喜悦生下来后就既是大虫也是人，不必吃苦修炼了，其实在这个世上有许多修炼成人的玩意儿，只要不害人性命那么就不是怪物了。”
第104章
“可是毛茸茸的很奇怪，而且我总觉得身上落了灰，痒痒的。”颜喜悦到现在仍然不能接受浑身是毛发，还得四只脚走路的自己，除了冬天的时候皮毛会暖和一些，但到了夏天，一身皮毛披在身上，不动也得流下一身汗。
她会觉得奇怪，颜九儒觉得无可厚非，毕竟她懂事之后一直以为自己是人，突的变成只老虎，怎么说也需得一段时日才能接受新的身份。
只是在她接受的这个过程中，得先消除了她心中的恐惧与不安，颜九儒想了想，当着她的面露出本形。
虽然颜九儒已经坦白过自己是一只老虎，但亲眼目睹他从人还成本形，颜喜悦还犹觉在梦中，直勾勾看着眼前比自己高壮又漂亮的金黄老虎，脑子变得一片空白。
原来真正的老虎如此健壮。
颜九儒的本形比颜喜悦大上两三倍，变成老虎后他不敢乱动，生怕伤了不谙世事的小老虎，他乖乖趴在雪地上，说：“毛茸茸的不奇怪，喜悦可以摸摸爹爹的脑袋，就像摸猫儿一样。”
颜喜悦狗探汤似上去，犹豫许久才用自己的鼻嘴去蹭颜九儒的脸颊。
老虎的毛发比猫儿的粗糙一些，但也柔软细腻，让人忍不住想继续触碰。
看着奇怪，触碰起来可一点也不奇怪。
颜喜悦嘴边的几根胡须刺挠进毛发里，有些痒，颜九儒怕自己的胡须反刺挠得颜喜悦不舒服，于是微微仰高脖颈。
脖颈一仰，颜喜悦跳起来也触碰不到脸颊，只好放弃。
肉垫踩雪踩久了，她觉得骨头缝里冷飕飕，想也没想就踩上颜九儒的前爪，顺便蹭他颈下的毛发。
颈下的毛发最受柔软，颜喜悦蹭得高兴：“爹爹，你说阿娘喜不喜欢毛茸茸的我们啊？”
颜九儒的前爪被踩疼了，颜喜悦的四肢稍一用力，一些利甲就会深嵌到他的肉里头，但她好不容易高兴起来，疼也得忍着。
他交颈和颜喜悦蹭了一会儿脑袋，嘱咐道：“阿娘喜欢猫儿，当然也喜欢我们。爹爹有时候会在阿娘的面前变成大虫，你阿娘可高兴了，不停摸着爹爹的头，说爹爹的头实在。不过阿娘还不知道爹爹其实是老虎，爹爹想等回了桃花坞再和阿娘坦白，所以喜悦这些时日要小心一些，千万不能让阿娘发现我们是老虎……”
“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变成大虫的。”颜喜悦蹭累了，钻进颜九儒颈下趴下，“爹爹，我要做什么才能变成原来的人样，我刚刚睡醒后就变成了大虫……”
趴下后颜喜悦不由踹起前爪，在颜九儒的眼内看着，没有爪子的老虎是茸茸的一团，尽显可爱之态。
“那就再睡一觉吧。”颜九儒成精多年，本形和人形能够自由改变，和呼吸一样简单，至于颜喜悦这次为何会变成老虎，他也不知就里。
走一步算一步吧。
颜喜悦并不困，趴了好久也没有睡着，好在爹爹的胸口暖和，能感受毛发掠过头顶时的轻柔，趴着也不觉得无趣：“爹爹，是不是因为我不是个寻常的人，所以才会有病的？”
“嗯。”颜九儒点头，没有否认。
