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梁山跑腿的日子 第173章

作者:南方赤火 标签: 布衣生活 励志人生 BG同人

  孙立就住隔壁。他武功高强,耳聪目明,听到异声,当即一跃而起。

  “谁——啊!”

  忘记腰上还有伤,这一跃,腾空未半而中道崩殂,伤势还得多养十天。

  “是我,”阮晓露抱歉道,“问你点事。”

  孙立也不敢跟她置气,有气无力道:“请讲。”

  跟孙立虽然偶尔话不投机,但两人一同做过大案,倒是不必相疑太甚。阮晓露于是斟酌措辞,问他如何看待这次临时任务。

  “你想没想过,万一……如此……这般……你就是国家的罪人……”

  孙立的反应是典型的军官反应:“邦交联盟什么的,那是文官的活儿。就算事情不成,丢官怪罪的也是他们。我等只要听令行事,拿多少饷操多大心。——唔,其他几个军官,应该也是一般态度。你要干什么?”

  阮晓露苦笑:“我也不知道。多问两句,心里有数。”

  她心里当然最想让此次结盟任务失败,最好连金国的影儿都没找到,就无功而返。

  对于搞破坏她也挺在行。当初晁盖带队营救宋江,她用尽浑身解数暗中阻挠,又是反间又是动手,最后自己险些交代在凌振的炮弹底下,总算把宋江推离梁山的轨道。

  然而这一次,面对国家机器的全速运转,她想再来一次“我偏要勉强”,勉强得来么?

  以前她不管怎么整活儿,总归有个退路。凭自己的本事,只要回到梁山,大家庭会给她兜底。

  然而现在船上数十人,身份认知各异,特长能力不一,互相之间大约也并没有十分的信任。她却要和所有人“同舟共济”,不管做什么,都无法完美脱身。

  孙立告知了她船上军官的立场——虽然他们不会狂热地追随赵良嗣,但为了自身前程着想,自己要是搞点破坏。他们不会袖手旁观。

  孙立是伤病员不能用。现在她可以调动的人手,只有凌振和段景住。其中凌振大约只能帮她望望风。段景住肌肉不错,武功水准不知如何。

  哎,手头无大将,军师心中慌啊。

  宋江不知会做何反应,明天去探探他口风。

  孙立见她出神,叹口气,又推心置腹:“姑娘,是我错估了情况,让你上了这船,虽是意外,我也过意不去。你休要多想,万一出了意外,我一力保你便是。”

  真是人之受伤,其言也善。阮晓露真心谢了他这句话。

  *

  翌日,天阴,风浪中等。

  “作死号”起锚开拔,航向东北。

  水手发现缺了一艘舢板,吵将起来,说是有人下水逃走了。但问遍船上人员,却没有报失踪的。

第150章

  “不会是没系紧, 掉下去了吧?”

  水手们的议论声惊动了孟康。

  他顶着一头匆忙梳洗的黑白挑染跑来,冷冰冰地宣称,自己督造的船, 各处细节都完美适配,舢板绝对不会自己滑落海中。

  忽然一个小军校插嘴:“不会是有人故意把舢板丢下海吧?”

  水手们吓一跳, 随后笑道:“这怎么会。”

  阮晓露却摇摇头, 一本正经道:“我听过一个武侠话本,里头就有个情节。恶人奸细混上一艘大船, 第一天,偷偷把舢板解开推下海, 然后又不知不觉地把船上的葫芦浮漂都扔下去。等到船上没一样逃生之物, 再把大船凿……”

  众水手听得脸色发青, 一股脑冲上来堵她嘴:“呸呸呸, 不吉利的话不许说。军爷, 您没下过水, 不知咱海上忌讳, 有些字不能说, 有些事不能做……”

  阮晓露躲开,暗笑。没见俺们梁山水军有什么忌讳,吃条鱼翻八次面, 唯恐鱼骨头嗦不干净。

  话本是萧让写的武侠巨著《草莽英雄传》,情节大多取材于梁山真人真事。像这一段, 明显就是照抄某些偏门水军战术,再安上个江湖志怪的背景,还挺像那么回事儿, 把一众水手唬得不轻。

  真有人故意丢掉小舢板,搞破坏?

