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糖多令
颜九儒打扫喉咙后回道:“因为爹爹曾因为偷小老虎被大虫追了半座山头,被追傻了,然后四肢也就不听话了,所以就变成了一只顺拐虎。喜悦想让阿娘高兴,爹爹这儿倒是有个办法。”
第126章
颜九儒说的办法就是把颜喜悦打扮得吃喜可爱。
他让颜喜悦穿上粉袄黄裙,戴上虎头帽,穿上虎头鞋,像台上唱戏的人儿一样粉粉团团的,脸上再用脂粉画上些黑白相间的虎纹,颜九儒自己看着心情都变得十分美,直呼可爱。
画虎纹的时候颜喜悦一动不敢动,呼吸更是慢下了,生怕自己一个动作,让虎纹在脸上晕开,最后不成大虫,反成脏兮兮的小花猫。
每画上一条虎纹,颜喜悦都想持镜一照,但都忍住了,等到画完,她才移步到镜前去。
鼻头被红粉抹得红彤彤,两边堆肉的脸颊各画了三条虎纹,用的黛粉画的虎纹,蹭一下就会变得黑糊糊的,颜九儒见了,拿起牛皮胶在虎纹上薄薄刷上一层,等牛皮胶干透,粉也就不容易蹭掉了。
颜喜悦站在镜子前左看右看,怎么看也不觉得可爱,她眉头皱了又皱:“爹爹,这样黑糊糊的脸不会吓到阿娘吗?”
“你阿娘胆子大,知道你是小老虎都不怕呢,人装成的小老虎又哪里会怕,反正爹爹看着就很可爱,我们去找阿娘吧。”在颜九儒的眼里,颜喜悦生就是可爱之人,就算装扮奇怪也是如此。
“好吧,那我们去找阿娘。”颜喜悦想到前些时候爹爹打扮得花里胡哨坐在阿娘跟前的场景,她当时觉得奇怪,可阿娘的脸上有笑容,爹爹也十分从容,或许大人喜欢的东西和孩儿喜欢的东西就是不大一样,还有些奇怪吧。
虽然她的小脑瓜还是不大能理解。
是不是大人的脑子都这般奇怪?若是这样的话,她忽然有些不想长大了。
在寒风之下,牛皮胶抹过的肌肤渐渐变得紧绷,有时候嘴角动一下,牵扯到腮颊的肉,有生出皮肉裂开之感,有些疼痛,还有些瘙痒,但这点疼痛瘙痒尚可忍受,她便没有与颜九儒说,若是这副打扮能博得阿娘一笑也值了。
颜九儒出主意时想的倒是顺利,觉得武宋见了这样的颜喜悦,笑容定从两颊生,可行动之后武宋非但不笑,还生了恼。
她只看了一眼脸上画了虎纹的颜喜悦,便火急火燎抱着颜喜悦去洗脸了。
她洗时手里轻轻柔柔,但嘴里的骂词一句一句往外吐:“你、你脑子是漏水还是进水了?那牛皮胶不怕水,干透以后黏东西时能黏个严丝合缝,你把这儿玩意儿往喜悦脸上抹?再晚一会儿,得扒掉一层皮才能洗干净了,你皮厚不觉得疼,喜悦可要疼!”