“那就是说，其实我本是不应该存在的东西。因为这个原因，所以爹爹和阿娘才没有生妹妹吗？如果人和大虫生出来的孩子都和我一样，那也太可怜了。不过爹爹，如果我的病能治好的话，以后爹爹和阿娘想要生妹妹就不用害怕了，妹妹出来的时候我也长大了，可以帮忙照顾分担……”颜喜悦不凉不酸嘀咕着，她伤心自己不是个旺跳的孩子，却没有埋怨亲爹娘将她带到这个世界来，辞色平淡，似在说些家常事儿。
颜九儒张了张嘴，却发现不知对这个懂事的孩子还能说什么了。
思索之际，寝处的门在外头被敲响，紧接着武宋的声音传来：“阿九，好端端的，怎么把门锁了。”
武宋念着颜喜悦在睡觉，偷了腔轻柔开口，虽是轻柔，但足以让里头清醒的人听清。
颜九儒和颜喜悦一同慌了神，四只虎眼你看我我看你，互瞪而已。
“门、门有些坏了，关不紧，喜悦睡梦不深，娘子若是无事，便待会儿再进来吧，要不然这门一开一合，保不齐人就醒了。”颜九儒找不到理由搪塞，胡乱成语，说完想着自己漏洞百出的话汗毛根根立起。
“成吧。”武宋没有多疑，“那我去煮点好吃的，待会儿她醒来，你记得给她添些衣服，外头又变冷了。”
“知、知道了。”经武宋这么一说，颜九儒才发觉寒风加大了不少，他低垂了脖颈，张嘴叼住颜喜悦的脖颈想回屋子避寒。
第一次被叼着走，颜喜悦觉得新鲜有趣，甩着那条短了一大截的尾巴，问：“爹爹，能不能叼着我走一圈……”
“好。”颜九儒记得嘴里叼着小老虎，不能张嘴回话，只能含糊回应。
寝处的窗外是一片小树林，颜九儒在树少的旷地上叼着颜喜悦来回走了几圈，走着走着，头顶上忽然出现了一只头圆圆的游蜂。
它似乎是照准了颜喜悦的鼻头飞来的，振着翅膀毫无停顿劈面飞来。
颜喜悦茫然不知躲，等游蜂近在眼前了才咿咿呀呀害怕得乱叫，叫完了才知要蜷缩着四肢，低下头来躲避。
小老虎的叫声低哑，几声之后便震动了冰雪，积在树枝的冰雪簌簌落下几团。
在千钧一发之际，颜九儒直立虎身，用雄厚的右爪子一掌照着不知天高地厚的游蜂拍了下去，应付得还算游刃有余。
只是没想到游蜂恶毒，受拍的前一刻，用尽最后的力气把刺蜇进肉垫里了。
游蜂一死，颜九儒的右爪当即肿如馒头，那根刺还扎在里头一时不能踩地而走。
而在这时，萧淮时闻声而来：“什么声音，叫得奇奇怪怪的……”
“爹爹……淮时哥哥要来了，怎、怎么办啊。”听到渐近的脚步声，颜喜悦不知所措，她并不知颜九儒的爪子受了伤，一心担心身份败露。
颜九儒忍着疼痛，顾不上刺有没有拔出来，一瘸一拐跳进寝处躲藏。
也因走的这么几步，那根断了的刺完全陷进肉垫里，不动也会发生疼痛。
第105章
回到屋子里后不久，萧淮时来到了他们的窗外，看着满地的凶兽足迹疑惑自问：“什么玩意儿的爪子这么大，比我的一只脚还大……”
疑惑着，或许是想起了前朝里那些老虎吃人的故事，于是乎，自己把自己吓得上了断头台一般，踮起脚向窗内看，想确定是不是有老虎入侵颜喜悦的寝处了。
窗户糊着几层纱布来遮风避雨，纱布轻薄，不管糊几层，都不能完全挡了光，此时还不到正午，日头正亮，萧淮时那一道鬼鬼祟祟的黑影映在纱窗上，让里头的人看得十分清楚。
颜九儒前爪上的刺疼不减半分，而这阵疼还是拜萧淮时所赐，他心里可气可气，藏起不能自由变形的颜喜悦，转而自己变成人形，未受伤的左手将窗子推开一道缝，盯着外头的人一言不发。