  阮晓露赶紧道:“那是文人胡编乱造, 千万别当真。”

  要搞事,就要先扰乱军心,在团队里埋下不信任 的种子。

  大家正聊天,忽然头顶一声咳嗽。赵良嗣赵大人嫌水手偷懒,派去监督水手的军校居然也跟着一起闲聊,气得吹胡子瞪眼,把阮晓露和一众水手狠狠训了一顿。

  还是宋江闻声出来说情,安抚了赵良嗣的情绪,免了水手一顿打。

  阮晓露觑个没人的工夫,迎到宋江面前,拱手为礼。

  “宋大人,”她低头禀报,“您刚才给小的说情,小的理应拜谢。”

  宋江看她一眼,会意,跟她走进一间空舱房。

  “贤妹有事?”

  阮晓露开门见山,诚心讨教:“那位赵良嗣大人的联金之策,宋大哥觉得有几分可靠?”

  宋江本来以为她要说点梁山事务、江湖动向之类,一下没准备,怔了许久,才笑道:“赵大人出身燕地大族,在辽国生活富贵,只因钦慕中华礼乐,因此不惜弃家投宋,代价巨大,足见所述情报非虚。当今天子至圣至明,所做决策,自然是彪炳千秋之功绩,何时轮到我们担忧。”

  见阮晓露似是不买账,又正色道:“贤妹也知道,我宋江立志尽忠许国,身在草莽时如此,今日得为臣子亦如此。我只要给国家尽力。其余的不多想。”

  阮晓露点点头。宋江心里的“忠”,就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领导让我干啥我就干啥。没必要多做无谓的思考。

  以宋江此时的地位,还轮不上给国家献计献策,只能听候调遣。上头让他做赵良嗣的助理,他就要把这项工作干到尽善尽美。

  所以在平行世界里的那个宋江,虽然自己也颇有谋略见识,但一旦完成招安夙愿,有了“为国尽忠”的机会,他就变成了一颗忠诚的螺丝钉,朝廷让他打谁他打谁,纵然死了兄弟撕心裂肺,也没有半句怨言。

  阮晓露决心帮宋江思考思考:“那咱们这一行,到底是福是祸,宋大哥可想过?

  宋江不假思索,拍胸宣布:“就算落得个客死异乡的结局,我也无悔!”

  宋江的政治素养平平,他对于“结盟大金”这件事,所能想到的最坏结果,也不过是自己身死,在不开化的狄戎手里送命。

  她再问:“就不怕引狼入室,唇亡齿寒?”

  宋江笑道:“这是效法古代张骞通西域,互通有无,何祸之有?”

  阮晓露叹口气,笑道:“真的啊?宋大哥,咱大宋是大汉么?”

  人家张骞有强汉做后盾,尚且是九死一生,在草原上挣扎了十几年;现在咱这团队靠啥?靠风吹就倒的八十万禁军么?

  宋江听她贬低本国,本能的怒气上脸。片刻之后,却苦笑。

  大宋的军队实力他能不清楚吗。想当年他一介通缉犯,逃亡途中联络几个不入流土匪,都能打破青州城,俘虏朝廷军官。

  青州还是个重镇。这战果让他自己都心惊肉跳。

  理想和现实打架。宋江叹口气,和蔼地跟这小妹子掏心掏肺:“总之,世事难料。咱们尽人事,听天命,无愧于祖宗天地,就行啦。”

  宋江在太尉府里左右逢源,每天戴着面具说场面话,有时候自己也不清楚到底哪句是真心。此时面对江湖旧友,他不由得找回了五分豪杰心态,跟她说得掏心掏肺,没半句虚假。

  阮晓露由衷感慨:“像宋大哥这样的忠臣孝子,现在越来越少啦。”

  宋江忙谦虚几句,趁机说:“其实梁山上的兄弟,都是替天行道的仁人志士,如果能改邪归正,同心报国……”

  “那自然是极好的,”阮晓露毫不走心地截了他的话头,“对了宋大哥,我瞧那几个歌女都挺漂亮的,唱得也好听。你啥时叫俺去伺候晚饭,让俺也蹭着听听?”