被骂得狗血淋头的颜九儒不敢出声反驳一句,他并不知牛皮胶会伤皮肤,要是知道他哪里还会往颜喜悦脸上抹。
他不敢反驳,倒是捋捋袖子前去帮忙。
涂过牛皮胶的地方有些泛红,看来是太过紧绷干燥了,用上洁面膏来洗,也洗了好一会儿才洗干净。
脸上洗干净后武宋看着颜喜悦脸上红红的痕迹,和天上拖出的彩霞似的,心里不由还有些气,又骂几句颜九儒后,抱着颜喜悦回屋里头抹润肤油去了。
“你爹爹脑子有些不好使。”给颜喜悦抹润肤油的档儿,武宋的嘴上喋喋不休,“往后他出什么主意,喜悦不听就是了。”
看着阿娘脸上那宛然的怒气,颜喜悦琢磨了一下,原来这一折戏里奇怪的人只有爹爹而已,不过奇怪归奇怪,她还是要为爹爹缓一缓颊:“阿娘,这次不全怪爹爹的。是我出的主意,我想让阿娘高兴些。阿娘想看我的本形,可是我如今变不来了,半人半虎也变不来,所以才想着扮成这副模样来逗阿娘高兴。”
说完,她用额头去触碰武宋的眉间:“阿娘,我已经快好了,不会疼了,不要难过。”
颜喜悦的额前留着一排碎发,好长一段时日没有修剪,碎发遮了她两条疏淡的眉毛,武宋伸出手,稍将她的碎发往两边拨了拨,轻声细语道:“阿娘没有不高兴,只是身子有些不舒服。”
在知道颜喜悦因那次殴打而伤了骨头以后,她便不由怨恼起自己不够心细,心里头怨恼着,心情哪能好起来,即使嘴唇上扬着挤出一抹笑容来,眉眼里是肉眼可见的悲伤。
不过不想这些外露的情绪让颜喜悦一个孩儿担忧起来了,武宋又不由自责起来。
装出来的高兴和真正的高兴,猫儿狗儿都能一眼洞之,何况是颜喜悦,她动动僵硬的手臂,学起蝴蝶振动翅膀时的形状,动完手臂,还要抬一抬腿,强装四肢自由可控:“真的,一点也不疼了,阿娘,我想你能高兴一些。”
颜喜悦越是懂事,武宋心里的难过越是倍增,望着努力逗自己高兴的孩儿,她湿了眼眶。
自责又如何,难过又如何,都不能回到过去了,反而忽视了当前的美好,武宋深吸一口气,抹掉眼角上挂着泪珠,道:“阿娘答应你,睡一觉醒来后,阿娘会高高兴兴的。”
叫一个伤心的人当即高兴起来那是不大可能的事儿,至少也得睡一觉心情才能从阴转晴,颜喜悦还是有些担忧,但点了点头:“好,那阿娘,今晚你会有好梦的。”
“喜悦真乖。”武宋屈起一根指头,蹭了蹭颜喜悦的鼻尖。
“我不乖的……”颜喜悦动动鼻子,偷了腔反驳一句。
在他人眼里,她是个懂事乖巧的孩儿,可在自己的眼里,她并没有多懂事和乖巧,咬人又和人打架,惹了不少祸,又害爹娘整日价伤心担忧。
其实自己就是个坏孩儿。
冬日的黑夜来得早,这些时日武宋不思睡不思饭,身子甚病,想开以后心中的郁结慢慢解开,那胃口好了不少,而睡神也在饭后三刻降临。
武宋早睡,颜九儒不敢打扰,早早哄睡了颜喜悦自己便也上榻入梦。
半夜时外头风雪交加,颜喜悦被窸窸窣窣的作怪风声吵醒。
剔开眼发现窗子被风吹开了一条缝隙,一缕微弱的月光漏了进来,正好照在榻头,有些冷意,她起身去关窗子。
只是那窗子高,垫脚抬手也够不着,她只好搬来椅子站上去。
本只是想把窗子关上,但站上椅子的那一刻,她看到窗外有一只毛茸茸的小虫。
是一只白毛黑纹的小虫,望着微开窗子眼里露出可怜的目光,它看到颜喜悦时,张嘴叫了一声:“嗷!”
