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糖多令
这么糖食人,谁能消受得住呢。
反正她耳根子软,消受不住。
目的达到,颜九儒把碗里已经凉透发硬的米饭,全部送进了口里。
……
在王仲景治病以前,颜喜悦都没有变成虎形,武宋盼了两日,这两日里睡前看一眼颜喜悦,睡醒后也看一眼,盼得梦里都出现了小老虎了,还是没有见到颜喜悦变成小老虎。
颜九儒也不知颜喜悦什么时候会变成小老虎,只说以前变身的时候都是因为做了噩梦、受了惊吓,武宋知道颜喜悦身心格外脆弱时容易变成小老虎后反而不想看了:“啊,那我还是不看了,做噩梦不好受,受惊吓也是。”
“总有一天会看到的。”颜九儒卖乖,“如果娘子实在想看,可以先看看我的本形。”
“我不想。”说起他对本形武宋就觉得腰酸手累,“你太大只了,有点碍眼。”
“不能因为我们大只娘子就觉得碍眼啊。”颜九儒委屈了,“这是天意,以后喜悦也会和我一样大只的,而且喜悦是母老虎,母老虎可凶了,我们这么牡老虎都怕母老虎,母老虎一生气,牡老虎气儿都不敢喘,所以我这只牡老虎是很温柔的。”
牡老虎和母老虎的,武宋听得有些头晕,但嘴里还是嫌弃不已:“母老虎喜悦就算大成一座山也是乖巧的,而你这只牡老虎就算变成猫儿一样小也讨人嫌,走远一些,你这只怕母老虎的牡老虎。”
……
身份败露的第三天,也就是王仲景给颜喜悦治病的日子。
颜喜悦假装坚强了两日,到这一日的时候,表面上是坚强不屈的,但她心里早已怕得不能思考了,一大早起来后怕得连走路都忘了怎么走,一个早上都是同手同脚的走路姿势,变成了一个顺拐,数着拍子走也改正不过来。
王仲满是在正午后过来的,颜喜悦看见他提着一大箱子的东西出现在眼前,眼眶里当即就有泪水在打转。
转了好一会儿,眼泪始终不从眶里流出来,她站得直直的:“中、中午好。”
第113章
见到王仲满来,武宋和颜九儒喜中带忧,手忙脚乱跑到他跟前:“需要准备些什么吗?”
萧淮时正在看书,听见王仲满来了当即搁了书跑到天井下。
王仲满不去看颜喜悦那故作坚强的模样,装得一张脸蛋粉浓浓的,看着怪可怜,怪动人之怜爱的,他对武宋说:“到时候会流血,武娘子去把榻里的褥子收起来,然后铺上干净的草席,以便后续清洗血水。”
说完又对颜九儒说:“炭火要足一些,至少烧个三盆,而后打上三盆水,一盆冷,一盆热水,还有一盆水要放在炭上烧着。”
王仲满今日的态度一样冷淡,不怪颜喜悦一见到他就怕得打哆嗦,手心会有一片湿意。
王仲满吩咐的事儿并不难做,只是不是在自己家中,做事情多是不方便的,用什么不能自己做主,而且大冬日的要去哪儿寻草席来用?
武宋和颜九儒面有难色。
萧淮时眼力好,一眼窥其他们的难处,便让小桃红寻来一床薄被,装来三盆炭火:“武娘子,躺在草席上,身上穿多少都是冷飕飕的,喜悦妹妹身子弱,受不得冷,薄被铺在底,即可暖身,也不会脏了榻,若之后洗不干净扔了就是。”
萧家用的炭火昂贵,烧来不生刺鼻的烟雾,一下子用上三盆炭火,武宋想着还是要付些银子才好。
要不然他们就有些像书中说拖狗皮了。
惹人厌的拖狗皮。
颜九儒也是这般想,欠的人情太多这心里是十分不好受。
萧淮时的贴心让武宋很是受动,眼眶红着正想言谢,萧淮时却用小大人的口气截住她的谢言:“喜悦妹妹叫我一声哥哥,那我就是她哥哥,所以做这些是哥哥应当做的事情。”
萧淮时面目韶秀,装成小大人的模样的时候脸颊红红的,更显稚气天真,他以为自己装得有模有样,一颗头抬得高高的,武宋掩嘴笑了声:“那到时候回桃花坞,我给你做好吃的。”
“好!”萧淮时没装到底,一下子就露出了天真的气派。
武宋放心将颜喜悦暂时交给萧淮时照顾,自己则和颜九儒寝处收拾。
颜喜悦说完那句中午好以后嘴巴抿成了一条线,一言不发,低头管着脚尖,不转眼看
着。
看着看着,看到一只绿色的虫儿爬过,她就把害怕忘到了脑后,目光随着虫儿移动,直到那知虫儿被落梅用快不见影子花的猫爪拍死,这才想起来自己待会儿也和那条虫儿一样,皮肉要烂开了。
不过她应当不会烂得不见了形状吧。
王仲满吩咐完要紧的事儿后拿眼看颜喜悦,看她头低低,状似伤心,他转了一念,放出一种温柔的态度问一句:“你的肚子吃饱了没有?要到晚上才能吃东西了。”
“这般久吗?”萧淮时着急起来,“喜悦妹妹,你要不要再吃些东西?”