  她这话题跳得飞快,宋江完全没跟上趟。等反应过来,不由得略有尴尬,一张脸黑里透红。

  “这……唉,这是那赵大人非要安排的……”

  官场惯例,公务员出差辛苦,带点消遣娱乐天经地义。就连军队出征,军官大帐里也得安排点歌儿舞女,随时给领导解闷。

  可是按照梁山逻辑,江湖好汉铁骨铮铮,就算追求文艺熏陶,也只该是铜琵琶、执铁板、唱大江东去;至于听美女唱淫词艳曲,那是腐化奢靡,妥妥的男德有亏。宋江此时还沉浸在江湖心态里,看着阮六姑娘的灿烂笑容,恍惚觉得武松晁盖花荣他们都在身边,顿觉脸上有些挂不住。

  “愚兄并非贪图享乐……绝、绝对没有……”

  “你想哪去了,”阮晓露笑道,“小妹有个不情之请。我现在整日女扮男裝,总归不方便,万一穿帮,后患无穷。宋大哥能不能行个方便,帮我搞一套女眷行头,让我多蒙混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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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日下午,阮晓露拎着个裂口竹笛,挽起广袖长裙,堂而皇之地猫进了歌伎歇宿的底舱。

  一进去,就闻到一股难以言说的味道,赶紧想开窗,却发现这舱房里根本没窗,呛得她面容扭曲。

  这些女子都是军镇教坊司的官伎,理论上只负责提供宴饮陪侍,给当地官员提供音乐欣赏,卖艺不卖身;实际上,若是不幸被达官贵人瞧上,她们也难以拒绝,只能从命。

  好在这艘船任务性质特殊,那赵大人满心青云之志,暂且没起额外心思。

  歌伎地位低,食宿条件比军兵差得远。她们又大多体质纤弱,从未出过海。打头一天起,就开始整日晕船,时有呕吐;平时因男女有别,不方便去甲板透气散步;官员召见陪侍,又得随叫随到,只能用大量香药覆盖气味,再加上脂粉味、饭味,导致宿舍里怪味盘旋。阮晓露坚持片刻,还是待不下去,落荒而逃。

  俄而,四位歌伎陪侍归来,看到自己宿舍门大敞,都吃一惊。赶紧进舱一看,更是惊慌失措。只见房里不知何时多了第五个女人,正弯腰忙碌,不知在整理什么。

  大变活人,非鬼即妖!

  几个女子当即要尖叫。

  “姐妹们!”阮晓露回头,却是粲然一笑,掸了掸沾满尘灰的双手,“我从厨房弄了点炭灰,放在各处吸味道。怎么样,空气好点了没?”

  倘若她虚张声势,一上来就强硬令众人闭嘴,多半会适得其反,歌伎们应激之下,反而惊慌大叫。

  但她开口一句家常,众歌伎也被她这轻松态度所影响,反而开始怀疑自己:“怎么船上还有别的女眷,上船时没看到呀。”

  一个生着小虎牙的年轻歌伎稍大胆些,绷着脸问:“你是谁?是哪个营的?”

  阮晓露指着头顶甲板:“上头那宋大人,跟我沾亲带故,开恩让我在别处躲了两日。”

  拉宋江下水她毫无心理负担。反正也没人会去查证。

  众女将信将疑。但她们本身也是各营抽调来的,互相不太熟,也都毫无背景——有点人脉背景的早就花钱运作,不会摊上这等苦差。

  航行两日,她们大部分时间都闷在宿舱里,看不到这艘船的全貌,也不知船上到底还有多少其他人。

  只能信了阮晓露的话。毕竟,能上这艘船的女眷,除了教坊司藉下,还能有谁?总不至于是哪个公务员家眷想不开,跟着来吃苦。

  就算她身份可疑,但举报她,自己又有什么好处?是能马上回家,还是能脱籍从良?不如少操这个心。

  阮晓露趁热打铁,摸出个油纸包:“盐渍橄榄。含在嘴里,可以缓解晕船。别客气,我管宋大人要的。”

  众女这下戒心尽去,平日看赵大人总嚼这些东西,想必是管用的。

  道了谢,欢欢喜喜接过来,嘴里含着,果然胸中舒畅许多。

  随后那虎牙歌伎却又注意到:“你方才说——你为什么要躲?”

  阮晓露作苦态,欲言又止。

  歌伎们有点心慌:“你说呀!”

  “我听到一点风声。”阮晓露犹豫半晌,才吞吞吐吐的道,“你们可知道这船是要去哪的?”

  歌伎陪侍领导,多少也听了点信息。有人道:“是去北国送信的呀。”

  又有人道:“因为陆路走不通,所以要行船。”