第127章
以为眼错,颜喜悦将头转向屋内,对着幽暗之处眨了眨眼,眨了几下再转过头往窗外看去,小老虎脸上的幽怨之色陡然增了好几倍,好似在抱怨颜喜悦见死不救。
而在她眨眼的时候,外头的小虫在嗷嗷叫,嘴里说着自己又冷又饿的。
颜喜悦听得懂一些字眼,却不知该怎么办,再次转头看向睡态酣酣的爹娘,更是慌得没了主意。
外头的风雪没有要停的迹象,让小老虎在外头孤零零呆一个晚上,保不齐明日就僵硬无呼吸了,颜喜悦不忍心,找来一条裙儿拧成条绳状抛到窗外,让那小虫咬住一端,然后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将小虫拉进屋内。
解决了寒冷一大问题,还有另一大问题没能解决。
小老虎说肚子饿,可眼下屋里只有一些烧饼能吃了,颜喜悦试探地掰下一块烧饼放在小老虎面前。
小老虎闻了也不闻一下,狼吞虎咽吃起来,好不文雅斯文,见状,颜喜悦把一张烧饼都放了过去。
看见白色的小老虎,颜喜悦好新奇,目不转睛看了许久,才回过神来问道:“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呢?是不是和爹娘走散了?”
小老虎才几个月大,眼内的朦胧清澈,不大会说话,嗷嗷嗷不清不楚含糊叫上几声,叫完就累了,它几近一日没有睡觉,又不知历了什么苦难,吃饱后往榻里一钻,缩在角落里就睡了。
颜喜悦自己也不过才有知识,竖起耳朵来也琢磨不出话意,看到小老虎蜷缩而睡,不由连珠箭打了几个呵欠,眼皮略垂下,索性也回榻里睡了,明日再和颜九儒说此事。
颜喜悦起居有常,鲜少失睡,但次日她却无端失睡了,若不是颜九儒突如其来的尖叫声,她应当要失睡到正午时分。
“啊……怎么会有小老虎?要死了,这真是龙下蛋的事儿了。”颜九儒抱着突然冒出来的小老虎着了一惊吓,不由掉了声。
他怎么会不惊吓,这小老虎分明是奶腥未落的庚齿,奶腥未落,也就是身旁有母老虎,这会儿出现在这儿,发现崽子不见的母老虎得要急了眼,万一被误会是他拐走了她的崽,他就算有着三寸不烂之舌也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了。
一醒来就看见愁眉苦脸的爹爹抱着小老虎喋喋不休,而一旁的阿娘眉开眼笑的,颜喜悦跣足下榻走了过去,解释含糊:“爹爹,这、这是我昨天抱回来的小虫。”
“啊?你、你打哪儿偷来的?”听是颜喜悦带回来的小老虎,颜九儒汗出如渖,“喜悦呀,不能偷母老虎的崽啊……”
“不是我偷的呀。”颜喜悦揉开朦胧的睡眼,进一步解释,“我就是瞧它可怜兮兮的,所以就带进屋子里来了,要不然它会被冻死的。”
解释完见颜九儒的脸色还是惨白的,颜喜悦紧张不已:“爹爹,难道我、我又做错事儿了吗?”
“喜悦没有做错什么事儿,是你爹爹大惊小怪了。”武宋不满地嗔了颜九儒一眼。
母老虎发威是最可怕的事情,光是想着,颜九儒身上便出了一阵又一阵的虚汗。
得赶紧把这小老虎送出去才是,他这辈子都不想和母老虎打交道了。
小老虎在颜九儒手上一动也不动,嗅到他身上与自己有着相同的虎气后行为表现得亲昵,俨然是把他当成了自己的爹爹。
“白色的老虎?哎呀,怪可爱的,它的阿娘呢?你认识吗?”武宋看见屋里头出现小老虎,比起惊吓更多的是惊喜,搓着掌心,做出一副欲摸不敢摸的形状。
老虎不常见,而毛发雪白的老虎更是如此。
“我也不知道啊,我不认识这里的老虎。”手里头的小老虎就是个烫山芋,颜九儒急得脑袋里一片空白。
“我能摸摸吗?”白色的老虎瞧起来软乎乎的,武宋没摸过真正的小老虎,如今眼前有一只小老虎,她当然有小心思。
“摸吧,但要轻一些摸。”颜九儒回道。