颜喜悦的目光还停留在那只虫子上,嘴巴微张,见问,她笨拙地拍拍腆起的肚子。拍出了一阵响,拿不准自己是饱是饿,但肚子硬邦邦的,拍起来的声音闷沉沉,只有吃得饱才会如此,所以应当是饱了。
她纳闷着,板起指头回答:“我方才吃了好多东西,两碗鱼粥、两块红豆酥、一张玫瑰烧饼、一个芝麻花生包、一碗红枣核桃牛奶子……应当是饱了吧。”
她有十根手指头,到最后只有两根手指头没有扳出来。
小小的一个人午膳就吃了八样东西,怪不得肚子圆滚沦敦的,王仲满瞠目结舌,颇是嫌弃起来,怪不得她的爹娘成日把她担心着,不担心着保不齐哪一日就撑死了。
“我午膳才吃一碗羊肉面……”他咂咂嘴,话里藏阄,暗示她吃得太多了。
“我不喜欢羊肉。”颜喜悦听不出其中之意,抬起头,和他四目相对,“不过羊肉能增肌健骨,我日后也吃一点吧。”
“谁和你说吃羊肉能增肌健骨的?”
“没有人,但是你长得这么威武雄壮,多是因为爱吃羊肉吧。”
与小孩儿交谈果真会疲惫,王仲满有口难分,默默闭上嘴,又换上了那一副不好相处的面目。
过了一刻寝内收拾完毕,王仲满移步而去,颜喜悦偷摸着滴一粒珠泪,硬着头皮跟在他身后同手同脚地走。
因太过紧张害怕,不小心心把前方人的鞋子给踩掉了。
顿惹得王仲满鼻腔出了一声气。
他倒也不是生气的辞色,不过颜喜悦还是怕他,默默后退了两步:“对、对不起。”
武宋和颜九儒自知不能在颜喜悦身边陪伴,只能在门旁焦灼等着。
进了里头,颜喜悦迈着两条腿先跑到榻上坐好,王仲满伸手给她把了脉后满意地点了头:“身子比上回好一些,究属是不弱之质。”
说完从箱箧里拿出一瓶药水,叫她喝下。
颜喜悦接过药水,喝之前放在鼻下嗅了嗅,是奇香无比的味道,脑子都被香得迷迷糊糊了,但香过了就是一股辛辣又恶心的味道了,她发出一声呕吐之音,捏住鼻腔把药水拿远了,要多嫌弃有多嫌弃:“这是什么东西?一定要喝吗?”
捏着鼻子说话,声音变得嗡嗡细细,王仲满眉毛微挑,左手拿着火折子,右手拿起一把泛着寒光的刀子放在火光中烧:“这是麻沸散,喝了后不到一会儿你就会不知痛痒,如果你不怕痛死就不用喝,我待会儿要劈破你的皮肉,抽割你骨头上的邪物,扭正你的筋骨……哦,如果你想开颅,也不会觉得痛。”
“喝喝喝!我喝的!”颜喜悦打断他的话,一口气喝完了所谓的麻沸散。
被刀子划破一点皮肉都是疼的,何况是劈破皮肉,要早知道手里的东西能让人失去痛觉,她哪里会犹豫和嫌弃。
麻沸散喝完,王仲满叫她将裤管、袖子卷折起来,自己则继续把要用的工具一一烧红烧烫。
颜喜悦乖乖照做,做完便躺了下去。
那些锋利的工具烧完后又被丢进冷水里浸泡,在水里发出滋啦乱响。
颜喜悦好奇心强,躺下后下死眼看着王仲满的举动,她想问为什么要把刀子烧红,又为什么要把刀子丢进水里,可话到嘴边,瞧见他的面目就没了胆子,也怕他嫌弃自己太笨。
麻沸散在肚内很快发作,颜喜悦目光暗暗,视线开始出现了无数的重影,起初是两道,慢慢的变成了十多道。
王仲满在她眼前晃动五根手指时,她看到的却有密密麻麻,不可数的指头,嘴里头说起胡话:“哇,你是什么精怪,这么多手指头的?好可怕。”
“看来是发作了。”王仲满怕判断错误,动刀前用指甲用力掐了一下颜喜悦的手臂。
掐上去后皮肉上留了两道甲痕,应当是疼痛难忍的,而她嘶也不嘶一声,毫无知觉,见状,他才拿起一把刀子,从她的踝骨上开始劈破皮肉。
刀尖才刺入一点,鲜红的血珠子就蹭蹭往外冒了出来。
王仲满见血不怪,继续用着恰到好处的力道劈破第一层皮肉,而不知痛痒的颜喜悦脸上带着笑容,嘴里的胡话不断:“嘿嘿,你知道我是什么精怪吗?其实我是一只……嘿嘿……”
脑子迷糊了她也会卖关子,故意停顿片刻后,挥舞起暂时自由的双臂,怪声怪气道:“其实我是一只小虫,你是知道什么是小虫吧,就是还没长大的大虫,大虫就是被武松打死的那种东西。”
第114章
“哦,我忘了呢,你不是汉人儿,所以应当不知道武松是什么人物。你听清楚了,打死大虫的是武松,不是武宋,武宋是我的阿娘,阿娘是温柔的。关于武松是谁,又为什么要打虎,这就要说到前朝之事了……”