一片热心肠但萧淮时从窗缝里和颜九儒四目相对，心虚得摸起鼻尖，磕磕巴巴解释：“颜先生好，我、我是看外头有奇奇怪怪的痕迹，怕有东西闯进里头了……”
“哦，我还以为是有人大白日来当贼了。”萧淮时是没有坏心思的郎君，颜九儒当然知道，而且看到他心虚模样的模样时，气也消了大半，心情忽然转好，便没忍住要打趣一句。
“不、不是的。”萧淮时紧张得差些把僵硬的舌尖咬伤，再次解释后，也不管解释得清楚不清楚，捂着一张发红的脸飞也似跑了。
脚步跑得凌乱，好似后头有脏东西急波波追赶他似的。颜九儒等他跑远了，才关上窗户，重新来到颜喜悦的身边。
颜喜悦躲在被褥里，只留了一道缝隙来呼吸：“爹爹，萧哥哥走远了吗？”
“嗯，走了，喜悦睡一觉吧，睡一觉就能变回来了呢。”颜九儒始终藏着那只受伤的手，不管是拍哄还是摸头，都只用那未受伤的左手。
脑袋被轻柔地拍、摸，舒服得眼皮剔不开来，睡神很快就被召唤过来了，颜喜悦脑袋歪着，和板鸭似的姿势，枕着自己的前爪睡了过去。
颜九儒忍着疼痛，以最快的速度哄睡了颜喜悦，等她一睡着便风风火火地跑到窗边，就着外头的日光看自己的右手。
游蜂蜇过后的伤处留下了一个肉眼可见的红点，而红点的四周，不到一刻就变得又肿又红的，皮儿里头鼓鼓囊囊就如是注了好几升黄水在里头，连骨节分明的手指也胖了一大圈，弯曲艰难，格外难看，肿胀的地方挠时疼杀人，不挠又痒杀人。
好在蜇的是自己，不是颜喜悦，希望能转祸为福吧。颜九儒心想。
颜九儒二指掐出深陷在皮肉里的那根刺，如今还不能出去寻药来涂抹，但疼痒太杀人，他想了想，记起萧淮时说过，窗外的小树林所植之花、草与树都是可入药之物，兴许就有能止疼痒去毒的草，他确定房门锁紧后动作干脆利落，跳窗而出。
靠着灵敏的鼻尖，在一堆不知名的花草中徘徊了一圈，很快就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找到了自己想要的药草。
精怪，也就这一点好天性了。
颜九儒将药草连地拔起，不迭清洗，拍落上头的雪和泥土就送进嘴里咀嚼。
能入口的药草，味道都是苦艳艳的，并不好吃，颜九儒吃得愁眉苦脸，药草嚼碎了许久才勉强吞进肚子里：“这东西也忒难吃了……呜呜呜，心疼我家喜悦，药不离口。”
说着，眼角流下几滴泪，只是为颜喜悦吃苦药而觉得伤心。
嘴里说着难吃，颜九儒弯腰连根拔起了好几株药草，抖干净后放进袖口内，打算晚些时候捣成泥汁抹在右手上缓疼。
离开树林前颜九儒忽然想着自己人高马大，只吃了一株小小的药草恐怕不能起作用，于是又拔起几株来吃，边嚼边往窗边走。
大抵是药草太过苦涩难吃，麻痹了嗅觉，他竟一时没察觉到武宋出现在了身后。
也或许是对武宋的气味十二分放心，所以才没有警惕之心吧。
武宋手里拿着食盒，一脸惊色，下死眼看着颜九儒微微发绿的两片嘴唇，然后目光缓缓下移，看他沾有泥雪的指尖。
起初武宋以为眼错，眼睛擦了又擦，眨了又眨，但不管是擦还是眨，眼前的人就是颜九儒，一点不错。
她定神良久后才试探地问了一句：“夫君……夫君这是肚子饿了？饿的话与我说便是，我给你炖些肉吃，怎么跑到这儿来吃草了……”