现在母老虎不在,偷偷摸它的崽没什么大碍。
武宋小心翼翼伸出一根手指头,先轻轻触碰小老虎的爪子,见它没有露牙哈气,便大了胆子,往它的头摸了过去。
摸到嘴巴时,小老虎温柔地吐出舌头舔了舔她的手指,舌头上的倒刺惹得武宋格格笑了几声,手指一滑,要去摸它的脖颈。
手指才碰上,小老虎忽然龇牙有了些怒气,不愿意让人碰自己的脖颈。
小老虎庚齿小,但嘴里尖利的牙齿长齐了,被咬上一口也疼,颜九儒手急眼快抱着小老虎往后一退:“娘子还是要小心一些。”
武宋停留在半空的手迟迟没有收回来,猫类虎,虎类猫,只有在害怕和疼痛时它们才会龇牙哈气,摸爪子时小老虎没有龇牙哈气,那么应当是受了伤,而她触碰到小老虎的伤口了。
而且方才一瞬间的触碰,她也摸到了不寻常的肉块。
“看看它的脖颈。”武宋收了笑容,表情严肃起来,“好像有些伤。”
“伤?”颜九儒轻轻拨开小老虎后脖颈上的毛发。
果真有伤。
是一圈深深的勒痕,脖颈的皮肉曾被粗砺的东西磨破过,有的地方结了痂,有的地方长出了新肉块。武宋凑上前一看,眉头皱得和苦瓜似的:“伤得挺深的,有好几日了,看这伤口应当是被绳索束缚过好长一段时候……是猎户从深山老林里抓回来的?白色的老虎不常见,在猎户眼里是个稀奇玩意儿,也是摇钱之物了。”
“真有可能。”颜九儒翻过小老虎,仔细看它颈下的伤口,颈下的伤口更是深,“白色之物总是稀奇的,什么白狐、白狼,被人瞧见抓住了,大多都是失去身上的皮毛,从前我认识的一只白老虎,她的孩儿就是被抓去剥皮了。”
说到这儿,颜九儒想到了一件可怕的事儿,背脊一凉,又是一惊,一截舌头打了结一样,说话说不清楚:“它、它的阿娘不会被人捉去剥皮了吧?”
第128章
剥去它们的皮毛,食其肉骨,何其残忍,这是武宋不愿意见到的事情:“你快问问它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我也想问,可是它太小了,还没断奶呢,我想问也问不出什么来。”在成精以前,颜九儒亲眼见过残忍悲凉的景象,他也不愿意见到这种事情再发生,可小老虎和婴儿一样的庚齿,嗷嗷呜呜嘴里的话根本说不清楚。
问东它答西,他不是它肚子里的蛔虫,如何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不知小老虎打哪儿来,它的阿娘在何处,颜九儒和武宋只好将它暂时养在寝内,不让外人发现。
好巧不巧的是今日王仲满要来给颜喜悦把脉,颜九儒无奈,揣着小老虎去了外头躲避一阵。
颜喜悦好得差不多了,王仲满把完脉后欣然一笑,眉眼都变柔和了:“倒是比我想象中的要好,没什么大碍了,只是日后不要跌伤了,出幼之前少些蹦跳才好。”
“真的没什么大碍了?”武宋在一旁听着,终是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但转而想到颜喜悦寿数短,又是眉黛蒙愁。
萧淮时也在一旁,听到这个好消息,看向颜喜悦的眼睛亮了又亮,还对颜喜悦挑起了大拇指,是夸她之意,他没有插一嘴,静静站在一旁听着二人的谈话。
颜喜悦接收到萧淮时的夸奖,傻里傻气的也回了一个大拇指。
“嗯。”王仲满以为今日过来会看到奄奄一息的颜喜悦,不想颜喜悦精神如此清爽,还能和小竹马互挑大拇指打趣,心里也感到十分意外,“好好调摄身子吧……你们什么时候回苏州?”
“嗯……”既然没有大碍了,即刻就能回苏州,但此时武宋想到颜喜悦的亲生父亲有些犹豫,“应该过几日吧。”
“那你们走之前告诉我一声。”王仲满背上医箱,“虽然她好的差不多了,但还是要吃药善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