麻沸散起作用后人会失去知觉,而有的人在失去知觉后会胡言乱语,有的则是安安静静沉睡至天明。
显而易见,颜喜悦是前者,开口后如瓶注水,说个没停。
你说她胡言乱语,但又能把武松打虎的故事说得津津有味的,王仲满听了觉得耳朵痒,却无可奈何,总不能把她的嘴缝起来,只能边听边动着刀子。
刀子一路直直向上,将皮肉缓缓破开至膝盖处才被搁下。
皮肉破开至少三指宽,而深度恰好能见骨头,王仲满一眼便瞧见膝盖上有无数块碎骨离了本处,深深刺入肉理中,伤坏筋肉穴道。
“原来是碎骨……”王仲满见之,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原先说的骨头内外生有异物是碎骨,筋肉穴道因碎骨作祟,受损之后便时不时会通红肿胀,致不能行走。
那些碎骨有的如米粒般小,有的却与豆子一样大,不管是小是大都不能用药除去,而每一回病发后,碎骨便又再深入肉理几分,如今被碎骨所刺中的肉颜色偏紫,是坏死的迹象。
就算不发作,平日里也不会好受到哪儿去,王仲满深深溜了一眼嘴巴一张一合的颜喜悦,自言自语起来:“瞧这胆子小,倒是个能忍疼的。”
颜喜悦像是听见了一般,委屈而对:“我不、不想让爹爹和阿娘伤心。”
“哦,那你还挺孝顺。”人体中有碎骨,多是因为骨头折损过于严重,王仲满上上下下扫视了颜喜悦的腿上的骨头,并未见骨头有缺损之处,那这碎骨又是从何而来的?
难道是她生来就比寻常人多几块骨头,但因学爬行、走路时不下心将多余的骨头碰碎了才会这般吗?亦或是因为受过其它打击撞击?王仲满满肚皮的疑惑却不能解释,但当务之急还是先清除碎骨,他从箱内取薄牛皮一片,而后套在镊子上,放在火炭中轻烧一阵后,几近两刻将碎骨一一取出,而有些肉已坏死,留在体内只会诱发其它疾病,他拿起小刀,将其轻轻割了去。
右腿处理完,他用上收口止血的药敷在创口上,再用细细的针线进行缝合。
左腿和右腿一样有碎骨,不过左腿上的碎骨更多一些,也更大一些,且腿上的骨头还生了一些疙瘩一样的异物,王仲满先取后剔除,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处理干净。
两条腿上的皮肉缝合好以后已经过去半个时辰了。
从两条腿上取出来的碎骨加起来近百块,王仲满看着那取出来的碎骨出了好一会儿神,取其中一块稍大的骨头洗干净来看,那骨头色泽偏黄,摸起来手感细润,有几分重量,而仔细一回想,方才破开颜喜悦的皮肉后,她那完整的骨头颜色偏白。
“不一样的颜色……”人的骨头颜色大多偏白,这么一对比,那碎骨似乎不是人骨,可生长在人的体内,不是人的骨头,难道是什么大虫小虫的骨头吗?
这未免太荒谬了。
王仲满冷笑一声,眉头转而皱得更深。
破开第二条腿的时候颜喜悦昏昏沉沉睡了过去,脸色变得苍白如纸,王仲满伸指探了探她的鼻息,微弱缓慢,许是失血太久,有些支撑不住才睡了去。
武宋说她病发时双臂也会发肿,还有背部会疼痛,王仲满猜想这两处地方也是有碎骨存在,需得取骨割坏肉。
王仲满看了看颜喜悦腿上的创口,敷药之后的血很快就止了,虽然止住了,但在一日内把浑身破开取出,容易失血太多而死,其它碎骨与坏肉,还是过些再取割为好。
离开寝处前,他从箱内取出一颗生血丸,塞进颜喜悦口中。
武宋和颜九儒,还有那萧淮时在外头兜头吹着寒风,心中却慌急无比,半个时辰里,脚下不知走了多少步,鞋底都薄了一层,总之站不住也坐不稳,六只眼睛,悬悬盼着里头的人出来。
等到里头的人出来了,他们却腿软无力了。
颜九儒鼻子灵敏,隔着木门与帘子,也能从门缝中钻出来的血腥味,王仲满出来时身上虽不见一点血,可他却在他的身上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腥气,仿佛是从战场上厮杀后的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