和武宋错愕的两眼相对后，颜九儒嘴里的药草吞也不是吐也不是，而没吃完的药草，已经从手中滑落到脚边，惊惶的了不得，浑如痴挣：“不、不是，不是饿，娘子……我……”
他也想不出什么理由来解释自己吃草的原因，一个我字之后再吐不出半个字了。
“那你吃草做什么？难道是……是癖好？”除了饥饿，武宋想不到什么理由能让一个讨厌吃蔬菜的人跑去吃草。
除非是脑子有病。
虽有秘说，说有的人喜欢吃草，可是颜九儒不像是那种人，武宋疑心忒大，觉得颜九儒是脑子有病这个说法更能让人信服。
“好吧好吧，我就是有点饿。”肚子饿的理由虽然伤脸，但也确实是一个好理由了，颜九儒正色改口，鼻内发出短促而有声地呼吸，“所以才跑出来吃草的，不过娘、娘子为何会出现在这儿？”
“自然是因敲门无人搭理......”武宋没有再怀疑了，晃了晃手中的食盒，“方才我去厨房给喜悦做了些吃的，也给你做了一些，敲门无人搭理，我就想从窗子里瞧瞧你们是不是都睡着了，肚子饿的话就快些来吃。”
“唔……”武宋没有究问房门反锁之事，颜九儒也识趣不提半个字，将方才的惊惶都变做了笑欣欣，跑到武宋身边，“娘子做了什么好吃的？我是真的饿了，饿得肚子瘪塌塌。”
“给你做了些肉饼。”颜九儒的模样让武宋欲哭不得，欲笑不得，揭开食盒，里头放着一盘碎肉肉饼、一碟仙豆糕还有两碗甜汤，“将就着吃，晚上我再给你炖些肉，这几日你忙得脸庞清瘦了不少。”
肉饼刚出锅，那味道焦香之味入鼻后，颜九儒顿时胃口大开，伸了脏兮兮的手就往食盒里伸，武宋本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看到他沾有泥土的指尖，一个没忍住抬手拍落，然后拿出别在腰间的汗巾：“擦一擦手，都说病从口入呢。”
颜九儒装傻充愣，笑着接过，丁一卯二说着：“但也说不干不净，吃了没病啊。”
“吃坏肚子的时候你就知道错了，说这些歪理。”武宋一手手插着腰儿做势煞，等颜九儒擦干净了手才让他拿肉饼。
颜九儒嘿嘿蚩蚩吃肉饼的当儿，武宋心里想念颜喜悦，忽然移步往窗边走：“也不知醒了没有……”
这会儿的颜喜悦是人形还是虎形，颜九儒不能确定，眼挫里看见武宋一步一步儿往窗边走，他嘿然变色。
真是步步心惊。
无计可施之下，双膝投向雪地，手捂住腹部，在雪地里打起滚。
他一面哭，一面扯着脖颈叫救，气息掇掇的：“娘、娘子，肚子好疼……”
不过他的装模作样还是晚了一步，武宋已到了窗边，眼睛朝里头看去了。
也不知看到了什么，她又是以手拍股，又的跺脚，总之很是生气：“颜九儒！你看看你做的好事！”
第106章
“不是……”颜九儒当武宋看见了榻上睡着的小老虎了，吓得腿软手软，脚高步低走武宋的身边欲分辩几句，“娘子，你听我解释……其实喜悦吧……”
武宋气得柳眉竖起，扭了头就把颜九儒骂，但声音十分小：“喜悦身子脆，鼻腔里闻不得尘埃，你倒是好，在屋里头胡乱把身上的毛发掉，沾得满榻、满地都是，和春日的柳絮似的，这让喜悦怎么睡得清爽？你这是有毛病了不成？大冬日的毛发脱落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